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不是。”蒋朝夕摇头,接着也不管将回鹤听不听得懂就继续说了下去,“实际上我们并不熟悉,也不是什么朋友。可是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一直抵触周琳娜那种按照身份地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观念,却没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把人分了类……现在想想,我那时候说的话真的挺欠扁的。” “那他扁你了吗?”将回鹤笑了下,问蒋朝夕。 蒋朝夕怒目而视。将回鹤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在蒋朝夕反击之前跳着起身,接着说:“你也说你说的话很欠扁,可是他却没有扁你,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挽回的。” “挽回吗?”蒋朝夕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们并不是朋友,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感情。但是我需要道歉,为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道歉。” 蒋朝夕垂着眼,有些低落地想着:“如果他能原谅我就好了。” 比起那天那个阴郁冰冷的隋彧,她还是愿意看见那个笑着给她灌篮看,坏心眼地等她求着才帮忙的少年。 …… 接下去的几天隋彧一直没来,蒋朝夕想了很久的道歉也没法说出。 她没想过通过电话解释,因为那样显得没有诚意。 这样一周过去,周五的 第一节课刚结束,蒋朝夕就接到疗养院打来的电话。 最近她妈妈张岚的情况很不稳定,一直吵着要见家人,长期使用镇静剂并不是很好的治疗方法,所以医院只能联络她。 蒋朝夕在听见张岚已经几天拒绝吃饭的时候,就急的跑去了办公室找孙小衫请假。 回到家大包小包整理了一番,又将弟弟托付到对门照顾后,蒋朝夕赶去了疗养院。 张岚的精神状况从蒋朝夕家破产后,搬到回鹤巷的第二年就越来越糟,到最后已经变得认不清楚人,而且伴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蒋朝夕没有办法,只能把张岚送到疗养院。她之所以一直四处打工,也是因为家里大部分的钱都用来负担张岚在疗养院的治疗费用。 到达疗养院的时候,张岚还在睡着。蒋朝夕坐在窗边,看着女人因为拒绝进食更显清瘦的脸有些难受。她双手捂住脸颊把自己埋在张岚的床边,少有的露出了一丝小女孩才会有的脆弱无助。 张岚在睡了一天后醒过来,见到蒋朝夕十分开心,一直拉着她聊天。 蒋朝夕也很高兴,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挑平时好玩的事情讲。 原本一切都很温馨,当讲到她的弟弟蒋朝暮时,张岚突然癫狂起来。 伸手夺过蒋朝夕手中的木梳,另一只手使劲儿拽着蒋朝夕,拿着木梳的手狠狠地砸向她。 她边砸边喊:“不许伤害我的孩子!谁也不许伤害他!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 发疯中的张岚变得极为偏执,认准了蒋朝夕是敌人要消灭她,于是力气非常的大。 蒋朝夕天生的大力气在母亲面前变得不值一提,直到听见动静的医生护士赶过来帮忙,她已经被砸的满脸血痕,连胳膊上都是张岚的掐痕。 蒋朝夕十分狼狈地退出房间,正巧隔壁有人也从病房出来。 她偏头看过去,对方同时惊讶地瞪大眼。 两人看了眼彼此脸上和胳膊上相似的血痕,呆立片刻,同时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第10章 蒋朝夕坐在疗养院外的石椅上,透过病房的玻璃窗饶有兴致地看着护士替张岚整理头发。 她的记忆里张岚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放在手心里也滑滑的。 小时候她很喜欢坐在妈妈张岚的怀里,抓一把她的发丝窝在手心,用脸颊蹭蹭,呼吸里都是清甜的芳香。这个时候张岚会双手把她护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看着她柔柔地笑。 张岚还会替她梳头发,和她约定好等她以后长大后天天为她编辫子。 现在她长大了,妈妈手中的木梳却变成了砸伤她的武器。 头顶的破口被风一吹,丝丝拉拉的疼。 蒋朝夕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立刻变得湿润,她吃痛地皱眉看着,用手指轻轻捻着那抹暗红。 …… 天色越发阴暗,远处隐隐传出雷声,树叶也吹得沙沙作响。 石椅上的女孩垂眼盯着指尖,眸中似乎溢满了孤寂。 这样的情绪张潜很熟悉,爸妈意外过世后的一年里曾在他心里反复出现。 想到这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中碘酒的塑料软壳被捏变了形状,发出细微的声响。 于是对面的人循声看向他,张潜垂眼错开视线,僵着手把东西递过去,“擦擦吧,你伤挺多的。” 蒋朝夕对张潜的举动有些意外,旋即轻笑一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张潜“嗯”了声后坐在她身边,有些尴尬地开口:“我周末在这里做护工帮忙照顾病人。你也是这几天才来的吗?” “呃……昨天到的。”蒋朝夕含糊的应了声。 她的回应让张潜误以为她羞于被撞见在这工作,于是他又接着说:“其实这份工作挺好的,工资不低,并且只需要周末来,不太影响学习。虽然有时候会被病人弄伤,但能赚到钱挨揍也值了。” 想到那些高昂的治疗费用,蒋朝夕干笑两声,没好意思纠正张潜她其实属于花钱挨揍的。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打工的事情我不会说的。”