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心狂在线阅读 - 第152节

第152节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楚信笑道:“我只是来探望探望家中的长辈,至于让你们这样心惊胆战?”

    周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看不见一个人。

    “我又不是杀人犯。”楚信摘下一朵花,声音竟有几分委屈。

    南泉庄园太大,散步的话,一圈走下来少说也得花两个小时,楚信一路走一路摘,攒了满满一把花。

    通往楚林雄居所的室内长廊上,楚信走得时快时慢,嘴里哼着一首语调不清的歌。

    若是仔细听,就能辨出,他哼唱的是——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这首儿歌天真却又哀伤,楚信用欢快的调子哼出来,那歌声在长廊上一遍一遍地回响,却不见天真,亦不见哀伤,只剩下冰冷与仇恨。

    像一个女人,在长长久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长廊尽头,门豁然开启。

    楚信笑道:“老头子,我回来看你了。”

    楚林雄坐在轮椅上,头一次以戒备的目光审视自己最钟爱的儿子。

    “怎么,我难得回来一次,你还不高兴啊?”楚信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自在地坐在沙发上。

    楚林雄面色铁青,“你不是在海镜寺逍遥吗?怎么这时候想来看我?”

    楚信端着茶碗,放在鼻下嗅了嗅,却没有喝,手一低,又将茶碗放了回去。

    楚林雄说:“我这里的东西都不敢喝了?”

    楚信笑,“毕竟你是被楚庆软禁在这儿,你的吃穿用度全都受他安排,我相信你对我好,可不相信他也对我好。”

    寒门有寒门的不幸,豪门也有豪门的悲哀。寒门担心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而豪门连喝一口水,都有所顾虑。

    楚林雄摇头,“不至于。”

    楚信支起一条腿,“好了,寒暄得差不多了。你也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来看你,我来这一趟,必然有我的目的。”

    楚林雄脸上的皱纹僵住。

    “老头子。”楚信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后悔过吗?”

    楚林雄说:“你指什么?”

    “指你这一生所做过的事。”楚信说:“大到掌控楚氏这艘巨轮,小到……小到年轻时欺骗一个又一个女人。”

    即便手中的权力已经被夺走,楚林雄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傲慢,“我为什么要后悔?没有我,就没有楚氏的今天!”

    楚信说:“我知道你厉害,有手段,如果在相同的年纪,连楚庆都不是你的对手。”

    楚林雄听不得“楚庆”二字,闻言深皱起眉,不屑又不甘,“别跟我提他。”

    楚信却跟没听到似的,“楚庆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在商业上的天赋不都遗传给了我吗?”

    楚林雄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楚信。

    两人是父子,但楚林雄从未当着楚信的面承认过,楚信也从未叫过他一声“爸”或者“父亲”。

    但刚才,楚信用的词却是“遗传”。

    “你……”楚林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一时想不起做过的错事也情有可原,那我就举个例子吧。”楚信眼神渐锋,“你后悔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吗?”

    短暂的沉默后,楚林雄道:“你很聪明,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所有儿子里,谁最特殊?”

    “承蒙厚爱,那我就当,你不仅不后悔有我这样一个儿子,还对有我这样一个儿子感到开心。”楚信问:“是这样吗?”

    楚林雄闷哼一声,不答。

    楚信盯着他,缓慢道:“可我是怎么来的呢?”

    楚林雄愕然。

    “我是你玷污了一位并不爱你的女人,逼迫她为你生下来的东西。”楚信用之前哼歌时的轻松语气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活着,不配活着。”

    “胡说八道!”楚林雄厉声打断。

    “胡说?”楚信嗤笑,“面对一个胡说的人,楚老先生您会这么激动?”

    楚林雄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我不该出生,我的出生背负着你对一个女人,对她家庭所做过的最卑劣的事!”楚信说:“不知道我生来就患有心脏病,算不算‘天道好轮回’?算不算上天给予的惩罚?”

    楚林雄怒睁双眼,下唇颤得厉害,像是急于争辩,却又找不到能够反驳的话。

    “老头子,你后悔对我母亲做过的事吗?”楚信说:“你后悔毁了她吗?我看过她的照片,那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你也下得去手。”

    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声。

    而监控器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工作着。

    “看来你并不后悔。”楚信站起来,居高临下,“也对,像你这样心狠手辣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感到抱歉。”

    楚林雄不得不扬起脸,“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是为你好!”

    “长辈都喜欢说这种话,但其实‘为你好’不过是给自私贴一层金。”楚林雄说:“我再问你,七年前,让我去做换心手术,你后悔吗?”

    楚林雄喝道:“你就庆幸吧!如果不做手术,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我的命是偷来的,两次。”楚信说:“第一次,是你从我母亲那儿偷来,第二次,是你从我兄弟那儿偷来。我本来就不该活着,七年前病发,就是老天要收我了。”

    说着,楚信笑了声,“你偏要搞什么‘逆天改命’,以显示你的无所不能。老头子,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芥吗?直到今天,你也丝毫不后悔?”

