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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道他是个贤明君主,是个心善宽厚的主子,却不知道正是有人替他在黑暗中潜行厮杀,才换得这般光风霁月。 他自有万般对不起靳久夜的地方,靳久夜却从未辜负过他。 贺珏长叹一声,有兄如此,夫复何求? “陛下……”太妃撵了进来,全然不顾往日仪态,见到贺珏的背影,才沉了沉声,端出一副慈母心肠,“珏哥儿,听哀家一言吧,哀家是为你好。” 贺珏握紧了拳头,背对着太妃,并未回头。 太妃继续道:“哀家知道你对靳久夜的感情不一般,这大半年朝野动荡,想来也是因为他。可你若真心喜欢他,便册他为普通妃嫔也就罢了,越低调自然是越好的,若给他高位,岂不是置他于众矢之的?珏哥儿,男子入宫可谓是史无前例,旁人会如何说,你心里不在意,可他心里难道不会有些许失落?” “他跟在你身边二十余年,劳苦功高,多少次以命相搏。可若因此得了后位,旁人恐怕只觉得他是以色侍人狐媚惑主,谁还会记得他是你最忠诚的下属最得力的臣子?”太妃能在宫里屹立几十年不倒,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她这番话,自然也说到了贺珏的心坎上。 贺珏本就对靳久夜心怀愧疚,经此一言也软了脾气,觉出几分不妥来。 若非不妥,昨夜靳久夜也不会主动劝他了,毕竟以靳久夜的性子,哪怕自己让他去送死,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的。 “以太妃之见,朕该如何考虑?”宫人们替贺珏正好王冠,贺珏站起身,问道。 太妃心里一喜,面上却按捺住,“陛下便将那道旨意从中书舍撤回,只消说酒醉失言,自然能堵了群臣的嘴。再然后,令靳久夜参加秋选,按正常流程册个低位妃嫔,如此也全了陛下与他的心意。” 贺珏微微摇头,一言不发地往外头走。 早朝的时辰已然迟了许久,宿醉的头疼也隐隐作祟。 太妃跟了上去,“哀家做了醒酒汤,陛下可要饮下再去?” 贺珏扫了一眼太妃,“多谢太妃,不必。” 太妃并不失望,跟着贺珏出了暖阁,再一路行至勤政殿正殿,在大门前,贺珏站定了。 “太妃,你不必跟着朕。”贺珏道。 太妃讪讪地扯出一张笑脸,得不到贺珏的答案,她如何能心安?若让那个杀人如麻的影卫入主中宫,那钟家还有何余地在后宫立足? “珏哥儿……”在贺珏踏门而出之际,太妃问,“你说的那心上人,便是靳久夜罢?” 贺珏顿了顿,某个名字在唇齿之间转换无数次,最终压在了心底,从此再也不必翻出来。 “正是。” “那……”太妃急问,被贺珏打断,“如太妃所言,朕暂时不会册靳久夜为后,但朕既下定决心让他入宫,自然也不必再选旁人,秋选就此取消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贺珏往太极殿走去,随行的宫人跟不上,只得一路小跑。 太妃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贺珏远去,忽而身体晃了晃,被身旁的宫人搀扶住。 “他,他是铁了心吧。” 宫人未敢答话,太妃轻轻叹了口气,“再铁的心,也禁不住时日磋磨。只要后位尚在,一切都来得及。” 众朝臣一如太妃所想,尽管贺珏一意孤行,却备不住那后位空悬,百般劝说不下,便只能应了贺珏的话。 今年没了秋选,还有明年呢,明年还没有,自有后年。 那影卫皮糙肉厚,又不解风情,不过是一阵新鲜热乎劲儿罢了。 陛下又是个年轻气盛的正常男人,这一茬貌美如花的女儿等不及,自有下一茬青春靓丽的跟上。 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了。 玄衣司。 从昨夜勤政殿起,自中书舍,再传到内阁,乃至整个朝堂,当今天子连夜亲提册后诏书,随后又早朝舌辩群臣,一人驳倒数十大臣。 这般疯魔张狂的举动,只为了一人。 玄衣司影卫大人。 “头儿还在屋里睡着么?”暗侍卫虽纪律严明,但备不住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彼此也偷偷摸摸地议论着。 整个皇宫大内都显得浮躁了许多,仿佛有无数张嘴在悄声细语。 “我刚从那边换岗过来,听说头儿屋里的灯亮了一夜,似是凌晨才歇下。” “头儿素来点着灯睡觉,也不知几时睡着的,你怎知是凌晨?” “昨夜值守的耳尖,听到头儿半夜还在给自个儿换药,今晨有人进屋,也见到了屋里换下的纱布衣裳,岂能有假?”这人说得信誓旦旦,“这宫里边儿都闹翻了天,也就头儿能睡着了吧。” “那样重的伤,换我肯定是扛不下来的。”有人道,“更别说那五十杖,我同屋那哥们身子弱些,今天还躺床上起不来,我也就运气好,那晚不当值。若我挨了那五十杖,只怕几日也下不了床的。天知道头儿是个什么样的狠人,我前儿个在头儿屋里跟着,亲眼瞧见那伤口深可见骨……“ 那人提起这些,仿佛痛在自己身上,连牙齿都抖了起来,连嘶两口冷气,“头儿却连眉头不皱一下,这心性,非比寻常了。” “生死营出来的,都是踩着同辈尸体爬出来的,哪是什么常人?”有人感慨道,“早先就听说头儿跟了陛下二十余年,平日里颇为亲近,却不曾想竟是这般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