第57节
严文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春蕊说:“上新闻怎么办?” 严文征答:“照你的意思办。” 春蕊嘁一声,头一歪,枕在了他一侧的手臂上。 举目望去,晚霞浓金赤红,山雾飘渺缭绕,火红的圆日一寸一寸缀落山头,重叠的山岭高低起伏。 自然之美,让人禁不住感叹。 周围的人都在拍照留念。 春蕊又问说:“你闲下来,会走出来转转吗?” 严文征说:“会。” 春蕊审视自己这两三年,越来越懒,总是舒适地坐在休息椅子里,每日穿着不一样的戏服,从早到晚凝视着自己置身其中的渺小世界,试图封闭着自己的小情感,对谁都保持着刻意的疏离,像罩着眼罩生活,没有了感知能力和观察能力,极其愚蠢。 她喃喃:“我没有,早丢了生活。” 严文征说:“那以后带你出来。” 春蕊默了片刻,旋个圈转过身,面对向他,刚想问一问,他都去过什么好地方,仰起脸瞧见,他正紧抿着嘴唇,眉心皱起,似有一团化解不开的愁绪。 这股模样,她熟悉极了。 “怎么?”春蕊大胆抬手,食指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心,揉了两下,试图将紧拧着眉心抚平,“严老师,以后带着我,让你感觉到负担了吗?” 严文征垂下眼睫看她,一拳的距离,呼吸几乎相互贴着:“如果我说是呢?” 春蕊眼神戚戚:“那我会非常难过。” “……对不起!”严文征道:“让你难过了。” 知道他不是拒绝的意思,可春蕊的一颗心在胸腔飘来荡去的,怎么都不是滋味,她又让他做选择题:“负担也分两种,一种是甜的,一种是苦的,我属于哪种?” 严文征笑了,长舒口气,说:“甜的。” 春蕊逞凶:“既然是甜的,又为什么用负担形容?” 三言两语的功夫,太阳完全隐落,仅剩下一丝的天光。不远处的草坪上,突然冒出一顶又一顶的帐篷,谁还升起了篝火,似在准备晚饭。瞧落日的人群也相继散去。 严文征站直一些,捞着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手心。 他盯着她,率先提起此行的目的:“我问你,我有过一段婚姻,你不介意吗?” “介意!”春蕊没有闪躲,脸上写着倔强,既然要说开,那就抛心挖肝说个明白,“介意死了,我甚至还很为难,因为我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我能怎么办呢?” “我有那么好吗?”严文征质问,“让你这么喜欢,不顾脸面地追着。” “我看到的,我感觉的,是你好,非常好。”春蕊犟着,眼睛因为不眨动泛着潮湿,“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跟尹君如选择在一起,又走入了婚姻,做好了相守一生的准备,到底为什么最后会落个破碎不来往的下场?” 严文征神情变得严肃,甚至称得上沉重,他又将板直的腰背弓下去一点,泄力似的,显得颓然,半天,开口说:“追求不一样,没法并肩走了。” 春蕊觉得自己听出端倪,可又不敢确定,追问:“什么意思?” 夜晚来临,起了微风,吹在身上卷走体表的热温。 严文征闷着声音,再次委婉道:“你说的,娱乐圈是个名利场,它给人排座位,没有坚定的自我,很容易心态失衡。女生心气高,想成就一番事业,本就挺难的,她苦出身,想让别人拉一把,总要付出些什么吧。” 是一个为博名博利耍出的常见手段,春蕊早见之不觉得新鲜了,但这一刻却很难接受,千个万个人可以这么做,但万般不该是严文征的枕边人,但凡翻过他的履历,便想像的到,他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春蕊问的直白:“你没有用你的人脉帮她吗?” 外套对于春蕊来说太大了,一不留神,领口便从肩膀滑落下去,严文征瞧见,边帮她整理,边苦涩一笑说:“北京城太大了,有些圈子不是你有钱,就能进去的。” 春蕊依旧怀抱侥幸:“是一时糊涂吗?” “或许吧。”严文征神情逐渐疏淡不少,发现曾经千愁百结的糟心事早已释怀了,“但她说她不后悔。” 春蕊蹙眉:“不后悔?” 严文征稍作沉吟,想着怎么解释:“有些时候,人得到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总是不如意,总是不满足,婚姻大致也是如此吧,生活久了,会觉得嫁到的娶到的都不是最钟意的。我也有缺点,所以勇敢放手,前面或许真有更好的在等她。” 春蕊逻辑紧密,又极擅长剧本分析,稍微理一理事情脉络,心中理出个大致的时间线:“是你还在这里拍戏的时候,她提的分开吗?” “我提的。”严文征说,“她挺诚实的,什么事情都没瞒着我。” 春蕊心里再次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问:“你咬着牙忍病拍戏时,她打电话对你坦白的吗?” 她脑瓜实在太灵了,严文征舒眉展目,对她已是说不出的喜欢,为一份理解。 “是。”他诚恳:“因此一度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这一片景色秀美之地,埋着他的心伤,熬着他身体的疼痛。 