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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萤心想:我是好心,没有吃豆腐的意思。 又伸手在宋敬原熟睡的脸上轻轻扣了扣。 清风入夜,他不舍得挪开,心想:就一秒。就再多一秒。 就这么一秒秒的成了一夜。 路拾萤心事重重地睡了。 宋敬原早上起床,蹑手蹑脚地迈过他,在书桌上一团试卷中,偶然瞥见一张印稿。是路拾萤画的,还是“宋敬原印”四个字,还是篆文,还是鸟虫。宋敬原沉沉看了片刻,装作不知情,心里却在期待路拾萤何时能把这枚新印送给他。 上学时,连带着看辛成英都顺眼许多。 宋敬原学习只花七分心思,剩下的三分分给字画、琵琶,以及路拾萤。 明晁常常和他说,如果你能多努努力,好好看看题,考上一个985也不是什么难事。结果宋敬原思索良久,问什么是985。明老师欲言又止,最后说算了,你能按时上课就很不错了。 月考结束后,宋敬原终于抽出空,自己去江博找苏柏延。苏柏延把他带回家中,宋山正伏案工作。 这是宋敬原第一次见到宋山做修复工作,才想起白野川说的:他到底有作伪的底子。而作伪和修复向来不分家。 宋山眼睛微微红,显然是又熬夜了,宋敬原气得跺脚:“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宋山看他一眼:“徒弟长大了。” 一句话说的宋敬原悲从中来。 他忽然意识到,少年人的成长就是从这无数个悲从中来的瞬间开始的。 你的个头还是那样不起眼,你的肩膀还是那样羸弱而狭隘,可你知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受人庇佑的孩子;你学会在酒桌上主动斟满一杯,学会在深夜里痛哭一场然后强撑笑容敲响家门,开始为人兄姐,顶天立地……然后便逐渐放下少时那些铿锵有力、踌躇满志的热情,只在大梦初醒的某一刻想起如烟云飘散的豪言壮志,然后苦笑一声,再不回头。 宋敬原沉默片刻,差点脱口而出问宋山眼疾的事情。可他咬紧舌尖忍住了,挪到宋山身边,像小羊依赖母羊一般靠在他身上,问:“师父的藏品……怎么样?” 宋山说:“到底损毁了一些。但是能救一些是一些。”他顿了顿,“我听说,白野川把你们接过去了?” 宋敬原摸摸鼻头:“师叔说是帮师哥看孩子。” 一口一个师叔、师哥,宋山一时被呛住了。 宋敬原抢先开口:“师父,他和我说了关于……师爷的事情。” 宋山只是嗯了一声,也不问白野川到底胡说了些什么。 宋敬原只好又问:“你还……怨师哥吗?” 宋山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要是怨他,还会待在这里吗?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在成长,总有一天要长成一个全然释怀的小老头……不如就从和你师哥和解开始。” 宋山不在的日子,宋敬原吃不惯白家的饭,和路拾萤一起学会了自己下厨。 于是这一日,他也自告奋勇买了菜,给苏柏延这间一百年也不开一次火的厨房做了大扫除,然后端了三盘小菜出来。 他出门以前一步三回头地嘱咐宋山:不许熬夜!不许点灯拔蜡!不许挑食不吃胡萝卜! 他状似轻快地像一只小鹤离开苏柏延家,走到楼下,才发觉天气已逐渐转冷。 人生如秋寒。 路拾萤很快做好了那枚鸟虫文印章,趁宋敬原不在放到他桌上。 宋敬原收下了,没说什么。 他一连洗了一个星期的碗,终于攒够了白野川说的“三十个”,又急不可耐地冲到白野川身边等他讲之后的事情。 结果白野川任他死缠烂打也不肯说,宋敬原怒不可遏:你这人怎么不守信用?没想白野川说:咱们师门上下哪个是讲信用的?! 宋敬原一时被他噎住了,白野川只好笑眯眯地哄这个小师侄: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宋敬原说:“我就想知道,他的眼疾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白野川霍然起身:“什么眼疾?” 宋敬原一怔:“您不知道吗?” 白野川眼神都冷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一直瞒着我。” 宋敬原说:“医生说是外伤导致的视神经损伤,难道师父他出过车祸或是坠过楼吗?” 白野川忽地一怔,像是想起什么。 宋敬原正要追问:您想起什么没有?医生说这是不可逆的,他也不注意保护,您多劝劝……可他还没出声,白野川拎起搭在电脑椅上的外套就要下楼。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渐冷,宋敬原不知所措地跟上他。结果白野川刚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一拉开门,对上一只要敲门的手。 “师叔?”苏柏延愣住了:“您要出去吗?” 白野川神色和缓三分:“对。你师父在家?” 苏柏延说:“在,我特意把他支开的。” 白野川一怔,疑惑地看向苏柏延。 苏柏延从随身的背包中取出一轴包装完好的书画:“这副赵孟頫的马图,是师父的私藏。按说这些藏品,都是从师爷那儿传下来的,师爷的东西,不会有假,可这副赵子昂,我可以百分百的确定……” “它就是赝品。” 34 师徒 ◎岁月无声飞驰而过,只留下一声叹息。◎ 对于一副书画作品真伪的判断,主要的几大方式各不相同。其中之一、最简单的,正是通过对于纸张年代的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