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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惜,就像很久前的那个说要娶妈妈说要好好疼妈妈,最后却突然消失的,那位叔叔。 怜惜也许是爱情的开始。 我怜惜你,于是我爱上你。而我更怜惜我自己,于是我离开你。 然而妈妈却突然用一声爽利的笑划破了这种气氛,她轻快而毫不在意地说,都一把年纪了,这辈子还能怎么样?对了,我刚才还想问你呢,嫂子工作调动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之前装修买地板块的时候就没少麻烦嫂子,你看现在搬个家又要劳动你。本来打个车我们娘俩也能把东西搬过去的,结果净给你们添麻烦 叔叔眼角闪过一瞬的尴尬,立刻调整了语气,同样笑得很豪爽。 她一天到晚瞎折腾,更年期。就那工作的事儿,其实都是她自己闹的 仿佛刚才那种诡异的气味从来没有存在过。 余周周那时候还只能像只小动物一样从眼角眉梢中读出一点异样,却无法对自己解释。然而很多年后,当她懂得了一切,站在时间的河畔望着对岸那个把玩着墨镜,笑得轻快坚强的聪明女人,却嗅到了一种浓浓的哀伤和酸楚。 她从来没问过妈妈这些叔叔是谁,他们为什么拍拍她的头说你好,又为什么突然消失。 尽管她知道妈妈不会责怪。 余周周已经悄然成长,更加懂得不去触碰别人心里的禁区。 再亲密也不行,是妈妈也不行。 车缓缓停下,余周周跳下车,帮妈妈把东西搬下来,看她谢绝叔叔帮你们搬上楼的好心。 于是自己也微笑着,勉力提起一包衣服说,谢谢叔叔,叔叔辛苦了。 仰起脸,看到妈妈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 岁月流逝,妈妈不再穿平底鞋,不再说话轻柔,不再看大部头的书。 然而,她永远这样美。 新家没有想象中好,小区里面杂草丛生,建筑残土东一堆西一堆,好像很多地方还没有完工的样子。可是余周周仍然很满足。 她搬过三次家。从动迁的地方被人赶走搬到大杂院,后来又依依惜别奔奔搬回外婆家,只有这一次,她没有哭。 这是她自己的家,她新世界的起点。 所有新的开始,都是从离别中开出的花。 而一个人的离别,也往往是另一个人的开始。 余周周永远是那个离开的人,这一次,她却要站在原地送别陈桉。 余玲玲正在因为复读的事情和家里吵架的时候,陈桉却已经凑合上了北大。余周周从来没有担心过他,因为陈桉是神仙。 从游乐场离别之后,她就没有再看见过他。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他笑着问,愿不愿意来火车站送我? 余周周抱着玻璃罐子在站前广场挤来挤去,手中粘腻的汗让瓶子变得滑溜溜,她小心翼翼,紧张兮兮,胳膊都酸了,终于远远看见陈桉和一群人站在火车站的巨大钟楼下。 那个冰天雪地中有些小小的愤世嫉俗的少年,此刻又挂上了一脸月亮般遥不可及的笑容,和周围人寒暄着。余周周忽然想起很久前的那个故事比赛前的走廊里,也是同样的隔膜,不清不楚地就划分了界限。 他俯下身就可以拍到她的头,而她踮起脚尖,伸长双臂,也无法触及他世界的边缘。 不过余周周还是硬着头皮溜过去。单洁洁没有来,陈桉的同学都把她当做是亲戚家的小妹妹,丝毫没有注意她的存在。 陈桉也只是惊奇地挑了挑眉,然后低头匆匆说了一句,等一下他们买了站台票给你一张然后就忙着去跟别人寒暄。余周周准备很久的恭喜你根本来不及脱口,撅起的嘴唇最终抚平成了一道弧线,微笑着安静站在一边。 直到他们上了站台,陈桉已经做好准备上车,他嘴角的笑意终于不再模模糊糊,而是有了一丝志气昂扬的意味,无限憧憬。余周周一愣,才好不容易捕捉到他的目光,焦急地用眼神示意他,等我一下。 陈桉果然停下来,走到她身边,周周? 给你!余周周连忙递上玻璃瓶。 里面装了很多的千纸鹤,五颜六色,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余周周的手工并不好,劳技课大多数作品的得分都是良,许多女孩子们沉迷于用色彩缤纷的塑料管编织幸运星或者用彩纸折叠千纸鹤与风铃的时候,她只有在一边儿眼巴巴看着的份儿。毕业前,单洁洁教了她好久,终于勉强学会了这叠千纸鹤。 不过折好的千纸鹤,不像别人的那么灵活。真正的千纸鹤,轻轻地朝前后不同方向拉动头和尾,翅膀会轻微扇动起来,就好像真的在飞一样,而余周周折叠出来的全是尸体一样不会动的笨鸟。 而且,非常丑。 于是她折了很多,放在罐子里遮丑,甚至为了防止露馅,把口都封死。 然而陈桉还是不紧不慢地拧开了瓶盖,指着里面的双面胶封口说,这是 余周周窘迫极了,低头结结巴巴地说,封,封上好,省得省得它们跑了 陈桉大笑起来,说的对,省得飞走了。 然后低头用笑意盈盈的眼睛直视她,周周,谢谢你。 余周周轻声问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我能给你写信吗? 陈桉讶异地微张着嘴巴,然后很快地笑了。 当然,当然,周周他眼睛盯着地砖。 余周周长出一口气。 但是我想我不会回信。他接着说。 事与愿违 ˇ事与愿违ˇ 余周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为什么的为字本能性地溜出了唇边,被她硬生生收回来。 她几乎能感觉到背后那群不明就里的众人目光,把自己的颈后烤得很烫。 陈桉没有笑,目光中有一丝不忍,但还是没有松口,安静而坚决地望着余周周。 余周周低下头,几秒种的呆滞后很快就仰起脸微笑。 没关系。 余周周不知道陈桉断然说出自己不会回信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喜欢观察大人的行为,也喜欢偷偷揣测,像一种孤独的游戏。可是她从来不曾研究过眼前的神仙,或许是直觉自己一定看不懂对方,或许是出于一种敬意或是畏惧。 余周周向来都很懂事地不给别人添麻烦,也很少坚持什么。可是这一次她还是固执地把自己新家的电话号码折成四方的卡片塞到他手里。 不用给我回信,但是到了那边一定告诉我你的地址。 陈桉的神色有些哭笑不得,好像面对的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子,这样的神色让余周周有些失望,甚至有一瞬间的不满,可是她强压下心头萦绕的情绪,鼓励自己把话说清楚。 你你你以后肯定希望你在那边生活得很好,认识很多陌生人,尝试很多以前不敢尝试的事情,你不用记得我,我只是想给你写信,你不给我回信,那就正好,省得我总得等到你的回信才能写新的一封,而你肯定回得特别慢,这样会耽误我写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