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不怎么样。”

    乔澜意：“……？”

    她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这是元璟说的，清淡又冷冽，紧接着就看到一只匀称修长的手伸过来，手腕上的黑釉色珠串反衬着零星的阳光。

    然后在乔澜意和谨悟的双重目光下，动作利落的端起乔澜意身前的那杯茶，毫不留情的泼到了旁边的空地，转手又用温水洗净茶杯，给自己和乔澜意添上甘甜的灵泉水。

    一切弄好后，元璟才终于抬眼分了个眼神给谨悟，语气淡淡，“我第一次喝到被冲泡的如此糟糕的天笾茶。”

    “比三十年前的味道，还要糟糕。”

    “你看不惯我，就对付我师妹么？两百多岁，跟孩子不对付，你师父知道会怎么想？”

    乔澜意觉得这一刻，元璟仿佛自动触发了狗言狗语技能，几个大招下去，炸的谨悟啥都不是，只能干瞪着眼，还没办法反驳。

    “我就不该让你进来！”谨悟气冲冲地扔下狠话，胸膛也气的起伏厉害，为了压下汹涌而来的暴躁，猛地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水。

    变故顿生，随着乔澜意和元璟动作默契的往旁边侧身，只听“噗”的一声，水雾弥漫。

    最终谨悟还是憋红了脸，自己动手收拾了三人之间的茶具，然后将一早准备好的素斋拿了出来，一一摆好，决口不再提喝茶的事情。

    乔澜意经历过喝茶这个前车之鉴后，未动筷就先将目光放到了元璟的手上，然后顺着他的筷子，见他夹起一块鸢藕片，目光顺延往上，就看到他将鸢藕片放进嘴里，轻嚼了几下后，咽下。

    面色正常，应该无事。

    于是乔澜意也有模有样的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鸢藕片。

    全程看戏的谨悟眼中溢出笑，他是真的没想过这两个人的相处居然会这么有趣，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乔澜意吃下后，砸了咂嘴，“有些淡。”准确说是十分寡淡。

    “他做菜不放佐料。”元璟坐在旁边慢悠悠地补充，再度收获了谨悟翻的白眼。

    “那探寻到为何你师兄说我做的素斋一绝了么？”

    在鸢藕片咽下的时候，乔澜意就已经得到答案，闻言，轻点了下头，“蕴含佛意，明净道心。”效果应该不逊色于悟道茶树。

    坐于侧面的元璟这会儿微偏了下头，目光落在乔澜意微弯的唇角上，面色红润自然，眸色清亮灵动，这说明她道心稳固，不存心魔。

    话出口，乔澜意心下也了然元璟带她过来的目的，传音道：“多谢师兄照拂。”

    “既然有缘遇见，也是应当的。”元璟语气一如既往，无波无澜，但是细心品味，还是能从里面拨出一丝又一丝极为细微的关切之意。

    乔澜意没品味出来，谨悟单单看着二人表现，就已然品出一二，不过他没说，待三个人吃的差不多，才传音元璟，“今日叙旧的目的已经达到。”

    “你确定不是为了之前的事情反坑我？”

    “你放屁。”谨悟刚说完，脸色一僵，半晌才缓下来，瞄了眼毫无所觉正低着头研究地面上搬家的萤蚁的乔澜意，继续道：“我原本是想提点你几句，现在发现你运气还不错，命运出现了变化，是好是坏全看你自己。”

    不过就你这么狗的样子，要是没旁人相助，保证是坏的。

    不仅狗，还有狗屎运。

    元璟听到命运二字时，嘴角划过极淡的笑，略有讥诮，说来前一世谨悟也曾找过他，后来因为海城秘境魔族伪装成天极门弟子，引发了天极门、玄云宗和千鹤门之间的死仇，他被师父叫去周旋。

