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十一章 时间如流水般划过,端午节在众人心情各异的期盼中如期而至。 庄君安叫上乌树,又拉来从前在凤中时玩得好的世家儿郎一起组了个赛龙舟的队伍,前些日子一直在曲水上从早练到晚,勤奋努力得过了头。 听岑氏说他们几个晒得几乎脱了层皮,庄采薇赶紧带着青竹捧了膏药去前院探望,饶是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见到庄君安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哇,这是哪里来的黑无常哦?你快把我二哥还给我!”庄采薇一进院子就笑着揶揄庄君安。 庄君安平素里就是个武人样子,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如今这一看,宛如黑泥堆里爬出来的,着实是晒得不轻,连带着乌树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说不就是个赛龙舟,你们至于这么拼吗?”庄采薇一边吩咐小厮把治晒伤的膏药给他们抹上,一边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懂什么。”庄君安接过药膏一把糊在脸上,感受皮肤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十分舒爽,“这回陛下也要去观赛,我怎么也得叫他好好瞧瞧,咱们老庄家不是没人了,没得这么欺负人的。” 庄采薇手上一抖,差点没把茶壶摔了,转头瞪着庄君安道:“合着你这么刻苦艰难地练习,还是为了我了?” “自家妹子嘛,哥哥我不给你撑腰谁还能给你撑腰呢?”庄君安大手一挥,不要求回报。 “你这腰撑未免太曲折了吧?你觉着靠一个……龙舟冠军,能震慑住陛下?”庄采薇发现自家二哥这想问题的角度也是越发清奇了,“指不定陛下当场得赏点什么,你还要去跪着谢恩呢……震慑个鬼哦……” 庄君安表示无言以对,猛然发觉这些天的太阳可能是白晒了。 “不过也没事。”庄采薇好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陛下这个人有点眼瞎,让他见识见识你的本事,也好早日把你这授职的事定下,再者能让乌大哥在殿前露露脸,不是啥坏事。” “嗯,没错,陛下这人确实是有点眼瞎。”庄君安深以为然。 …… 到了端午节的当日,世家贵族们早早就在曲水边视野最好的位置搭好了凉棚,平民百姓的地段就稍微差了一点,但也不影响大家兴高采烈地聚在一处玩乐,更有商家看准了时机过来摆摊,场面堪比集市一般热闹。 庄采薇的二叔庄修文身上有功名,在礼部担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档次,凉棚也不是自家占了位置搭的,而是找专做这类生意的店家租用了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终点附近是热门地段定然不可能拿到,他们就索性选了个起点附近的,这一来就离那些勋贵们所在的地方有点远。 庄采薇倒是挺开心的,之前卫国公府的赏花宴上她被介绍给太多人了,万一到时候谁见到她上来寒暄,她却说不上对方的名字,场面一定十分尴尬,不如现在这般互相挨不着来的自在。 她捧着一碗酥酪美滋滋地欣赏眼前波光粼粼的美景,远远的甚至能看到庄君安他们的船停在起点浮标那里做准备。 这时候隔邻的凉棚陆续也有人进来了,先是粗使的婆子小厮们搬了一堆器具架子进来,再有婢女端着水仔仔细细地清扫打理,又摆了香炉过来熏香,足足折腾了有一炷香时间,庄采薇碗里的酥酪都吃完了还没见着正主的模样,引得庄采娴都好奇地凑到她旁边来观望。 “不知是哪位大家闺秀,这排场可够吓人的,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呢?”庄采娴很是不解。 两个人又闲闲地等了片刻,才见那几名婢女退出凉棚,从不远处的华贵马车上迎下来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女子款款而行到棚中,在众人的服侍下取下帷帽露出真颜。 顿时庄采薇就瞪大了眼。 这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大家闺秀,居然就是先前在赏花宴上遇到的戚念双,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明荣伯府已经家道中落到要和礼部普通官员家眷租一样的凉棚了? 另一边戚念双收拾完毕后一抬头也是对上了凉棚边站着的这姐妹俩,愣怔了片刻,走过来行了礼,道:“庄二姑娘,庄七姑娘,真是巧。” 庄采娴先前也是常在宴上见到她的,当下回了礼道:“戚姑娘有礼。先前听说明荣伯府上和惠国大长公主府的凉棚都在对岸,没成想竟在这里见到戚姑娘。” 这下庄采薇惊讶的目光就立刻从戚念双身上挪到了庄采娴身上。 瞧瞧人家这问话的水准,既点出了这地方不符合戚念双的身份,又没有失礼地直接问她过来做什么,最重要的是竟然随口就能说出和戚念双有关的两个府邸把凉棚设在哪,难道说京中所有勋贵今日的所在地庄采娴全都打探清楚了? 这也未免太拼了吧? 庄采薇忽然觉得一门心思只想放松玩耍吃好喝好的自己,宛如一张白纸,还是不洇墨的那种。 