张潜笑了下,“虽然在学校我们也算是竞争关系,但校外的事情我不会带进校内。希望你也一样。” 此时的张潜态度比学校里温和很多,蒋朝夕并不清楚原因,于是有些茫然地点头应道:“好。” 张潜不是话多的人,蒋朝夕也有些认生,于是彼此坐在一起各自处理好伤口后,张潜就带着东西离开了。 …… 临近晚饭时间,蒋朝夕走进大厅准备去给张岚喂饭,走到门口被主治医生陈荆寒叫住。 陈荆寒自三年前回国,任职于这家疗养院后就成了张岚的主治医师。 不同于其他人,陈荆寒似乎天生心存悲悯,对病人及家属态度都非常好。 加上他本身年纪不大,久而久之蒋朝夕和他也很熟悉。 蒋朝夕站在陈荆寒旁边,手指攒着衣角静静地看他,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她的身上和脸上的抓伤咬痕痕迹未消,陈荆寒面露不忍,忍不住低叹了一声,说:“你妈妈已经开始进食了,不过现在还是不认人,你先别过去了。” 蒋朝夕听见后点点头,“陈医生,我妈妈就拜托您了。” 陈荆寒又看了眼蒋朝夕的状况,她眼角处的伤口用创口贴做了处理,手上破皮的地方也擦了碘酒,能看出来是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可这样的处理过于随意,她身上的伤口又密又多,很多依旧暴露在外,看着又狼狈又让人难受。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该被家人捧在手心,可是眼前的女孩每次来都要受一身的伤害。 而伤害她的,就是她的母亲。 张岚的情况很特殊,清醒时她唯一想见的就是她的女儿蒋朝夕。 每次提到蒋朝夕张岚都会忍不住流眼泪,见不到她甚至会绝食抵抗。 可只要见到蒋朝夕,短暂的温情后就是极致的癫狂。 那时蒋朝夕又成了张岚最痛恨的存在,用尽一切力气去伤害她。 眼前的女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静静地笑着,一双眼完成新月的形状,瞳孔里闪着晶亮的光。 越是这样,陈荆寒越是心疼,甚至是愧疚。 ——愧疚于明明知道她会被伤害,还是为了张岚的病情联络她。 蒋朝夕站在陈荆寒身边,很清楚地见证了他眼中从心疼到内疚的转换。 她无力地叹气,知道心软的陈荆寒又开始自我负罪了。 这种情况在认识的后几年屡屡出现,蒋朝夕怎么疏导都没用。 她下意识地挠挠头,手又碰到了头顶的破口,只能“哎呀”一声,故意皱眉道:“陈医生,您别这么看着我了。我真的没有那么需要同情的。” 陈荆寒回过神,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推推眼镜道:“抱歉,我……” “如果还是很内疚的话,就找个时间请我吃东西吧?”蒋朝夕手指点着下巴,眯眼想了会儿,“庆溪路新开了一家蟹黄堡似乎评价挺好的。” 接着蒋朝夕又继续耍了会儿宝,陈荆寒才不再愧疚,笑着答应了。 张岚此时已经进入失智状态,见到蒋朝夕就激动不已,于是在确定她没有其他状况后,蒋朝夕也决定回家。正好赶上陈荆寒休假,于是蒋朝夕刚刚那个提议便立刻提上了议程。 去庆溪路的路上,蒋朝夕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子里,眼睛却忍不住四处转着观察。 一边开车的陈荆寒见了忍不住笑起来,语气有些无奈,“怎么觉得你不是再坐车,而是在上刑?小丫头,那是安全带,不是捆绑的绳子。” 蒋朝夕像是才缓过神,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她扭头把车内看了一圈,最后看着方向盘上的车标感叹:“这种车我只在电影小说里见过,第一次坐进来难免有点紧张的。” 陈荆寒笑了下,准备说话的时候电话声响。挂断电话后n他侧头看蒋朝夕,以商量的语气说:“我需要先去一个地方,就几分钟,可以吗?” 蒋朝夕点头,“我没什么事,陈医生如果忙的话把我放在路边就行。” “我不忙,也不会把小朋友丢在路边。”陈荆寒笑了笑,又说:“在医院外我们不是医患关系,你可以不用叫陈医生。” “不叫陈医生?” “对。”陈荆寒用苦恼的语气回道:“一听你叫我陈医生,我就觉得自己还在上班。所以为了我的假期考虑,以后在外面见到,你就叫我荆寒哥吧。” …… 离开医院的陈荆寒整个人放松了很多,少了些医生所带的严肃,多了些邻家大哥的温润亲近。 两个人聊得非常愉快,车子平稳又快速地驶离市区,进入了城郊的别墅区。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蒋朝夕转头问陈荆寒:“来这里是接你弟弟回家吗?” “不。我们只待一会儿就走。”陈荆寒干咳了一声,和蒋朝夕解释:“我钥匙忘带了,爸妈也不在国内,所以得找那个臭小子拿。” 陈荆寒在别墅门口按响车铃,几分钟后,别墅铁门打开,车子进入院内。 把车停好后,陈荆寒侧头对蒋朝夕招呼:“一起下车走走吧,这片别墅区内的环境不错,室内装饰也都挺漂亮的。” 蒋朝夕于是跟着陈荆寒下了车,穿过一条小长廊,两人朝别墅门口走,别墅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蒋朝夕听了会儿,问道:“荆寒哥,这里在开party?” “嗯。”陈荆寒点点头,“小修生日,几个小朋友凑一起庆祝。” “小修?”蒋朝夕默默重复了一声,觉得有个念头在脑中快速闪过,她没有捕捉到。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别墅门口,陈荆寒按响门铃,听见蒋朝夕的话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侧头对蒋朝夕说:“对了,才想起来你今年是高二吧,在哪个学校?” “原来在一中,这学期转入了华商。” 陈荆寒听完恍然一笑,感叹道:“那真是有点巧了。我弟弟你也许会认识。” 刚刚的念头再次出现,蒋朝夕脸色微僵,试探地问陈荆寒:“你弟弟的名字是……陈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