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世界
“爷奶你们放心, 这一次我一定能考上秀才！” 书生打扮的男子慎重的说着，双手紧紧攥起像是在表示着自己的决心，他道：“如果这次要再考不上, 我就不去书塾, 回家种地。” 在他对面, 两个老人一听，满意的点了点头，“世哥儿有志气是好事。” 倒是左边的一个汉子, 撇嘴嘟哝：“还回家种地，上回他不也是这么说？怎么就没见他回来种地？” “老二，你至于和你侄儿置气吗？”林老婆子横了他一眼, 带着怒气道：“再说了，这事有你插话的份？你是给家里干了活，还是给家里带来进项？” 林家老二林伸偏头, 没说话。 反正他是个懒汉，就没资格在家里说话。 “娘说得是，咱们家干活最累的还不是孩子爹和三弟, 要说就他们最有资格说供不供世哥儿读书。” 扶着林老婆子的妇人继续说着, “我们家世哥儿孝顺, 以后真要考上秀才，准会好好孝顺孝顺他三叔的。” 林老婆子满意的看着大儿媳, “说得没错, 老三你给个准信, 世哥儿上书塾你是供还是不供？” 一屋子站满了十几号人, 个个都等着坐在那没吭声的汉子回话。 而在屋子里的人, 其实也都知道林家老三的回复肯定是‘供’。 谁都知道林家老三就三个闺女, 连个儿子都没, 当然会抢着供侄儿考科举，以后还能给他养老送终。 林亦世更是安静的等着，等着这个三叔给他供他，三叔供他考科举，无非就是想让他孝顺，以后老了能有个依靠，他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以后要是发达了，自然不会亏待了三叔。 可要是以后没…… 呸呸，他如此聪慧之人，怎会没出息。 林亦世开口道：“三叔您放心，待我考上秀才，定会好好报答您，给三个妹妹找个如意郎君。” 这话说出，站在林家老三身后的三个姑娘，并没有高兴，反而是带着发愁。 上书塾得花不少银子，去赴考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爹哪里拿得出来，恐怕又得拼了老命去赚银钱。 有些心疼爹，又为了她们姐妹悲哀，有一个为堂兄考虑，却丝毫不为她们的爹爹，又能过什么好日子。 一个侄儿喜，三个闺女忧，全都等着林家老三开口。 林家老三张了张嘴，道：“我觉得不可。” 非常的不可！ 此时的林家老三就是林戚，已经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看过记忆之后他再一次想骂娘。 这次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现在属于古代世界。 是在某个偏僻小村里的一户人家当了家里的小儿子。 人家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 然而原身不同，不说上面的两个哥哥，就是已经出嫁的两个姐姐他都比不上，爹娘为何这般偏心？倒不是原身不好，反而太好，所以不被两老看在眼里。 在这个家里，大哥光说不做，二哥不说也不做，而原身就只知道埋头苦干，不但自己干，还拉着三个闺女一起干。 父女四人，累死累活还讨不到一声好。 他们一家是农家子，祖上十代就没出过什么童生秀才，好不容易有个会读书的孙子，自然是想砸锅卖铁去供。 要是林亦世真能考上也就罢了，可他如今二十三岁，赴考不下三次，连个童生都没过。 偏偏有个能说会道的爹娘，再加上林家两老盼着家里能出个能耐人，在林亦世的花言巧语，信了一次又一次。 上书塾的费用，一年就是两三两银子，赴考更甚，没个七八两根本出不了县城的大门。 这些银钱，一部分是掏得林家家底，再有一部分，是原身干完农活又去镇上干苦活，年年如此一日都没歇息过。 待在家里的三个闺女亦是，家里所有的活几乎都是她们在做，闲下来后还得绣花、辫络子挣钱，挣得每一文都得上交。 原身在外累死累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家里人打上了三个闺女的主意，家底快要被掏空，哪怕原身干再多的苦活，也根本供不起林亦世去赴考。 原身大哥以大丫年岁大可以成亲为由，将她卖给了另个村子的傻子家。 等原身之后，大丫已经嫁了过去，哪怕不高兴也没有办法，知道大丫过得不过，却又没有能力去贴补一些，只能在夜里无人的时候叹息几分。 可他哪里知道，林家人得寸进尺，卖了大丫尝到了甜头，开始打起了二丫三丫的主意。 还是原身二哥看不过眼，私底下提醒了原身几句，只可惜原身是个愚孝之人，他不相信爹娘会那般对自己和闺女，便立马去爹娘那问个清楚。 林家老两口又不傻，说得天花乱坠，哪里是卖女儿，那是送两个孩子去享福，送去的都是富贵人家，过去后能吃饱肚子、有新衣穿。 