戚念双不知庄采薇心中的狂风暴雨,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应道:“我答应了家中长辈要做一幅端午赛舟图,那边人多太闹腾,便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好细细琢磨,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 态度挑不出理来,但多少有些疏离,不过想想之前在赏花宴上自己差点没把对方的小跟班给吓出魂来,倒也不怪人家冷淡。 于是庄采薇也随意行了个礼就拉着庄采娴走了。 “怎么了?你可见过她?她是明荣伯府上的大小姐,外祖母就是惠国大长公主,在京中号称是书画一绝,今日机不可失,我可要想法子近距离欣赏一番她的作画过程,指不定能有所领悟呢,听说她师承的是……”还没走出去两步,庄采娴就一脸激动地拉着庄采薇侃侃而谈起来。 庄采薇听得脑壳疼,原本想说说在赏花宴上发生的事,看着她这般高兴模样,又觉得没有必要,横竖不过是一些姑娘家的小性子,无伤大雅,既然庄采娴对戚念双如此推崇,便由得她去吧。 这样想着,庄采薇便留了庄采娴陪着她二叔二婶,自己带着青竹去亲自探望即将上场比赛的庄君安他们。 临走时庄采娴特特叮嘱了她,比赛开始后就赶紧回来,那时候起哄奔走加油的人太多,外头乱着呢,别被人群给冲到了。 庄采薇自然是满口应下,跑到起点处给庄君安鼓了半天的劲头,顺手给龙舟上每个人都送去一碗酸梅汤,预祝他们旗开得胜,等到出发的号声响起,看到庄君安挥舞着膀子驱使龙舟如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就转头回去了。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回程路上。 庄采薇眼看着快要走到自家凉棚时,就见那一片区域的棚顶,“轰隆隆”地全部倒塌了下来。 这一处聚集的女眷极多,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混乱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再冲过去,庄采薇心下着急,靠着常年习武的巧劲拨开人群就往前面冲。 一直冲到倒塌的凉棚处,就看到自家二姐和二叔二婶在侍从的搀扶下都从尚且还算完整的废墟里钻了出来,虽然身上手上多少有些狼狈,好歹看着都没有大碍。 才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庄采娴红着眼睛冲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戚姑娘好像被压在下面了!” 庄采薇闻言,转头看向隔邻方向,就见那处凉棚倒塌得更加彻底一些,厚重的木梁几乎全断,明荣伯府的丫鬟小厮们围在周围团团转,却因为周遭到处都是人在推挤而没有办法推开木梁。 端午节临时搭建的凉棚,多数都是轻省好拆卸的材料,唯独这些木梁因着难以搬动,一般是放在原地不动的,此时既然全都倒塌了下来,想必下面的人也受了不少冲击。 庄采薇仔细观察了一番周遭形势,留下青竹照应庄修文一家,然后搓搓手深吸一口气,三窜两窜就爬上了废墟最上头,再从最上面看准了一处空隙,奋力搬开遮挡住的断木,挤在缝隙中跳了进去。 她身姿灵活,动作干脆利落,旁的人只看到身影一闪,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进去了。 就连围观的群众都有人忍不住不合时宜地赞叹了一句“好功夫”。 然而庄采薇“哐当”一声两脚着地,就听到倒塌的凉棚里头传来一声“哎哟”的呼痛声。 定睛一看,却原来戚念双这个凉棚里摆放的桌椅物件实在太多,甚至还有拿来放花瓶的架子,这一倒下来就哗啦啦全都倒了,把个戚念双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各种木架子下面动弹不得。 偏偏庄采薇刚才跳下来的时候,顺手抓住了一处横梁给自己缓冲了一下力道…… “对不住啊。”庄采薇赶紧松开手上的横梁,讪笑道,“刚才多吃了一碗酥酪,有点重。” 第十二章 戚念双的眼睛快要白到后脑勺去了。 方才变故发生的时候,不巧她正打发了婢女都出去好一个人专心致志作画,谁知道还没等她下笔,就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这凉棚就猛然塌了。 这会儿她浑身都被压得疼,还动弹不得,但是能感觉到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脚踝似乎扭到了,便安心等着人来救她。 结果等来了庄采薇,还一来就又给她压一道,脚踝更疼了。 这是哪里来的专门克她的煞星? 庄采薇也挺过意不去的,她没什么救人的经验,只不过看其他人都没有办法,才仗着轻功好跳了进来,没想到一来就给当事人来了个二次伤害,可以说是弄巧成拙了。 “你等等,我来吧这些东西搬开。”外头乱糟糟的声音听不清,庄采薇仔细看了一圈这里的情况,琢磨着先把戚念双拉出来再说。 “……拜托了。”戚念双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句客气话,毕竟庄采薇确实是出于好心来救她,即便水平菜了点。 