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班牙箱子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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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的字条,麦克拉伦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如果玛格丽特想让我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我当然会照做。不过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您已经听过整件事了。只是玛格丽特希望的话,我总会照办——从她十六岁的时候起就是这样了。她很有办法,您知道的。” “我知道。”波洛说,继续问道,“首先,我需要您坦率地回答一个问题。您认为里奇少校是凶手吗?” “是的,我这么认为。我不会这么跟玛格丽特说的,既然她认为他是无罪的。但我实在看不到其他可能性。见鬼了,那个家伙必定是有罪的。” “他和克莱顿先生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完全没有。阿诺德和查尔斯是最好的朋友。就是这一点让整件事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也许里奇少校和克莱顿太太的友谊——” 波洛的话被打断了。 “呸!那些鬼话。所有的报纸都在狡黠地暗示……该死的含沙射影!克莱顿太太和里奇是好朋友,仅此而已!玛格丽特有很多朋友,我也是她的朋友,我们是朋友很多年了,没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查尔斯和玛格丽特也是一样的。” “您从没想过他们可能在偷情?” “当然没有!”麦克拉伦愤怒地说,“别听斯彭斯那个泼妇的话,她的话没一句可信。” “但也许克莱顿先生怀疑他妻子和里奇少校之间有点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完全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会知道的。阿诺德和我很亲近。” “他是个怎样的人?如果说有谁了解他的话,应该是您了。” “嗯,阿诺德是一个安静的小伙子。但他聪明——非常聪明,我相信。他拥有人们所说的一流的经济头脑。你知道,他在财政部的职位很高。” “我听说了。” “他读很多书,收集邮票,还很喜欢音乐。他不跳舞,对社交也不怎么感兴趣。” “您认为,他们的婚姻幸福吗?” 麦克拉伦司令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上去像在思考。 “这类事情很难说……是的,我认为他们是幸福的。他以自己安静的方式全心全意对她。我确定她喜欢他。他们不像要分开的样子,如果这是你在想的事情的话。他们可能没有太多共同点。” 波洛点了点头。他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他说:“现在,请告诉我最后那天晚上的事情。克莱顿先生和您一起在俱乐部吃饭时,他说什么了吗?” “他告诉我要去苏格兰,且看上去对此事很焦虑。顺便说一下,我们并没有一起吃晚餐,时间不够了。他吃了些三明治,喝了一杯。我则只喝了一杯。我之后要去参加自助晚宴,您还记得吧。” “克莱顿先生提到过一封电报吗?” “提了。” “但他并没给您看那封电报?” “没有。” “他是否说过他要去里奇那里?” “没有说得很肯定。事实上他说他怀疑可能时间不够了。他说:‘玛格丽特可以解释,你也可以。’然后他说:‘你可以送她回家吗?’然后他就走了。一切都很自然随意。” “他完全没有怀疑那封电报可能是假的吗?” “是假的?”麦克拉伦司令看上去被吓到了。 “很显然。” “这可真奇怪……”麦克拉伦司令进入了一种近乎恍惚的状态,然后突然又说,“这真的很奇怪。我的意思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去苏格兰?” “是的,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赫尔克里·波洛离开了,留下看上去仍为此事困惑不已的司令。 5 斯彭斯夫妇住在切尔西的一栋小房子里。 琳达·斯彭斯以极高的热情迎接波洛的到来。 “告诉我,”她说,“告诉我玛格丽特现在如何!她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您,夫人。” “她把自己藏得很好!玛格丽特在这类事情上很聪明。不过我猜她还是会被召上法庭作证的吧?她没有办法逃避法庭的传召。” 波洛以审视的眼光看着她,不情愿地承认她在现代审美里是挺有吸引力的(如果放在过去,则像个营养不良的孤儿)。不是他欣赏的类型。