老两口不傻，原身傻，被爹娘大哥大嫂以及侄儿一忽悠，还真信了。 就这样两个还未及笄的闺女，一个送给个死了两个婆娘的老鳏夫当‘养女’，一个送到镇上员外家当贴身‘奴婢’。 原身以为闺女们是去享福，对爹娘以及牵线的侄儿是感激得不行，唯有二哥对他大骂不已，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实在看不下家里人这番丑恶的嘴脸，带着妻子孩子们分家，搬去了其他地方，眼不见为净。 原身感激，便死心塌地的干活为侄儿赚钱。 可哪里知道，没过两个月，员外家来了消息，小闺女意外掉落池塘死了…… 还未平复悲哀，老鳏夫跟着来了个消息，说是二闺女意外滚下山坡，也死了…… 两个意外让原身悲痛不已，嫁给傻子的大闺女回来，她没吵没闹，只是挽起了袖子，让原身看她手臂上布满的伤痕，并告诉他，两个妹妹去‘享福’，享得就是这种全身都是伤痕的福。 打那之后，大闺女就再没回来。 原身遭受打击，整个人彻底垮掉，在最后一段时间内，他躺在床上没法动弹，家里那么多人，包括他一直以为能给他养老送终的好侄儿，都没给他送水送饭，最后是饿死在小小的柴房中…… 原身的死，没让林家的任何人难过，反而嫌弃他死得不是时候，连个卷席都没有，直接挖了个坑埋了。 最后还是原身二哥看不过去，替他立了个碑，每年清明烧些钱纸。 原身可悲吗？ 林戚却觉得他的三个闺女更加的可悲。 二丫、三丫死后被送回来，谁都能看到她们身上有被虐待的伤痕，细想想就能知道她们的死因不会那么简单。 林家其他人不管，可原身呢……他除了掉了些泪，哭嚎几声，他还干了什么？ 或许因为如此，才会让大丫更加的心灰意冷，以至于最后一次见面后，哪怕听闻原身死了，她也没回来看一眼，也没在原身的坟前磕一个头。 原身这一辈子，唯一对得起三个闺女就是在死后发布了愿望，让他来照顾这三个可怜的姑娘们。 “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大湖蹙着眉头，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他再一次问道：“我儿考上秀才，那是全家的福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不也会跟着沾光？” “就是。”黄氏连连点头，“三弟，你也知道你媳妇死得早，如今身下就三个丫头片子，不指望指望我家世哥儿，还能指望谁？” 这两口子一人一句，完全拿捏住了三弟七寸。 不过很可惜，现在的三弟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弟了。 林戚垂头叹气，“我当然是指望世哥儿，不然也不会天天累死累活的找活干就为了供他去上书塾。” 林大湖两夫妇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瞧瞧三弟就是这么好诓骗。 哪里知道，林戚用着自以为却所有人都能听得声音，‘小声’的道：“可我哪里知道，世哥儿这么愚笨，连着考了三次，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到。” 这一声落下，屋子里寂静一片。 林亦世脸涨得通红，他一直以家中最聪慧的人自居，可现在他最瞧不上的三叔居然说他愚笨？ “林戚！你这什么意思！”黄氏气红了眼。 林戚还没回答，林大河却张嘴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捶着腿，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乐呵，“三弟说得太对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愚蠢还想着再考？他要有这个能耐，不说秀才就说童生总能考上吧？难不成还真要三弟供着他考到七老八十？” 说着说着，就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真是笑得肚子疼，供这么愚笨的人，还不如供我儿子呢。” 林戚拧着眉头想了想，还真在考虑，“二哥，你家闽哥儿有打算去书塾吗？要不我供他两年试试？” “……” 这下林大河笑不出声，他一脸怔然的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不止他，就是其他人都懵了，老三这是真不打算供世哥儿，而去选择老二的儿子？！ 