    约好的会面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

    元璟想到陆听絮和黎骆回宗后对当时发生的事情的如实交代，眸色微沉，这一切似乎就是从乔澜意开始改变的。

    她不仅是自己重生后遇到的意外，也是整个修真界的变数。

    第40章

    乔澜意知道谨悟和元璟有在聊天，她好歹也是分神巅峰的修为，这点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具备的，不过见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传音交流，她也就安稳坐着，顺便观察萤蚁。

    一种透明的灵蚁，是毒植的天然克星，她准备挑几只看的顺眼的，看能不能跟谨悟买下来，然后放到池古城去养着。

    日落西山时，三人间的这场会面终于临近结束，乔澜意顺利买下萤蚁后拜别了元璟和谨悟后，就坐上了自己最先买的飞舟，向天居海而去。

    至于她师父送的空中阁楼，乔澜意觉得太过扎眼，不够低调，这种时候最适合闷声做成就。

    谨悟偏头看向元璟，见他目光始终放在虚空处，不禁轻笑，“要去和我论下佛法么？说来当初你应该来明心寺当佛子的，挺可惜的。”

    这人对佛法的感悟一丝一毫都不输自己。

    “佛子？嗬。”元璟背手而立，夕阳的余晖在他周身轴了一层淡金色，看上去庄严又圣洁，半晌，终于转身分了些许的眼神在谨悟身上，语气带着微不可见地嘲讽，“当魔佛么？”

    “你们明心寺的佛子不都自有机缘么？那你该看出我的不同来。”他不堕魔就不错了，还指望他来感化世人，这话自己听了都想笑。

    闻言，谨悟微阖双眸，眼睑颤了颤，叹了声，却迟迟未语，良久后又兀自苦笑，他看明白了别人却看不明白自己，不然何苦寻什么罗刹魔心。

    ——

    天居海位于明心寺的西南方，同时也是修真界最大的一处海域，临近有两处渔村，乔澜意将将落地，就看到入口处的硕大碑石，整体灰黑色，表面颗粒状，和在合安城城门口见到的相差无二，中间挖空成圆，碑石表面镂刻着佛法咒文，乔澜意一回生二回熟的取出碧海腰牌，放在碑石中间，碧色流光闪烁了三下后，乔澜意取回腰牌，抬脚迈进。

    “老人家，我想问下，天居海这几年可有什么异常？”

    乔澜意路过渔村时，恰巧看到有个一字胡的渔夫老头正佝偻着腰在处理今天刚捕捞上来的鱼，这些都是准备明天一大早拿去附近城镇卖的。

    “异常？这几年风调雨顺，挺好啊。”老头摸了把胡子，动作利落收拾鱼，脸上笑的都是褶，“还要多谢明心寺的道长们，帮我们击杀了海里的海怪，不然哪能这么安稳的出海捕鱼。”

    击杀海怪的事情乔澜意知道，闻言，又问：“那老人家捕鱼时，可有哪块海域出鱼量甚少？”比对池古城就能猜测出，天居海里被魔气浸染的地方，定也是不存生物。

    奇怪的是，魔气似乎被禁锢住，不然整片海都会遭殃。

    闻言，老头恍然，将手里的刀一下子剁进案板，而后佝偻的腰努力伸直了些，如枯皮树枝的手颤抖着指了指远处，“还真有，就前面百里地方的小岛周围，以前那里的鱼类最是丰盛，我们也都爱到那里去捕鱼，但是从四五年前开始，那里鱼就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偶有捕捉上来几只，也早都翻肚皮死的透透。”

    “不过其他地方数量反而变多了，我们也只当做是鱼儿们不喜那里，换了地方。”

    “多谢老人家。”乔澜意拱了拱手谢道，目光落到处理的一半的鱼身上，笑着询问，“这鱼怎么卖？我家养着小猫，打算烤几条予它吃。”

    一听到要买鱼，老头脸上褶更多，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这鱼可都今天新捕上来的，便宜，一条鱼两枚灵币。”