头发蓬松凌乱,艺术性地围着脸蛋,脸上几乎没有化妆,唯一的光彩是鲜艳的口红,一双精明的眼睛正看着波洛。她上身穿一件浅黄色的大毛衣,下摆几乎盖到膝盖,下身穿一条紧身的黑裤子。 “您的角色是什么呢?”斯彭斯太太问道,“想办法把男朋友弄出监狱?是这样吗?想得倒是挺美!” “您认为……他是有罪的吗?” “当然。不然还会是谁?” 波洛心想,这正是最大的问题。他以另一个问题回避了这个问题。 “您觉得里奇少校那晚看上去怎么样?和平时一样吗?还是不同于往常?” 琳达·斯彭斯带有审判意味地眯起了眼睛。 “不,他不像平日里的他。他——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当然,如果你刚刚冷血地刺死了一个人——” “但您当时并不知道他刚刚冷血地刺死了一个人,对吗?” “不,当然不知道。” “那您是怎么觉得他变得‘不一样’的?怎么个不一样呢?” “哦——他心不在焉的。我不知道,只是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当时一定有点什么。” 波洛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谁最先到的?” “我们,吉姆 和我。然后是约克,最后到的是玛格丽特。” “克莱顿先生去了苏格兰这件事,最先是什么时候提起的?” “玛格丽特来的时候提起的。她对查尔斯说:‘很抱歉,阿诺德他必须赶去爱丁堡,坐夜车去了。’然后查尔斯说:‘哦,这真是太糟糕了。’然后约克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早知道了。’然后我们就开始喝酒了。” “里奇少校有没有提起那晚见过克莱顿先生?他没说克莱顿在去车站的路上顺路找过他吗?” “至少我没听到。” “那个电报很奇怪,不是吗?”波洛说。 “有什么奇怪的?” “它是假造的。爱丁堡那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原来是这样,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您有什么想法?” “应该说我觉得它太明显了。” “您具体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先生,”琳达说,“没有必要扮无辜了,一位不知名的骗子把丈夫骗开了!那天晚上的障碍清除了。” “您的意思是,这是里奇少校和克莱顿太太设计的,为了那晚能共度良宵。” “你已经听说过这事了,对吧?”琳达看起来很愉快。 “您认为那封电报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发的?” “如果是的话,我是不会吃惊的。” “您认为里奇少校和克莱顿太太有私情?” “这么说吧,如果他们确实有点什么的话,我是不会吃惊的。但我并不确定。” “克莱顿先生怀疑过吗?” “阿诺德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我认为他知道,但他是那种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人,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不过我很肯定他的内心并不是那样的。如果是阿诺德捅了查尔斯,我反倒不会那么吃惊。我觉得阿诺德是一个会疯狂忌妒的人。” “这很有趣。” “不过,我说真的,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杀了玛格丽特。《奥赛罗》 那种剧情。您知道,玛格丽特对男性特别有吸引力。” “她是位漂亮的女性。”波洛轻描淡写地说。 “不仅如此,她很有办法。她能让男人兴奋起来——为她发狂——然后她会转过身,睁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这一招能让他们全部沦陷。” “致命的女性。” “这可能是这类人的外国叫法。” “您很了解她吗?” “我的天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一点都不相信她!” “啊。”波洛说,然后把话题转到了麦克拉伦司令身上。 “约克?忠诚的老朋友?他就是只宠物,生来就是那家人的朋友。他和阿诺德非常亲密。我想阿诺德在他面前比在任何人面前都放松。当然,他还是玛格丽特驯养的猫。他为她默默奉献了很多年。” “克莱顿先生是否也忌妒他呢?” “忌妒约克?您怎么想到的啊!玛格丽特很喜欢约克,但她对他从来没有那种想法。真的,我不认为任何人会……我不知道为什么……真可惜。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波洛又将话题转到了男仆身上。但除了说他调的边车很好之外,琳达·斯彭斯对伯吉斯似乎一无所知,事实上她好像几乎没有注意过他。 不过她领悟得很快。 “我猜,您在想,他跟查尔斯一样有机会杀了阿诺德?