林大湖着急，“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林戚特认真的道：“我觉得二哥说得很有道理，世哥儿要是不行就换个人上吧，咱们家这个情况哪里能一直耗下去，读书人不都说事不过三么，世哥儿都考了三回，考得一次比一次差，倒不如供另外一个人。” “那怎么行，都已经供了这么多年，怎么能放弃！”林大湖急了，家里就这么一个蠢得只知道干活的人，要是林戚不干了，谁来干活赚钱？要让他去干累活他绝对不会去，哪怕供得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会。 但是让别人供，那他倒是特愿意。 “大哥，你也说了，我都供了这么些年，结果世哥儿都没一点长进，再供下去不是纯属浪费吗。”林戚看着林亦世就是叹气，那模样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被看低的林亦世恨不得大骂，偏偏只能憋在心里，一家都是自私的人，他十分明白要是三叔不出这笔银子，家里人不会同意他继续赴考 努力的挤出笑，林亦世道：“三叔，我向你保证，这次一定能考中，要是考不中就不会有下回，到时候我找个记账的活计，给家里挣钱。” 林大河冷哼哼，“这话我怎么记得不是第一次说？谁知道还有没有下回。” 林戚想了想，他对着坐在中间没说话的两老道：“爹娘，我觉得世哥儿说得有一些道理。” 林亦世脸上一喜，三叔果然好骗。 林大河变色，“三弟！” 怎么刚刚开窍又变糊涂了？ 林戚接着道：“世哥儿既然能找到记账的活，为何不一边干活一边准备赴考，这样他能自己挣钱供自己，我这里再辛苦一些，再供一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机会大。” 林家两老本想拒绝，可这么一听，还真像那么会事。 林亦世哪里愿意，他要去当个账房活计，那他的同窗岂不会取笑他？他赶紧道：“三叔，我要去做活，那不就没时间读书了么，会耽误我赴考。” 黄氏为儿子说话，“就是，读书费脑子，得让他没有顾虑的认真读书，岂能一边做活一边读？” 林戚又是一声长叹，“可世哥儿这般不努力，也不知道何时能考上，难不成真要拖到七老八十？那个时候爹娘都不在，怎么知道家中荣誉？” 林老婆子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怎么好端端的就说她不在？年岁大，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话了。 林老爷子听得眉头紧蹙，供肯定得供，他就等着林家改头换面，一想到到时候不管是村里还是镇上的人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他光想想就乐呵。 不过，老三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有些对味。 世哥儿读了十几年的书，每次去赴考就败在了第一关，要是他能过个童生，绝对二话不说，一定让老三供着。 可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那之后还有可能考上童生考上秀才吗？ 家里郎儿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个，老三只有三个闺女，可老二还有两个儿子，是不是可以将希望放在这两个孙子上？ 林亦世看出阿爷意动，大急道：“阿爷，夫子说了，我这次下场准能中。” 反正先忽悠过去给自己争取时间，至于中不中得了，那都是以后的事。 “夫子当真这么说？”林老爷子问着。 “自然是真的，孙儿怎么敢欺骗阿爷。”林亦世张开就来，大不了给夫子送些礼，让他说上一句就是。 林老爷子想了想，他道：“老三，那就给世哥儿一次机会，这次要不行，就让老二的两个孩子上，正好他们两都还小，迟一两年上书塾也不是不行。” 说得话像是在询问，其实语气特别的肯定，林老爷子根本就不是询问林戚，而是已经做了决定。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却不想林戚不乐意答应。 “爹，我不同意。”林戚一脸倔强，他摊开手，手心手背全是伤痕，有旧伤也有新伤，“你看看我的手，我在外做活是真的太累太累，对你来说不过就是推迟一两年，可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坚持一两年。” 被反驳的林老爷子并不心疼，反而特生气，“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再怪我？” “林戚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没个儿子傍身，我们至于让你供着世哥儿？