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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家里并没有因为大哥的离家而归于平静,倒是小姨和父亲的争执越演越烈,很多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忌讳大打出手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九岁的孩子。 通常在这个时候,林妈会借故把我支去厨房,或者是叫我捂住耳朵,躲得远远的。 大哥自离家之后,也回来过几次,但是后来随着那两人的次次不停的争吵,最后几乎是半年回来一次。 也许,对于他来说,回来就是来履行对我的承诺,一次两次都是无所谓的。 再一次的,小姨又和父亲争吵起来,我捂着耳朵躲到了柜子里。 父亲暴躁如雷的声音在走廊外响起,“秦姝贝,你给我站住!” 接着有急躁的脚步声开始追逐着,小姨有些微微气喘的声音响起,“你放手,阮烨诚,你放手……” 父亲大吼,“不放,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秦姝贝,你死了这条心吧!” 好半天,小姨都没有说话,只是嘤嘤的哭泣声响起,那声音似忧似愁,带着无力的绝望和乏力的挣扎,就这样穿过层层坚韧的墙壁刺透到我心内的最深处。 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姨没有动静,依然幽幽的哭泣。我拉开柜子门,跑到小姨面前。 “小姨?” 小姨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美丽的大眼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曾经性感的红唇也透着几丝血痕,美丽的亚麻色长卷发也变得凌乱不堪,散乱的撒在洁净的脖子上,整个人因为满脸泪痕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小姨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幽幽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美丽的大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我拉了拉小姨的手,试着叫了声,“小姨,我是棉棉啊!” 好像听到什么刺激到她的词句,小姨突然扑过来,掐住我稚嫩的脖颈,撕心裂肺的叫着,“都是因为你,是你,全是因为你,你这个令人憎恶的东西,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望着面前我一直尊敬着,爱护着的女人,那眼里迸发出来的强烈的恨意是我熟悉的小姨么?是那个总是抱着我讲故事,笑得一脸温柔,是那个在背后摇着秋千,笑得灿烂,是那个送给我很多布娃娃,做好多好吃的温文尔雅的小姨么? 不,肯定不是,小姨不会笑得这么狰狞,小姨也不会伤害她最宝贝的棉棉。 不会,这只是一个噩梦!不会,这肯定是我的错觉!啊,不会,肯定不会是小姨的!不会啊! 但是脖子上那双用力越用越猛的手又是什么,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有代表什么,还有面前旋转得越来越快的场景又是什么呢? 好黑…… 好想睡…… 好难过…… 啊…… “棉棉小姐,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我睁开眼睛,嗓子有些疼,“林妈,我怎么啦?” 林妈抹着眼泪,摸着我的头,“没事,小姐,只是因为夏天太热,你中暑晕倒了!” 是吗?真是这样吗?我摸了摸发痛的脖子,难道这一切只是我的梦,但是为什么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与痛苦。 那无力挣脱的大手,那种强烈的窒息感,那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异常真实。 喝了一口林妈递来的蜂糖水,我问林妈,“林妈,小姨呢?” 林妈接过杯子的手一顿,不过只是一瞬间,又旁若无事的把杯子放在旁边的一矮柜上,“夫人,出去同学聚会了,还没回来。”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听到这话就知道那肯定是谎言,小姨那么疼我的人,怎么可能在我晕倒了还没驱车赶回来,只是当时的我太年幼了也太相信小姨永远不会伤害我,所以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沉入梦乡。 晚上的时候,我醒了。 