但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可能。” “您这么说让我很失望,女士。但在我看来,目前的推断也不太可能发生——虽然您可能不会同意——不是说里奇少校不可能杀阿诺德·克莱顿,而是他不太可能以这种方式杀了他。” “用匕首?是的,这确实不符合他的性格,他更像是会用钝器的人。或者可能会勒死他?” 波洛叹了口气。 “让我们回到《奥赛罗》的话题。是的,《奥赛罗》……您给了我一点想法……” “是吗?是什么——”这时传来开锁和开门的声音,“哦,杰里米回来了。您想和他也谈谈吗?” 杰里米·斯彭斯是一个三十岁出头、长得不错的男性,穿戴精致,甚至有些过头了。斯彭斯太太说她最好去厨房看看砂锅里的菜,就离开了,留下两个男人。 杰里米·斯彭斯完全不像他的妻子那样坦诚。他显然非常不想掺和到这个案子里。他的回答很谨慎,毫无价值。他们认识克莱顿夫妇已有一段时间,但和里奇不太熟,他看上去是个令人愉快的人。在他的记忆里,里奇那晚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克莱顿和里奇一直相处和睦。这整件事看上去非常不可思议。 在对话的过程中,杰里米·斯彭斯很明确地表示希望波洛离开。他表现得很礼貌,但也达到目的了。 “我想,您肯定不想回答这些问题。”波洛说。 “哦,我们已经接受了警察的盘问,我觉得足够了。我们告诉了他们知道和看到的一切。现在……我想忘记这件事。” “我同情您。被扯进这样的事情确实非常令人不快。不仅会被问知道什么、看到了什么,可能还会被问对于此事的想法?” “我没有任何想法。” “但这怎么可能呢?例如,您有没有想过克莱顿太太可能也参与其中?她是否和里奇一起策划谋杀她丈夫?” “天哪,不。”斯彭斯的声音听上去震惊而慌张,“我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您的妻子没有提过这样的可能性吗?” “哦,琳达!您知道女人什么样——总是互相捅刀子。玛格丽特从来不受同性的喜爱——她长得太漂亮、太有魅力了。但认为里奇和玛格丽特合谋策划谋杀的想法,实在太异想天开了!” “这种事不新鲜了。而且这起案子里的凶器,比起男性,更像是女人所持有的。” “您的意思是警察已经追查到她身上了——怎么能这样!我的意思是——”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波洛老实地说道,然后匆忙逃走了。 根据斯彭斯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波洛相信他让这位男士有事情可想了! 6 “请原谅我这么说,波洛先生,不过我看不出您能怎么帮助我。” 波洛没有回答。他审视着这位被以谋杀朋友阿诺德·克莱顿的罪名起诉的男士。 他看着他坚毅的下颚,窄窄的额头。这位男士体格精瘦,肌肉发达,皮肤呈棕色,看上去像运动员。他面无表情,用毫无激情的声音迎接他的探访者。 “我很理解克莱顿太太派您来看我是出于好意。但坦白说,我认为她很不明智。对于她和我来说都是。” “您的意思是?” 里奇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狱卒站在规定的距离之外。他压低了声音。 “他们必须为这项荒唐的指控找一个动机。肯定会试图说克莱顿太太和我之间不清白。我相信克莱顿太太已经告诉您了,这不是真的。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这么一来,她不要为我做任何事情才比较明智。” 赫尔克里·波洛无视他的观点,而是挑出了他说的一个词。 “您说这是个‘荒唐的’指控。但您知道,这并不荒唐。” “我没有杀阿诺德·克莱顿。” “那叫作错误指控,是说所指控的不是事实。但它并不荒唐。正好相反,它看起来非常合理,您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只能告诉您,对我来说,它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么说对您没有什么帮助,我们必须做一些更有作用的思考。” “我有律师。他们跟我简单解释过了,我想他们到时会为我辩护的。因此我无法接受您使用‘我们’这个词。” 波洛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 “啊,”他以明显的外国人的方式说,“您这是在暗示不欢迎我呢。很好。我走。我想见一见您,现在我见到了。我查过您的履历。您高分考入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通过了参谋学院的考试,之后还经历了种种。今天,我亲眼见到您,并做出了判断。您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像您这样有能力的人,是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犯下一桩谋杀案的。很好,您是无辜的。现在跟我说说您的仆人伯吉斯。” “伯吉斯?” “是的。