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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远醒时, 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具体梦到了什么,却一下又想不起来。 感觉到手边有些温热, 他缓缓垂眸看去,床边趴着一个姑娘,还安静睡着, 半边的脸都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静静看着。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有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是灵魂还能瞧见她的样子, 只有感受着她隔着被子传来的温度, 才能清晰地觉出自己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趴着睡的小姑娘终于动了一下。 她睫毛轻轻颤动,而后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 正与他的视线交汇在一处。 林悠一下坐了起来:“你醒了?!” 燕远望着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壶里温着水, 我这就拿给你。”她说着,还不待燕远有什么反应, 便已起身往炭火边跑去。 瓷碗里的水温度刚刚好, 林悠扶着他坐起来,又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 燕远伤重, 背后需得将被子都垫上,才能让他靠坐着。喝过水, 总算觉得嗓子舒服了些,他方才开口:“怎么能让你做这些……” “我怕你醒来见不到我,我就把事情都让他们做,我陪着你。”林悠搁下碗, 看着他认真说道。 燕远偏过头笑了一下,方才重新将视线落回她身上:“我睡了多久,望月关……如今可还好?” “今日是腊月初二了,你睡了有五天吧。池将军说淳于鹰死了,胡狄人恐怕要有一场宫变,前几日就撤兵了。” 燕远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仿佛那日大雪中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他冷静了一会,方道:“营里……是不是很难?” 林悠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便朝他笑笑:“罗清泊从锦州带着粮草到了,就是你们回营那日到的,他们的粮草有好几车,够好长一段时日了。” “罗清泊?”燕远有些惊讶,又忽然有股没来由的紧张,他动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又不得不皱着眉躺回去。 林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他说,是收到二皇兄给他的信。二皇兄让他筹措粮草,暗中来北军大营,因为信是金鳞卫的人拿来的,有父皇的印鉴,所以他就亲自押着粮草来了。” “二殿下……”燕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林悠摇摇头:“想来是我离开京城后,二皇兄才派人送的信吧。” “不。”燕远摇摇头,“金鳞卫只听圣命,即便是二殿下写的信,能由金鳞卫送出,也一定是圣上授意。锦州离这里可不近,罗清泊现在能到,至少也要一月前收到信出发,也就是你离京后不久。” 这几日忙于燕远的事,林悠几乎无心想这些,如今听燕远说到这里,连她也意识到不对。 “父皇同时派了两批人送粮草到代州?”林悠暗暗心惊,“可大家知道的就只有京城出发的队伍,为什么要同时派两拨人呢……” “所以大家都知道的队伍,遇到了土匪、火灾;而大家都不知道的,却平安送到了。” “父皇是!”林悠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父皇早就知道有人盯上了代州,想要对运到代州的粮草图谋不轨?” “圣意不能妄揣,但圣上所做,显然比我们知道的要更多。” “那……”林悠本是想问燕府的旧事,可她又想到燕远才醒来,不免又觉得现在提及这事不太是时候。 只是燕远既想到这里,又哪里会不想到燕家的事呢? “周新吴怎么样了?” 看见林悠担忧的眼神,燕远心里一紧,抬手覆在她手上:“悠儿,战场上受伤再正常不过,我既醒了,说明上天就还不想收了我这条命,你只管告诉我,不用怕。” 林悠垂下眼帘,到底不忍拒绝他的问题:“池将军作主,把他看押起来了。” “有证据了?”燕远此前与淳于鹰交战时,其实已将许多事情都终于理清,但要抓人,关键的是证据,他若非苦于没有证据,也不用连夜去审那丁陆仁。 林悠思及前两日发生的事情,仍觉后怕万分。 “青林驿的驿丞葛成海被人绑了送到罗清泊的队伍里,所以罗清泊就把他带到了北军,孤月对着抓住葛成海的人留下的信息,用了些手段,从葛成海口中审出了他四年间利用驿站为代州和京城传递消息的内容。” “池将军和张季将军,就根据丁陆仁和葛成海说过的话,从海崖山一个叫三里坡的地方,挖出了周新吴藏起来的东西。有腐烂了半边的信件,还有当初他们伪造的镇北军大印。” “他把东西埋起来?”燕远难以相信。 林悠抿了抿唇,让自己冷静下来,方道:“这周新吴还想靠着这些东西要挟他京城里的贵人呢。他原本打算这次事成,就彻底把镇北军要到他的手里。” “是杀我的事吗?” “是。”只是想到会有那种可能,就已让林悠恨不能将那蝇营狗苟之辈都除个干净,“不只是你,他们要杀你,还要让北军彻底葬送在海崖山,就像当年一样。” 燕远眼眶微红,他忽然极为嘲讽地笑了一下。 是了,所有的事情终于都连起来了。 当年祖父带领镇北军在代州抵御胡狄,而以罗向全为首的议和一派,却想方设法切断他们与京城的联系,只怕也像是他刚到代州时一样,派出多少传信兵都是无疾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