还不是让他念着你的好，以后你老了能想着你些。”林老婆子跟着指责，并不心疼这个小儿子，只觉得他没良心不记得好。 林戚摸了把脸，带着苦闷的道：“我累啊，这么累我都怕坚持不到世哥儿有出息的那一天，一想想我累死累活还享不到福，那还不如不供世哥儿赴考。” 林家其他人听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老三喊累，他们一直以为老三不论怎么干活都不会觉得累。 林戚突然坐直身子，他脸上带着坚定，“爹娘，我决定了！” 其他人看到他面上的神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林戚攥紧双拳，“与其累到死都不能享福，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开始享享福，世哥儿你尽管去读书，不管你以后出不出息，我都不会让你为难。” 林亦世有些愣然，“三叔，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戚指着一人，明明是两兄弟，明明是林亦世的亲爹，瞧着却年轻很多，手上都白白净净的，明显就是没做过什么活。 “大哥是你亲爹，就让他供着你吧，我这个人没晚辈命，以后就是饿死在家里，也无需你来收尸。” 反正，原身饿死后，还真不是林亦世来收尸的。 “老三你糊涂了！”林大湖脸色大变。 ‘啪’的一声响，林老爷子铁青一脸，“林戚，你知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爹，咱们家三兄弟，我无非就是跟两个哥哥学学，你怎么还怪上我了？”林戚似做不解的问着。 问得林老爷子哑口无言。 林家三兄弟，老大只说不做，老二不说也不做，老三要跟着学，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就是不对啊。 老三有一手好木活，他在外做活，挣得银钱能供世哥儿赴考，甚至还有些富余给家里改善下伙食。 要是老三也不做，那这个家几乎就没进项。 林戚不管他们的神色，反正他没原身那么傻，辛苦赚银钱养这么大一家子吸血虫。 要么全家一起挣，要么全家一起懒。 他倒是很高兴选择后者，他就喜欢咸鱼瘫。 这次的谈话，最后是不欢而散。 老大一家是气得不行，回到屋子后，林亦世气得狠狠踢了房门一脚。 林大湖瞥了他一眼，“你踢，踢坏了你自个弄好。” “……”林亦世不踢门了，他改跺脚。 有的时候，他是恨不得自己就是三叔的儿子，好歹三叔会挣钱，就算他不考科举，也能养着他。 不像他亲爹，什么都给不了他。 “你说，老三到底怎么？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黄氏问着，变聪明的老三可不好忽悠。 “还不是被逼狠了。”林大湖并不觉得奇怪，连他自己都承认，这个家里最累得就是老三，被逼得这么狠，不反抗才奇怪，毕竟这个世上没这般糊涂的人。 这般想着，林大湖又有些埋怨，“你也是，要是能考上个童生，也不至于让老三这般。” “你怪世哥儿做什么？世哥儿已经够聪慧了。”黄氏不乐意，哪怕她自己也觉得世哥儿是个考秀才的料，但身为娘亲的她就是不乐意有人贬低儿子。 林亦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今日已经不止两三个人说他没本事，偏偏这些人说，他还不能反驳，不然就是忤逆了长辈。 他憋着气，“爹娘，现在该如何是好？” 要是家里就一个郎儿那无所谓，三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二叔那还有两个儿子，万一三叔真去供两个堂弟，那他以后真没好日子过了。 林大湖知道世哥儿考中的可能不大，想继续下午无非就是不想待在村子里，更不想下田干活。 他打算当个甩手掌柜，无所谓的道：“反正你三叔不给你出银子，那你就只能回来当个泥腿子。” 林亦世气闷，这就是他亲爹！ 黄氏倒还做着儿子当秀才的美梦，她开口：“等明日我去和你阿奶说说，你三叔最听你爷奶的话，让他们去说准能行。” “娘，那您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林亦世将希望放在娘身上，他这次回来其实就没担心过三叔不会供他，而是带来一个赚银子的好消息…… ※※※※※※※※※※※※※※※※※※※※ 新世界，小可爱们千万别养肥呀，我更得很快哒！！！ …… 留言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