如果您没有杀克莱顿,那就只能是伯吉斯杀的,这个结论是必然的,但是为什么?一定有一个‘为什么’。您是唯一了解伯吉斯到能稍微猜测一下原因的人。为什么,里奇少校,为什么?” “我想不到,真的完全想不出来。哦,我以跟你一样的思路推理过。是的,伯吉斯有作案机会,他是除了我以外唯一有机会的人。问题是,我不能相信是他。伯吉斯不是那种会去杀人的人。” “您的法律顾问怎么想?” 里奇抿紧了嘴唇。 “我的法律顾问花了很长时间以一种诱导的方式问我,是否长期患有突然失去知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疾病!” “情况竟然这么糟糕了。”波洛说,“好吧,也许我们会发现,失去知觉的其实是伯吉斯。这总归是一个想法。来说说凶器吧。他们是不是已经给您看过凶器,并问是不是您的?” “那不是我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 “当然不是您的。但您真的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吗?” “没有。”他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那把刀是那种装饰性玩具——说真的,这类东西适合摆在房间里。” “比如女士的会客厅。可能就在克莱顿夫人的会客厅里?” “肯定没有!” 最后一个字说得非常大声,惹得狱卒看了过来。 “很好。肯定没有——您不需要喊出来。不过某个时候、在某个地方,您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嗯?我说得对吗?” “我不这么认为……可能在……某家古董店里。” “啊,非常有可能。”波洛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7 “现在,”赫尔克里·波洛说,“该伯吉斯了。是的,终于到伯吉斯了。” 通过直接交谈和间接描述,波洛已经对涉案人员有了一些了解。但是没有人向他描述过伯吉斯。没有一丝线索或者提示,说明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他见到伯吉斯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麦克拉伦司令事先打电话过去通知,于是男仆在里奇少校的家里等着波洛。 “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您好,先生,我在等您。” 伯吉斯恭敬地打开门,波洛走了进去。方形的小门厅左边是一扇打开的门,通往起居室。伯吉斯帮波洛脱下帽子和外套,跟着他走进了起居室。 “啊,”波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就是……事发的地方?” “是的,先生。” 伯吉斯是个安静的家伙,脸色苍白,有一些瘦弱,肩膀和胳膊肘有些不灵活。他声音扁平,带些波洛分辨不出来是哪里的乡下口音,可能是东海岸某地。他似乎有些紧张,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性格特征。很难想象他是个会主动采取行动的人。存在被动的杀人犯吗? 他有一双浅蓝色眼睛,眼神闪烁,有人说这样的人都不诚实,这种说法未免不够谨慎。因为很多骗子都能大胆自信地看着你的脸。 “房子现在什么状况?”波洛问。 “我还在照看着,先生。里奇少校为我安排好了薪水,让我照看着,直到——直到——” 他的视线不安地移开了。 “直到——”波洛赞同道,又以一种阐述事实的方式补充道,“我必须说,里奇少校一定会被判刑。这个案子三个月内就会结案。” 伯吉斯摇了摇头,并非出于否认,只是表达困惑。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他说。 “你指里奇少校是杀人凶手这件事?” “整件事。那个箱子——” 他的眼睛看向屋子的另一边。 “啊,所以这就是那个著名的箱子?” 箱子很大,是深色木头制成的,打磨得很亮,布满黄铜钉,还有一个巨大的黄铜搭扣和一把旧式锁头。 “很气派的东西。”波洛走了过去。 它靠墙放在窗边,旁边是一个现代风格的唱片架。另一边是一扇门,此时半开着,门前挡着一块色彩鲜艳的皮革屏风。 “那边是里奇少校的卧室。”伯吉斯说。 波洛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房间的另一边。那里有两部留声机,各自摆在一张矮桌上,拖着像蛇一样弯曲的电线。还有几把安乐椅和一张大桌子,墙上挂着一套日本画。这是个气派的房间,舒适,但不奢靡。 他又看回威廉·伯吉斯。 “发现尸体时,你应该受到了惊吓吧。”波洛温和地说。 “哦,是的,先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男仆的语速变快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可能觉得,通过不断讲述这个故事,最终或许可以从脑海中抹去这段记忆。 “先生,我每天早晨会在房间里走一圈,搞搞卫生,擦擦玻璃之类的。当时我停下来捡掉在地板上的橄榄,然后就看见地毯上有一块像铁锈一样的深色污渍。不,那块地毯已经送去清理了。警察检查完了。这是什么?我想。我还对自己开玩笑地说:‘真像血迹!但它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洒了吗?’然后我发现是从箱子里流出来的——箱子侧面有个裂缝,这里。于是我又问自己:‘这是什么——?’依旧什么都没想。然后我像这样打开了箱子(他一边说一边演示了一下),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侧躺在里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把恶心的外国小刀,或者匕首之类的东西,插在他的脖子上。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永远!会跟随我一辈子!那种震惊——完全出乎意料,您明白的……”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松手让盖子自己盖下去,跑出房子、跑到街上,到处找警察——很幸运,我在街角找到了一位。” 波洛认真地看着他。如果这是表演的话,他表演得很逼真。他开始担心这可能并非表演——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叫醒里奇少校?”波洛问。 “完全没想到,先生。当时我惊慌失措,我——我只想离开这里——”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找人帮忙。” 波洛点点头。 “那你是否意识到那是克莱顿先生?”他问。 “我应该认出来的,先生,但您知道,我相信当时我没有认出来。当我跟警察一起回来之后,我说:‘怎么回事,这是克莱顿先生!’然后警察问:‘谁是克莱顿先生?’我说:‘他昨晚来过这儿。’” “啊,”波洛说,“昨晚……你还记得克莱顿先生具体是几点到这里的吗?” “无法精确到分。但我想大约在七点四十五……” “你很熟悉他吗?” “在我受雇的这一年半里,他和克莱顿夫人经常来访。”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吗?” “我想是的。有一些气喘吁吁,但我认为那是因为他很赶时间。他要赶火车,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他要去苏格兰,我猜他拎着一个包?” “不,先生。我想他让出租车在楼下等着他。” “当他发现里奇少校不在家的时候,表现得失望吗?” “至少我没注意到。他只是说他会写一张字条。他走进这间屋子,走到桌边,我就回厨房了,我的凤尾鱼鸡蛋快来不及了。厨房在走廊尽头,听不见这里的动静。我没听到他离开或者主人回来的声音,不过我也没有特别去关注。” “之后呢?” “里奇少校叫我。他站在这扇门边,说他忘记买斯彭斯太太喜欢的土耳其卷烟了,让我赶快出去买。我照做了,然后放到这张桌子上。当然,我认为克莱顿先生那时已经离开去赶火车了。” “里奇少校不在家,而你待在厨房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其他人来访吗?” “没有,先生——没有其他人了。” “你能确定吗?” “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先生?来人肯定会按门铃。” 波洛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呢?他已经了解了斯彭斯夫妇、麦克拉伦和克莱顿夫人当天的行踪,恨不得精确到每一分钟。麦克拉伦和熟人在俱乐部,斯彭斯夫妇请了一些朋友来喝酒,直到晚宴开始前,玛格丽特·克莱顿这段时间里正在和朋友打电话。他不认为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对这些人来说,要杀阿诺德·克莱顿,有太多机会比跟踪他到一个屋里有男仆,同时主人随时会回来的地方要好。不,他最后的希望是一个“神秘的陌生人”!一位曾出现在克莱顿那几乎完美无瑕的履历表上的人,在街上认出了他,跟踪他到这里,用匕首袭击了他,把尸体藏在箱子里,然后逃走。就是一出戏,没有理由,没有可能性!这颇具浪漫色彩的英雄主义小说情节倒是和西班牙箱子很配。 波洛穿过房间,走到箱子前,掀起盖子。盖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伯吉斯怯怯地说:“已经彻底清洗过了,先生,我看着他们干的。” 波洛弯下腰,轻轻惊呼了一声后弯得更低了。他用手指摩挲着箱子内部。 “箱子的背面和侧面有几个孔——它们看起来——摸起来,像是最近刚刚钻出来的。” “孔,先生?”男仆弯下腰去检查,“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来没注意到过。” “不显眼,但确实有。