    楚林雄说:“你根本不懂我的用心!”

    “懂一个恶魔的用心,这难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楚信摊开双手,“你看,你用一个不该死的人救了我这个该死的人,我却没有如你所愿继承你的衣钵,楚氏反倒落到了楚庆手上。现在你什么权力都没有了,而我出家当了和尚,你还不后悔?”

    “是你自己不争气!”楚林雄骂完就咳嗽起来。

    “给谁争气?你吗?”楚信冷笑,“然后成为下一个你?”

    楚林雄指着门,“滚!你给我滚!”

    “你那么疼爱我,疼爱到不惜杀人的地步。”楚信说:“我来看你,你却要我滚?也许是因为因你而死的人太多,你觉得拿走一个人的心脏,根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是吧?”

    不等楚林雄回答,楚林突然喝道:“但你拿走的,是我哥的心脏!我母亲最疼爱的孩子,我的亲兄长!”

    楚林雄愕然,“你……你……”

    “我?”楚信逼近,“你说,我该不该给他报仇?”

    楚林雄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是你?”

    “警察已经找过你了吧?”楚信说:“告诉你有多少人死在‘复仇者’手上,曹风槐,龚国真,秦雄,警察是不是还告诉你,后面就轮到你,或者轮到我?”

    楚林雄摇着轮椅向后退,“你疯了!”

    “疯?那大概是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吧。要比疯,谁又胜得过你呢?”楚林雄越是退,楚信就越是进,硬是将楚林雄逼到了墙边。

    楚林雄再无可退,咬牙切齿道:“你想杀了我?”

    楚信弯腰,双手撑在轮椅两侧,在普通人中算得上漂亮的双眼近乎含笑地看着楚林雄,“我想和你谈谈天。”

    楚信的眼极似林喜,楚林雄僵着脖子道:“谈,谈什么?”

    “谈你过去做过的恶。”楚信站直身子,抬脚往轮椅上一踹。

    楚林雄吓得差点从轮椅上滚下来,轮椅却正好停在茶几前。

    楚信走近,“我们当了几十年父子,还没有真正谈过一次心。”

    到底还是老了,楚林雄再也拿不出盛年时的气魄,面对楚信的注视,竟是一次次别开视线,语气也不知不觉带上求饶的意味。

    “你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楚信像拉家常一般道:“我不仅杀了他们,还杀了他们的家人,他们个个死得惨不忍睹,有的骨头被我敲碎,有的眼睛被我挖了下来,有的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楚林雄发抖,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楚信。

    “对了,我把他们妻子的乳房割了下来,摆在他们家最显眼的地方,供他们观赏。”楚信拍拍自己的胸口:“因为那里离心脏那么近,我没办法像迟明岳那样完整地掏出一颗心,那就只好意思一下了。你说,当我对你动手时,我该不该把你胸膛剖开,将你的心脏挖出来?”

    楚林雄说:“你,你住口!”

    楚信低头笑,“老头子,你这辈子恐怕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恐惧吧?那我现在问你,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后悔吗,七年前杀害我兄弟,将他的心脏移植给我,后悔吗,你还会像刚才那样,说不后悔?”

    楚林雄又惊又惧,几乎说不出话。

    “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能活,却活不了太多年,我运气比较好,也承蒙你过去对我的锻炼,这两年吧,我恢复得不错。我想要的不多,你亲口承认罪行而已。”楚信目光森然,字字嵌着恨,“我是你玷污林喜生下来的,对吗?”

    楚林雄像桩子一般坐着,唯有眼皮在震颤。

    楚信厉声说:“回答我!”

    终于,楚林雄点头,“是。”

    “林喜生下我之后,你逼疯了她,对吗?”楚信语速渐快,“她最后选择自杀,也是因为你!”

    楚林雄不敢再看楚信,“是。”

    “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直到现在,你也不认为你做了错事。”楚信说:“连‘人渣’两个字,都不足以概括你。不过总算,你对我这个不该出生的儿子,坦白了这一切。”

    楚林雄并非残疾,只是腿脚不方便。见楚信靠近自己,楚林雄拼命站起,“你放过我,楚氏,楚氏现在还是我说了算,只要你……”

    “拉倒吧。”楚信讥讽道:“楚庆早就取代了你。”

    楚林雄看向窗外,又急忙看回来,摇头,“你不可能对我动手!我是你父亲!”

    “父亲?”楚信的目光冷得像冰海上翻腾的雾,一把军用匕首赫然出现在他手中,“不,你首先是我的仇人,其次才是我的父亲。”

    “哐——”

    楚林雄在轮椅边摔倒,连带着轮椅也一并倾倒。商界的一代“枭雄”在地上狼狈地爬行,想要从身后的杀意中觅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