小姨坐在我的床边,红着眼,见我醒来,大眼里有一刻的慌乱,随即倾身过来搂住我,“对不起,棉棉,对不起,棉棉……” 我回抱着小姨,感觉肩膀一股热流缓缓流下。 “小姨,棉棉没事了,小姨……” 小姨放开我,摸了摸我的圆脸,又摸了摸我发痛的脖颈,哽咽,“棉棉,还痛么?” 我升起小手,抹去小姨盈盈大眼中的泪花,“小姨,棉棉不痛,小姨不哭,棉棉真的不痛!” 小姨闻言,又是紧搂着我一阵流泪,好久好久。 那晚,小姨破天荒的没有回到父亲的卧室,只是搂着我,一遍一遍的给我讲着那些熟悉的童话故事,最后,小姨合上书,对我说,“棉棉是个住在高楼里的公主,终于有一天,王子会骑着白马,拿着宝刀,过关斩将,把棉棉接到幸福的城堡!” 我乐,抬眼望着小姨,“小姨,那棉棉是不是要把头发留得长长的,然后让王子爬上来啊?” 小姨抱着我,轻轻的笑道,“是啊,棉棉快点长大吧,长大了才会遇到自己的王子!” “那小姨,王子都长什么样的?” 小姨点了点我的额,又捏了捏我肉嘟嘟的脸,“王子啊,都很漂亮的!” “那大哥也是王子了?”我脑中浮现出大哥浓墨的眉毛,黝黑的大眼,笔直的鼻梁,还有红嫩的薄唇,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生。 小姨身子一僵,好半天,嘴里才悠悠的说,“你大哥也许是王子……也许是……恶魔!” 那时的我很是疑惑,为什么小姨说长得漂亮的大哥也许会是王子也许会是恶魔,但是后来我长大之后在书上看到挥着黑色翅膀的恶魔路西法时,赫然明白,原来不仅王子很漂亮,恶魔也照样漂亮! 暑假的时候,我决定去学校找大哥。 原因是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我了。 我背上书包,包里七七八八的放了很多吃的零嘴。林妈曾说礼多人不怪,她边说着边往她那藏青色的大包里塞满东西,有梅花糕,鸡腿,牛肉干,米花糖,桃片糕……林妈要去看望她那虎头虎脑的小孙子。 装好东西之后,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不知道路。 打个电话给大哥? 不,大哥没有留电话。 那问林妈? 不,那岂不是暴露了我的目的。 林妈现在防我出去玩防得跟那个贼一般。 有了,大哥的卧室肯定有地址,不是那金光闪闪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有学校名称与地址么? 事实证明我阮棉棉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不是二牛他们说的弱智和低能。 我溜进大哥的卧室,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那闪闪的录取通知书。 CX大学——某某街某某路某某号。 我拿只笔,抄在自己软软的手心。原来我经常看到小姨记电话号码时就拿笔写在手心,小姨说这既是节约用纸,又是方便记忆。 背着书包,我趁林妈在花园晾衣服,偷偷的溜出大门。 不过,马上又遇到了大麻烦。 望着面前蜿蜒又冷清的公路,我抚额,好像我忘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该怎样去大哥那里呢? 以前下山的时候,都有小姨开车,或是司机林伯开车的。 就在我独自懊恼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大车很炫的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还刮起一阵灰尘。 尘埃落地。 车窗开了,一个很是漂亮的姐姐漾着笑意问我,“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众所周知,小孩子对漂亮的东西往往没有抵抗力,于是我也甜甜的答着回答道,“我要去看望大哥。” “你大哥?”漂亮姐姐扬起她好看的眉毛,很是疑惑。 我说,“我大哥叫叶轩辕,在CX大学读书。” 漂亮姐姐听到大哥的名字好像呆了片刻,然后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你是叶轩辕的妹妹?” 我点头承认,“我叫阮棉棉。” 漂亮姐姐一听,笑翻,“真是人如其名啊。” 我有些生气,这漂亮姐姐一点也不好心,自己虽然是胖了点肥了点,可是也不用当众笑得这么大声。 漂亮姐姐见我有些生气,开了车门,“那个棉花糖啊,我送你一程如何?” 这还差不多,我兴高采烈的爬上副驾驶座,对这开车的漂亮姐姐就是一阵道谢,“谢谢你,漂亮姐姐。” “咳咳……”漂亮姐姐好像被呛到的样子,咳嗽了半晌,才慢慢转过头来对我严肃的说,“我是漂亮哥哥,不是漂亮姐姐!” 我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回了他个“你在撒谎”的表情。 明明长得比小姨都还漂亮,怎么会不是姐姐,最多是胸稍稍平坦了点。 