你知道这些孔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也许是动物弄出来的,我的意思是虫子之类的。某种啃木头的虫子?” “某种动物?”波洛说,“我表示怀疑。” 他退回到房间的另一头。 “当你拿着卷烟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有什么地方看上去不太一样吗?任何地方?比如桌子、椅子被移动了……这类的?” “您的问题很奇怪,先生……不过既然您这么问了,确实有。摆在那儿遮挡卧室门的屏风往左移动了一些。” “像这样?”波洛敏捷地移动了一下屏风。 “再往左一点……就是这样。” 屏风之前安放的位置就遮住了半个箱子,现在几乎把整个箱子都藏了起来。 “你觉得为什么它会被移动?” “我没想过,先生。” (又一个莱蒙小姐!) 伯吉斯迟疑地补充道:“我猜这样能让去卧室的通道更明显,以防女士们想去放一下披肩。” “有可能。但还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原因。” 伯吉斯好奇地看着他。 “这样屏风就把箱子挡住了,也遮住了箱子下方的地毯。如果里奇少校刺了克莱顿先生,血会马上从箱子底部的缝隙流出来。可能会有人发现——正如你第二天早上注意到的那样。因此屏风才被移动了。”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先生。” “这间屋子里的光线怎么样,明亮还是昏暗?” “我可以展示给您看,先生。” 男仆迅速拉上窗帘,打开了几盏灯。灯光柔和暗淡,几乎不能用来阅读。波洛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那个灯没开,先生。我们很少用它。” 波洛在柔和的光线中四处看了看。 男仆说:“我相信您看不见任何血迹的,先生,光线太暗了。” “我认为你是对的。那么,为什么要移动屏风?” 伯吉斯打了一个寒战。 “这样想太可怕了——里奇少校那样的绅士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认定是他做的?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伯吉斯?” “好吧,他经历过战争,可能头部受过伤,不是吗?他们说这种伤可能在几年后突然爆发。受伤的人会突然变得很奇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们多半是对最亲近的人爆发。您认为有可能是这样的吗?” 波洛盯着他,叹了口气,转过身。 “不。”他说,“不是这样的。” 如变魔术一般,一张卷起的钱被塞进了伯吉斯的手中。 “哦,谢谢您,先生,但我真的不能——” “你帮了我。”波洛说,“你带我看了房间,给我展示了房间里面的东西,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向来没有绝对的不可能!记住这一点。我之前说只有两种可能性——我错了。还有第三种可能性。”他又一次环视房间,微微颤抖了一下,“把窗帘拉开吧。让阳光和新鲜空气进来,这个房间需要它们,需要清扫。我想,可能要很长时间,这里才能被彻底净化——绵延的仇恨记忆。” 伯吉斯大张着嘴,将波洛的帽子和大衣递给他。他看上去十分困惑。而非常享受故作神秘的波洛,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街上。 8 波洛到家后给米勒督察打了一个电话。 “克莱顿的包查得怎么样了?他妻子说他带着一个包。” “在俱乐部的门房那里找到了。他肯定是忘记了,没有拿上它就直接离开了。” “里面有什么?” “常规物品。睡衣、换洗的衬衫、洗漱用品。” “清楚明白。” “你以为会有什么?” 波洛无视了这个问题,他说:“关于那把匕首。我建议你去找一个去过斯彭斯太太家工作的清洁女工,问问她是否在那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斯彭斯太太?”米勒吹了一声口哨,“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们给斯彭斯夫妇看过那把匕首了,他们没有认出来。” “再问他们一次。” “你是不是认为——” “然后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 “我真搞不明白你在盘算些什么!” “去读读《奥赛罗》,米勒。想一想《奥赛罗》里面的角色。我们忽略了其中的一个角色。” 他挂了电话。接着又拨去查特顿勋爵夫人那里。电话占线。 不久之后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接通。他叫来乔治,他的男仆,吩咐他不断地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直到接通为止。他知道查特顿勋爵夫人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煲电话粥狂人。 