    修士之间流通的都是灵石，其中属中上品灵石使用居多，而凡人之间，则是灵币和下品灵石使用居多，其中一百灵币相当于一块下品灵石。

    乔澜意手上没有灵币，便拿出一块下品灵石递给老头，“给我包五十条吧，两种鱼各一半。”

    “好嘞！”老人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去十趟城镇都不见得能碰到这样的大主顾，收下灵石后，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下，赶忙装起来，又扎紧袖口以防掉出去，随后便动作加快的处理鱼，“这个是小嘴鱼，清蒸味鲜，这个是翻尾鱼，适合烤着吃，刺少。”

    “您是住哪里啊？我让儿子给您送到家里去。”

    老头见乔澜意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觉得让个小姑娘拎着五十条鱼实在不行，便开口提议道。

    乔澜意轻摇了下头，“我还要出海一趟，这些我随身带着就行。”话落，未等老头反应过来，手一挥，就将两袋处理好的鱼装进了背包。

    而后，放出飞行法宝，向先前打探到的小岛飞去。

    老头在原地怔楞了许久，知道视线里再也看不到人，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仙子到小老头的摊位买鱼，这、这可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情啊！”

    在凡人眼中，修士都是高不可攀的，能和他们说上几句话都是妄想，谁知道，今日竟然有这么一番际遇。

    老头摸了摸袖子里放着的灵石，激动的使劲搓了下眼睛，“再攒攒，就能送胖虎测灵根，有机会哪怕当个外门弟子也好。”

    飞行法宝速度很快，乔澜意落地的同时，也将蓝宝从兽域中招了出来，“蓝宝，等会我们先在岛上寻找，你嗅下哪里臭，岛上找不到，我们就要想办法入海。”

    来之前，乔澜意有特意开炉炼制出避水丹，服用以后既能在海里自由呼吸，又可以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速度，游戏里，也是玩家做水下任务时必买的丹药。

    “明白！”蓝宝应下一声，鼓着小猫脸就冲了出去，它一定要找到臭臭的根源，然后姐姐就可以把它们变的香甜甜的，跟池古城似的，这样它就会有好多好多零嘴吃。

    蓝宝兴奋地柔顺的毛都舒展开，迎着风看上去更软了。

    也是一人一猫运气好，怪石嶙峋的荒岛占地面积比玄云宗的一个峰头还要大，然而乔澜意落地点选的准，蓝宝直线跑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处山洞。

    洞穴幽深湿暗，周围的植物全是生机，乔澜意将蓝宝抱到怀里，皆吃了一颗三清丹，又拿出一盏手持烛灯后，才抬脚进去洞穴。

    然而乔澜意不知晓的是，在她刚刚踏入后，明心寺再次迎来了外客，同样领取碧海腰牌。

    “姐姐，这里真的好臭。”蓝宝再一次用灵力封住了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说：“不过比池古城的深渊要浅淡很多。”

    乔澜意抬手轻轻拂过洞穴石壁，慢慢延伸灵力追踪魔气源头，“是啊，正因为这里积攒的魔气不如池古城浓厚，这才没成为当年魔族动乱的战场。”

    不然她刚才经过的两处渔村，境况不会比池古城好多少。

    “或许明心寺在腰牌上设置地点传送的符咒，就是为了寻找魔气侵染源。”

    乔澜意抱着蓝宝一路往前走，幽幽晕晃的烛火闪烁着，将洞穴更衬出几分阴森气，估摸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原本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豁然开朗，看清面前的状况后，乔澜意瞳孔猛地一缩，手臂都不自觉的紧地紧。

    嗓子发紧，嘴唇无意识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响。

    “我知晓为何乔氏一族要献祭在深渊之地了。”良久，乔澜意才稳住心神，下唇已然被咬出血珠，原主的记忆里，乔家的尸身是被元穆清埋葬的，而乔澜意第二次去池古城，才发现一丝不对劲，乔家是悉数献祭于深渊，元穆清即便有埋葬，也应该是数十口衣冠冢。

