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归零者

    “可是，她已经死了。”林志心中一遍遍闪过这七个字，忽听“喀喇”一声，天空划过了一道惊雷，但雷声传到这百十米的地底时，声音已经大大削弱。

    他喃喃地道：“你就留在这里吧，从此再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你了。”搬起一块快大石，在纳兰秋月身边围了一圈，又将碎石堆在她身上。但在她美丽的脸上，却始终没放石头。

    林志两度历尽末世沧桑，无论情势多么的凶险，他总是抱着活下去的勇气，这时越来越觉人间无味，活着就是在受罪。

    他捧起一把碎石，眼睛一眨不眨瞧着纳兰秋月，只要双手一松，碎石盖在她脸上，从此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脑海中不断响起纳兰秋月说过的话：“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和它比起来，地狱也是多余的。你和我，一辈子就住在这里多好。”

    林志双手停在半空，碎石从指缝间缓缓滑落，深潭水寒，洞底深处，从此以后多了个凄美的灵魂……

    林志回到地面，大踏步走向深城方向，进攻监狱之前已经和陈七、张劲等人商定，如果进攻失利，大伙还在锐城大厦会和，他要重整旗鼓，为纳兰秋雨报仇，难道纳兰秋月之死，不该算在丁天佑的身上吗？

    ……

    深潭边上，死寂无声，只留下一个石子隆起的坟墓，忽而之间，顶上一块石子滴溜溜地滚落下来，声音虽小，却打破了洞底死一般的沉静。

    接着，更多的石子从两边滚落，纳兰秋月慢慢坐了起来，她脸上的面容，依然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美丽之中带着俏皮，一头短发和眉目，也没有掉落，只是肤色雪白，眼睛中隐隐有一丝冷光，当真是洁若冰雪，也是冷若冰雪。

    她轻轻吁了口气，瞬间凝成了白雾，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所以没有尸变成为夜魔，全在林志往她嘴里滴入了鲜血。

    可是她也不能就算活人，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谁真正死去后，还能重生为人，此时的她，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非要定义的话，打个不确切的比方，纳兰秋月此时的状态，就如同数学中的零，既不是正数，也不是负数。

    她是被死亡包裹着的生命。也是被生命包裹的死亡。

    纳兰秋月缓缓站起，脑海中一团清明，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到处都是光。

    她抬起头来，望着头顶深邃的黑暗，洞顶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但终究漏下了几点光明，她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本能地对光明感到畏惧，却又深深向往。

    “那到底是什么呢？”

    纳兰秋月抓着石壁，一下下往上爬，石壁光滑，长满了青苔，可她双手却似乎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牢牢攀附着向上，竟没有打滑。

    她越爬越高，那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也是越来越清晰，终于，她爬出了洞窟，望着天边血一般的晚霞，双眼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

    太阳越沉越低，晚霞渐渐褪去，她不由自主地，就向前走去，走过了山林，趟过了小溪，终于，整个世界又陷入了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暗中。

    她也不知道惊慌，悄然独立，仍旧望向西边的天空，等待着那一抹晚霞从新绽放。

    一夜过去，黎明到来，初升的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线，在她身后冉冉升起，她还是那样站着，似乎连姿势也没有变过。

    偶尔之间，纳兰秋雨发现了地上自己被晨光拉长的身影，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影子也走了一步，她跟着再走，影子也随即移动。

    她嘴角微微上翘，一步步追随影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一道长长的跨江大桥，自己把自己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当然，她心中还没有“奇怪”这个概念，只是“第一次”看见了巍峨的楼房，宽敞的平地，平地上停着银光闪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她怔怔地瞧着，像个无知的孩子打量世界，也不知道来到了飞机场，航站楼顶那四个金光闪闪的“深城机场”，她更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她走进航站楼，空旷的候机厅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走到面包店前，拿起橱窗里摆放的面包就吃。

    面包早也过期，却并没腐烂，黄澄澄的面皮子上，甚至连一个霉点也没有，这主要归功于黑心商家超标添加的防腐剂，其次，糖类的食品也并不容易变质。

    纳兰秋月一口咬下，吞进肚子，但随即一股翻江倒海的反胃，逼迫她又吐了出来，只觉全身肌肉绷紧，胃里一阵阵泛酸，难受到了极点。

    她丢下面包，原始的本能告诉她必需得吃点东西，可这时进食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她茫然不知所措，穿过大厅，来到停机坪。停机坪无人打理，疯长的野草已经有半人高了，明晃晃的阳光下，空气中只能嗅到荒凉的味道。

    突然之间，她身子一紧，也被人从后面拦腰一把抱住，跟着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好俊的姑娘，你从哪里来的呀？”

    纳兰秋月回过头来，眼前是一张丑陋的脸，胡子拉渣，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脸了。

    这个男人本来一脸的狞笑，但突然之间往后一跳，神色恐惧到了极点，“啊”一声大叫：“鬼呀！”连滚带爬，钻进草丛，片刻间无影无踪。

    纳兰秋月也不知道追赶，呆呆地站在当地，过了好一会儿，她双唇微微张开，模仿那男人声调，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鬼呀！”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无意识的不断重复，忽而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低下头来，只见乱草丛中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提起来后，也不知道是一只野兔。

    那野兔身上插着一支弩箭，她拔下弩剑，兔血便从伤口处汩汩流来，纳兰秋月用力一嗅，伸出舌头舔了一舔，热辣的鲜血，顿时打开了口腔里的每个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