波洛坐在椅子上,小心地脱下黑漆皮鞋,活动了一下脚趾头,靠在椅背上。 “我老了。”赫尔克里·波洛说,“很容易就累了……”他面露喜色,“但是我的脑细胞,它们还在运转。缓慢,但还在工作……《奥赛罗》,是的。是谁跟我说起的?啊是的,斯彭斯太太。那个包……那个屏风……尸体像一个人躺在那儿睡着了。很聪明的谋杀。有预谋的、计划好的……我想,是令人享受的!……” 乔治过来通报说查特顿勋爵夫人的电话接通了。 “夫人,是我,赫尔克里·波洛,我能跟您的客人说几句吗?” “为什么,当然可以!哦,波洛先生,您这是做了什么好事了吗?” “还没有。”波洛说,“不过正在进展中。” 玛格丽特的声音传来——安静、温柔。 “夫人,我之前问您宴会那晚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时,您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了。会不会是那晚屏风的位置变了呢?” “屏风?为什么。哦是的,当然。它不在平时摆的位置。” “您那晚跳舞了吗?” “跳了一会儿。” “您主要在跟谁跳舞?” “杰里米·斯彭斯,他是一个很好的舞者。查尔斯也跳得很好,但没有那么好。他和琳达一起跳,然后我们不时交换舞伴。约克·麦克拉伦不会跳舞。我们跳舞的时候他在整理唱片,重新分类放起来。” “之后你们听了些严肃音乐?” “是的。” 对话停顿了一下。然后,玛格丽特说:“波洛先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问这些?您是否……是否……还有希望?” “夫人,您知道您周围人的感受吗?” 她似乎微微有些吃惊。 “我——我认为我知道。”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您完全不知道。我认为这就是您一生的悲剧。不过这为别人带来了烦恼,而不是您。 “今天有人跟我提起了《奥赛罗》。我问过您您的丈夫是否忌妒,您说您认为他肯定有。但您说得很轻巧。您就像苔丝狄蒙娜 一样,说得轻巧,没有意识到其危险性。她也是如此,意识到了忌妒,但不理解它,因为她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不曾有机会体验忌妒。我想,她对强烈的生理冲动的力量一无所知。她以浪漫的英雄崇拜爱着她的丈夫,她也爱她的朋友卡西奥 ,爱得很纯洁,把他当作亲密的伴侣……我想,正是因为她不懂激情,才使得男人疯狂……您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夫人?”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玛格丽特用沉着、甜美、有一丝无措的声音回答道:“不——我不是很明白您在说什么……” 波洛叹了口气,换上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今晚,我会去拜访您。” 9 米勒督察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对象,但赫尔克里·波洛也不是一个容易摆脱的人,他会坚持到事情按他所想的那样进行为止。米勒督察发着牢骚投降了。 “查特顿勋爵夫人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真的。她只是为她的朋友提供了庇护,如此而已。” “你对斯彭斯夫妇又了解多少?” “你指为什么我说匕首是从他们家拿来的?这只是一个猜测。杰里米·斯彭斯说的一些话让我有了这个想法。我提出短剑可能是玛格丽特·克莱顿的,他马上说他知道它不属于玛格丽特。”波洛顿了一下,“他们是怎么说的?”他有些好奇地问。 “承认说很可能是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把玩具匕首。不过那把匕首几周前不见了,而他们也完全忘记它了。我猜是里奇从他们那里拿走了。” “杰里米·斯彭斯先生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冒险的。”赫尔克里·波洛低声咕哝道,“几周前……哦,是的,这个计划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了。” “嗯,你说什么?” “我们到了。”波洛说。出租车在查特顿勋爵夫人坐落在切瑞顿街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波洛付了车费。 玛格丽特·克莱顿在楼上的房间里等着他们。当她看到米勒的时候,表情凝固了。 “我并不知道——” “您并不知道我提出要带来的朋友是谁?” “米勒督察不是我的朋友。” “这要看您是否想让正义得到伸张,克莱顿太太。您的丈夫被谋杀了——” “现在,我们必须来谈谈是谁杀了他。”波洛迅速接口,“夫人,我们可以坐下吗?” 玛格丽特慢慢地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面对着两位男士。 “我请你们,”波洛对他的两位听众说,“耐心地听我说。