到学校之后,我才知道了他真是漂亮哥哥,而且还是大哥的同班同学也和大哥住在同一个寝室。 他说他叫凌晟,还说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反正一堆废话。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大哥那样内敛的人。小姨说了,男人就应该像孙悟空那样沉着内敛一棒子打死妖怪而不是想唐僧一样八卦啰嗦只知道逃命和喊救命。 这样的男人八成靠不住。 我拉了拉旁边还在一个劲吹嘘自己有多么优秀多么与众不同的凌晟,问道,“大哥,在哪儿?” 凌晟一脚踢开大门,扬起嗓门就喊,“叶木头,你家小胖妹来看你了。” 隔了好久,大哥才从一间房里走出来,瞪了笑得像只狐狸的凌晟一眼,转头看见我,神色立刻变得淡漠,“你怎么来了?” 我正欲开口,凌晟笑着拍拍大哥的肩,打趣的问道,“千里寻夫……” 转头见大哥脸色不善,又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补了句,“哦,错了,是千里寻兄来了!” 大哥拍掉肩上肆意的大手,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气,只是那样冷漠的看着我,最后,终于吐了一句,“你回去,以后都不要来了!” 我被大哥话语中的冷意和严厉吓得往后一退,嘴里还是怯生生的喊道,“大哥……” 大哥没有动容,反而大力的把我往门外一推,“我说的话你没听到么?给我回去!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着面前依然俊秀但是却更加冷漠的大哥,这是我的大哥吗?是曾经紧紧把我搂在怀里的大哥吗?是曾经偶尔会陪我玩,给我编草蚱蜢的大哥么?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变得陌生变得我不再认识了,小姨是,大哥也是。 我坐在门外的地板上,不死心的问,“为什么?大哥也不要棉棉了?” 大哥抬眼,居然笑了,“因为你是一个弱智,一个包裹,而我叶轩辕最讨厌弱智和包裹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大哥的笑,居然响起了小姨说的话,说大哥也许是王子,也许是恶魔。是啊,那样恶毒且带着恨意的笑,是那个王子一样的大哥所发出来的么?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但是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实:原来二牛说的没错,我真是一个弱智呢。 不光是弱智还是包裹呢。因为我,小姨才会不顾自己的不乐意嫁给父亲,也是因为我大哥才离开家搬到外面独自住的! 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呢! 林妈,你说错了,棉棉不是个好孩子,而是个被厌弃的坏孩子呢! 没人疼,没人爱,努力的装乖听话,到最后还是被人遗弃,也难怪妈妈一生下我就不要我了,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有谁会要呢。 奇迹的,我并没有哭,只是看了面前的紧闭门一眼,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拣出包里的零嘴后,默默的离开。 对不起,大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屋内。 凌晟看着捏紧拳头的一脸戾气的叶轩辕,不由得安慰道,“既然不忍心,何必说出这些伤人的话?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叶轩辕大笑,“孩子又怎么样,怪只怪她是那人的心肝宝贝!而我不是那人,我不会留一个以后会是弱点的人在身边!” 凌晟摇摇头,没有在说话。只是内心泛起一阵悲凉,叶轩辕啊,叶轩辕,你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那孩子会是你一生的弱点与牵绊的,你以为人心会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么? 凌晟望着窗外依稀灿烂的阳光,心下一阵黯然。 很多年后,他还是会记得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那个浑身淤青伤痕奄奄一息的软软棉棉的孩子,同样也会记得,叶轩辕接到医院电话的不可置信与听到医生面无表情的宣布那孩子xing侵犯严重,zigong破碎,以后再不能有宝宝后那夹着悲伤忏悔懊恼与心疼的仰天长啸。 原来这一切,上天早已注定,都是命运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