    乔澜意缓步上前，入目的是皑皑白骨，声音带着微不可见地冷，“万窟祭魔转回阵。”

    以魔族秘法献祭一万个凡人性命，用其血肉和灵魂祭祀魔祖，达到唤醒迎回的目的，乔澜意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眼看到这样的阵法。

    是的，在游戏里这样的魔族阵法是存在的，地图上有一个地方名为[麟仓]，便是当初被魔族献祭之地，那里活动的多是白骨和游魂，玩家接到的任务便是安抚亡魂。

    乔氏一族就是发现深渊处连接的阵法为万窟祭魔转回阵，这才以身献祭，压制魔气滋生同时净化冤魂送其入轮回。

    这个世界没有数据没有系统，他们不会凭空得到系统发放的任务物品就能净化安抚亡魂，唯有用最为纯净的神魂，逆转阵法来镇压魔族同时也让数以万计冤死的亡灵能够挣脱出去。

    乔澜意眼眶有些发热，她一直将自己当做外来人，那次也以为是自己猜测错误，可如今远隔万里的天居海的亡灵都挣脱出了阵法，足以说明当初主阵是以何种办法能够逆转的。

    游戏中自然也有这个办法，不少玩家为了拿到[以身献祭]的成就都会选择，可是游戏人物死亡后，十秒cd就能原地复活，乔氏一族，却永远的消散于天地间。

    蓝宝静静地窝在乔澜意怀里，仰头见她眼睑处的晶莹，抬起前爪用粉嫩的小肉垫轻轻摸去，又舔了舔，它知道姐姐难过。

    “蓝宝，我们俩要努力了，毕竟要强大到把魔族彻底赶回去，让他们一辈子都要缩着不敢出来。”乔澜意压下眼底的热气，哑着声音说道。

    她看的是以女主元瑶的角度来讲的，对于当初的魔族动乱一笔带过，乔澜意很好奇，如果元瑶知道魔尊为了能够恢复归来，做出的诸多事情，还会那般为他意难平么？

    凡人献祭，摸去因果，又积攒他们的气运，真是好毒的办法。

    魔族和修士间势如水火，时有争斗，乔澜意认可。

    然而他们针对的却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当真该死。

    “嗯，姐姐放心，蓝宝已经感觉到快要进阶啦，这次估计会沉睡好久。”

    “姐姐等你。”乔澜意调节好情绪后，深呼吸一口，将蓝宝放到脚边，拿出毛笔墨戈将灵力汇聚于笔尖，运转灵力慢慢包裹地面成堆的白骨。

    哪怕乔澜意这时已经是分神巅峰的修为，毫无遗漏地将每一个白骨都用灵力细密覆盖也有些吃力，丹田内的灵力更是在飞速流逝。

    蓝宝见状，连忙掏出自己装着的纳灵丹玉瓶，掀开盖子，跳起来递给乔澜意，而乔澜意接过后，直接便往嘴里送。等她将所有白骨净化埋好后，额头早已经布满细密的薄汗，好在有百颗极品纳灵丹补充，灵力倒是未出现枯竭的状况。

    在白骨全部入土为安后，洞穴内的森冷气似乎都消散干净，而万窟祭魔转回阵也终于显露在乔澜意的眼前，平地最中间的位置，以阵眼为圆心向四周扩延，那里也是白骨堆砌最为密集地方。

    乔澜意眸色冷凝上前，盯着似乎已经因为被封印而平和安静的阵眼，呵笑，“我今天就把你的根给切了，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嘚瑟起来。”

    话落，乔澜意便拿出来之前用在池古城的肥料，准确说应该叫[净魔壤]，灰白色颗粒质地的土壤在被倒进阵眼孔眼的同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轻微尖叫传来：“你简直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