我想我已经知道在那个致命的夜晚,里奇少校家发生了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从一个不正确的假设开始想这件事,这个假设就是只有两个人有机会将尸体放进箱子——也就是说不是里奇少校,就是威廉·伯吉斯。但我们错了,那晚还有一个人同样有很好的机会。” “是谁?”米勒怀疑地问,“开电梯的男孩?” “不是,是阿诺德·克莱顿。” “什么?隐藏他自己的尸体?你疯了。” “当然不是尸体——是活人。很简单,他自己躲在了箱子里。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槲寄生树枝》里死去的新娘 ,阿埃及摩设计试探伊摩琴 ,等等。当我看到箱子上最近才钻出来的孔的时候,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它们是为了让箱子里有足够的空气而钻的。为什么那晚屏风被从平时摆放的位置移走了?为了将箱子藏起来,不让房子里的人注意到。这样藏在箱子里的人可以不时打开盖子透一口气,同时听听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这是为什么?”玛格丽特问,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阿诺德要躲在箱子里?” “夫人,您问为什么?您丈夫是一个易妒的男人,同时还是一个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人。您的朋友斯彭斯太太形容他‘什么都藏在心里’。他的忌妒越来越强烈,这折磨着他!你到底是不是里奇的情人?他不知道!他必须知道!因此——出现了一封‘来自苏格兰的电报’,这封电报从来没有发出过,也没有人见过!打包了过夜用的行李,又非常恰巧地忘在了俱乐部。他在一个里奇少校基本都不在家的时间到了他家——他告诉男仆他会留一张字条。当他单独一人留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在箱子上钻了孔,移动了屏风,然后爬进了箱子里。今晚他就可以知道事实真相了。也许他的妻子会在其他人走之后留下来,也许她会离开然后再回来。那晚,这位绝望的、被忌妒折磨的男人将会知道……” “你不会想说是他刺死了自己吧?”米勒的声音充满了怀疑,“毫无道理!” “哦不,另有人刺死了他。一个知道他在那里的人。这是一起谋杀案,这一点没有错。一起小心盘算、长期计划的谋杀案。想想《奥赛罗》里的其他角色。我们都记得伊阿古 ,他巧妙地毒害阿诺德·克莱顿的思想:给他提示、让他猜疑。诚实的伊阿古,忠实的朋友,男人总是相信这样的人!阿诺德·克莱顿相信了他。他被忌妒左右,陷入了狂热。躲在箱子里是不是阿诺德自己的想法?他可能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相信的!于是舞台布置好了。匕首在几周前就被偷出来了,也准备好了。那天晚上来临了。光线昏暗,留声机在放唱片,两对舞伴在跳舞,剩下的一个人在整理唱片,就在西班牙箱子的边上,被屏风半遮着。溜到屏风后面,抬起盖子,刺一刀——大胆,但很容易!” “克莱顿会叫出声来的!” “如果他被下了药就不会。”波洛说,“据男仆说,尸体‘躺在那儿,像睡着了’。克莱顿确实睡着了,只有一个人可能给他下药,那个人和他在俱乐部里喝了一杯。” “约克?”玛格丽特提高了声调,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童,“约克?不可能是亲爱的老约克。为什么,我认识约克一辈子了!究竟为什么约克会……” 波洛转向她。 “为什么那两个意大利人要决斗?为什么那个小男孩会开枪自杀?约克·麦克拉伦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可能已经决定委身做您和您丈夫忠实的朋友了,但这时出现了里奇少校。这超过了他可以忍受的范围!怀着见不得光的仇恨和渴望,他做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谋杀计划——双重谋杀,因为里奇几乎肯定会被判死刑。而当里奇和你的丈夫都死了之后,他认为,终于,您可能会投向他的怀抱。而且太太,您确实有可能会这么做……嗯?” 她盯着他,瞪大的眼睛中充满恐惧…… 她几乎无意识地喃喃道:“可能……我不知道……” 米勒督察突然用权威的口吻说:“波洛,你真厉害。但这只是理论上的猜想,没有一点证据。可能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没有证据,我们无法采取行动。” “你错了。我想,如果你这么对他说,麦克拉伦会承认的。你清楚地告诉他,玛格丽特·克莱顿知道了……” 波洛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因为一旦他知道他失去了玛格丽特……完美谋杀就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