春蕊虚虚捏住他的衣角,不动声色地靠近几分,她敛了身上的气势,仰起头望着他,本是冷静的面容氤出一团柔和,她小声启齿,“那现在呢?” 过去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和未来才是她想憧憬的。 严文征轻着语气,愁雾散开,就像远处的探照灯照来一道光亮,“得救了。” 春蕊笑着装傻:“因为我吗?” 严文征惯常反问:“你说呢?” “好,我说。”春蕊早抛了颜面,再一次主动告白:“严老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无缘无故喜欢你,我一直试图形容你给我的感觉,可说你温暖亦或者善良都好像只描述了一半,更多的应该是平和吧,你每次跟我讲话,都能让我平静下来,温和地思考一些东西,所以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想跟你谈一场恋爱,我不需要你许诺我什么,因为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开心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伤心了我们便义无反顾的分开,成吗?” 她伸出手臂拢着严文征的腰侧,熟练地钻进了人怀里。 严文征胸口一暖,任由她抱了会儿,说:“以后,开心也好,伤心也好,想要分享,想要倾诉,随时联系我吧。” 春蕊脸颊拱进他的肩窝,诱他说:“还要以严老师的身份教训我吗?” 严文征上当,心甘情愿地上当:“以男朋友的身份。” 第57章 哦豁 “小声点,房间隔音不好。”…… 山间的夜清冽, 夜幕一寸一寸拉开,星星布满夜空。 生活在钢筋水泥灌注的城市太久,春蕊自然是稀罕这样的美景, 眼巴巴望着,哇哇地感叹。 “走吧。”严文征摸着她的手冰冰凉, 近千米的海拔, 夜越深体感越冷, “有机会再来, 冻感冒就得不偿失了。” “好。”春蕊不贪恋。 两人原路折返。 一路随处可见旅客背着三脚架抱着摄影机,遍寻开阔地,找角度拍摄星空。 春蕊突发奇想, 顿住脚步:“严老师,你给我拍一张照片吧。” 也不等人答应,她脚尖一点, 再一把将头发全抓到一侧的胸前, 自顾风情万种地摆好了pose。 严文征略显迷惑地皱皱脸,转而笑得不行:“要这么做作吗?” 春蕊翻他一眼:“你懂什么, 这样拍显腿长。” 严文征挑挑眉,不予以反驳,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照相机,转半圈,蹲下, 调整好光线, “咔嚓”按了两下快门。 “好了吗?”春蕊问。 严文征放大成图来回划着屏幕,两秒后,嗯一声。 “好看吗?”春蕊走到他身边。 “难看。”严文征简洁地评价。 春蕊对自己的美貌相当自信, 自是不服,“你给我看看。”她伸手要抢夺手机。 “不给。”快速将手机扔回兜里,严文征又顺势捞住她的细手腕,牵着,警告一声,“别闹,注意楼梯。”拉人下坡。 “怕我不满意,删了不成。”春蕊瞧透他了,一开口,嘴里像酿了蜜,“以后想要什么样的,我都给你拍。” 严文征侧过脸斜她,讳莫如深的眼波流转,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他委身,似威胁似提醒地说:“话你记好,以后别后悔。” 春蕊怔了一下,慢半拍琢磨出什么,倏地脸颊浮现一抹酡红,气急败坏斥他:“不正经。” 严文征笑了。 回到车上,沿着另一条岔路,又向上行驶五分钟,抵达提前预定好的民宿。 民宿老板姓渠,个头不高,皮肤因为常年日照显黑,体格壮硕,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 让春蕊意外的是,他俨然在等他们。 两人一进门,他热情地迎上来,与严文征握手。 严文征客气地喊一声“渠大哥。” 渠老板睁圆眼睛,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番,激动地脸部肌肉直抖动,连连道:“大明星亲临,真是难得。” 严文征说:“正好有空,带女朋友过来走走。” 渠老板视线移向春蕊,冲她笑笑,说:“挺好,这边变化还是挺大的。” 严文征道:“设施更完善了。” “政府投资修建的,他们这些年对这片山头的开发下了不少功夫。” “生意好些吗?” “好些,但主要以吃饭为主,来玩的都愿意睡帐篷,新鲜。” 就着话头闲聊两句,“那什么。”渠老板很有眼力劲,将两人往小餐厅请:“别站在门口了,折腾一圈饿了吧,先吃饭,我让厨师去做。” “麻烦您了。”严文征点个头。 “不麻烦,都是家常小菜,别嫌弃。” 餐厅陈设上了年头,看着显脏,但胜在面积大,空间敞亮,右边角落有台饮水机。 渠老板找出两个一次性水杯,接了两杯温水端过来,冲春蕊说:“温泉水,味道很甜的,水利局的专家说含有什么矿物质,我也不懂,他们宣传着对身体好,我们就天天喝。” “谢谢。”春蕊端着抿了一口,确实与城市用水味道不同。 “那成,我去厨房看看,不打扰你们了。” 老板热情而知分寸,非常淳朴。 春蕊等他离开,一脸求知欲地看严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