因为自幼练武,庄采薇的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很多,搬动这些对她来说不费什么力气,只不过这里头东西太多太杂,她又害怕再压到戚念双,投鼠忌器下花费了很多功夫才总算将人从废墟下面给拉了出来。 戚念双刚直起身来,就几乎站不住地往旁边一歪,想来左脚的脚踝伤得不轻。 庄采薇弯下腰摸了摸她的伤处,道:“有些肿,怕是扭到了筋,但应该没伤到骨头,需得好生休息几日才行。” 方才看她一双手在自己脚踝上东摸摸西摸摸的,戚念双就有些不自在,这会儿听她这么说,脸色还有些红,低头移开视线说道:“没想到庄七姑娘还懂医术。” “不过皮毛罢了,崇天那里武夫多,有个跌打损伤的那都是家常便饭,时间长了自然就有经验了,你这个伤回去好好用冷水敷着,不出七日就能好转,不用担心。” 戚念双的脸更红了,皱皱鼻子撇了撇嘴,道:“……我又没问你这些。” “嘿嘿。”庄采薇琢磨着这个世家贵女是在害羞,也不戳穿她,只是架起一边胳膊扶住她道,“总之先出去再说。” 外面一片闹哄哄的声音,庄采薇带着戚念双这个伤患又很难从来路爬出去,只好一点点地搬弄一点点地挪,这一来二去又花了很久才能重见天光。 明荣伯府的下人们也是一直在外面想办法,一听到动静赶紧从另一头扒拉过来,见到戚念双只是受了点轻伤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迭声地叫人去把马车牵过来。 然而周围挤挤攘攘的人太多了,要让马车过来实在不太现实,这般等着也不是个事,就有人提议扶着戚念双走到路口马车停放的地方去,尽快回府寻个太医来给戚念双看看伤才是正经。 庄采薇觉得也行,戚念双脚上的伤她看过,还没有到不能挪动的地步,这地方乱糟糟的到底没有她自家府里便利,且有她这个力气大的人架着应该也不会走得太痛苦。 于是其中一个婢女便引着庄采薇和戚念双往路口走去。 只是人群还没散开,多少会有一些刮擦,庄采薇一路避着人走过去,渐渐也有些烦躁,只好转移注意力地问那个婢女道:“隔邻庄府的人去了哪里?怎么我刚才没看到?” 婢女摇摇头道:“这奴婢不知,想来应当是跟着人群先走了,这处太乱了怕冲撞了家中姑娘吧?” 庄采薇想想庄采娴那模样,倒也确实是不适合在这里站着,便想着等送了戚念双过去再想法子自己回去。 只是这时一直咬牙在忍痛的戚念双却开口道:“你是哪家府里的婢女?我怎么没见过你?” “嗯?她不是你府上的吗?我看她和其他下人站在一处……”庄采薇愣怔道,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眉眼一凛转过头去瞪那婢女,伸手就想钳住她手腕。 不想对方早有准备,趁着周遭推推挤挤的时候手中一方帕子往庄采薇和戚念双面门上一扫,顿时一股异香袭向鼻腔,眨眼之间庄采薇的意识就模糊起来。 手还不曾够到对方,就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 因着人群太过混乱,便谁也没有注意道有几个穿着普通的帮闲人物凑过来,帮着那婢女将已经被迷晕过去的庄采薇和戚念双给带走了。 …… 庄采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叫她几乎要忍不住呼出声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迷药这么厉害,见效快,药性猛,这要是回头弄到战场上去迎着风往敌营里一扬,令敌方无力反抗在睡梦中战败,怕不是要百战百胜了,端的是神器啊。 唉,庄采薇叹口气,这种时候还在为大燕的边疆安稳操碎了心,实在是可歌可泣,值得敬佩。 敬佩完了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会儿她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戚念双也差不多,两个人正被扔在一处柴房的地上,靠着厚厚的稻草堆歪歪斜斜地躺着,门窗都被封死了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知道天色约莫是还没黑,有微弱的光透进来。 庄采薇试着动了动手脚,绳结绑得不算严实,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她便开始环顾左右有没有趁手的工具可以用。 可惜找了半天除了稻草还是稻草,什么也没有。 倒是戚念双也醒了,一醒来就忍不住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庄采薇连忙看过去,发现是她的伤腿压在身下,肿得更高了。 “哎你这样不行,快把脚往前挪一挪,挪一点就行,两边一起动。”她连忙抬抬下巴示意戚念双把伤腿尽量伸平一些,哪怕姿势别扭点也不能再压着了。 戚念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改换着身姿,多少感觉到痛感减轻了,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是哪里?我们这是被绑了吗?” “我估摸着是这么回事。”庄采薇点点头。 戚念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这……这可是绑架哎?我们会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