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134节
看架势不是去喝绿豆银耳汤,活像逼着人去跳火坑。 钱得安欲言又止。 “嗯。” 出人意料的是,谢病春的反应,一直眉眼低垂,神色冷冽的人,竟然发出一声还算愉悦的声音。 钱得安的犹豫瞬间变成了心惊。 明沉舟立马察觉到表哥的变化,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从他背后绕了出来,正儿八经说道:“表哥你去忙吧,我等会想去街上逛逛。” “那掌印……”钱得安故作淡定地问道。 “和我一起去,怕你们不自在,但掌印很好相处的。”明沉舟眼巴巴地说着,“你们吃饭叫上我们就行了。” 谢病春低垂的眸光,落在她鬓间晃动的步摇上。 流光溢彩,星华灿烂。 “姐姐怎么整天到晚就知道吃。” 钱清染扶着老太太出门,闻言大声嘲笑着。 老太太慢吞吞地走着,突然停在原处,浑浊温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枣树下的人。 “是囡囡来了啊,这新嫁衣真好看,可咱们不去那吃人的地方。” 院中一静。 明沉舟入宫时,老太太那段时候突然清醒,钱家也去明家说过,可却是连门都进不去,老太太哭了许久,再后来又不记得这个事情了,大家都以为她是又糊涂了。 原来她都记得啊。 老太太颠颠地下了台阶,朝着明沉舟走去。 “不是啊,祖母,不是嫁衣,就是一件好看的裙子。”钱清染扶着他,解释着。 “不是嫁衣啊。”老太太一愣,似乎有些迷茫。 明沉舟立马说道:“外祖母,这是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她转了一圈,葱绿色的凤尾裙裙摆如花一般散开,头上的步摇凤钗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老太太立刻高兴说道:“真好看,囡囡穿什么都好看。” 她说着话,目光不由落在一侧的谢病春身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是谁啊。” “客人客人。”明沉舟拉了一下谢病春的袖子。 谢病春看着面前的老人,拱手行了晚辈礼:“老夫人。”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着面前之人,缓缓走进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面容慈祥:“好俊的一个后生啊。”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抓谢病春的手。 明沉舟连忙瞪大眼睛,唯恐谢病春把她甩开,就连钱得安都动了动手指,不错眼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可出人意料的是,谢病春并没有动,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苍老,挤满了皱纹的手紧紧握着冰白修长的手指,一个透出老意,一个泛出冷意。 明沉舟扭头去看谢病春。 谢病春神色自若,一如既往的冰冷疏离。 “好冷的手,是不是太冷了,柔柔,把我的手炉拿过来啊。”老太太着急说着。 钱清染也莫名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大人。 “外面冷,要不去屋内坐。” 钱若清上前,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说道:“寒舍简陋,但还能避避寒,掌印这边请。” 明沉舟悄咪咪地戳了一下他的腰。 谢病春嗯了一声,朝着屋内走去。 老太太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另外一只手牵着明沉舟,一同朝着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着。 “我家正行医术很好,等他回来,我就让他给你看看。” “是我外祖父。”明沉舟身子往后一仰,小心嘟囔着。 钱家祖父早已逝世多年。 “他对体寒之症,深有研究,买了好多医书,书都被翻烂了。” 钱清染跟在三人后面,也跟着小声嘟囔着:“祖母好像又犯病了。” “你让我娘煮个安神的药来。”明沉舟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突然沉默下来,随后又朝着后面看去,目光迷茫焦虑,对着钱清染说道:“是不是要下雪了,你能帮我去找找我夫君吧,他去找人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钱清染连忙哄道:“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找。” “找到了,就让他回家。” “嗯嗯。” “我一直等着他呢。” “好好。” 一直沉默的谢病春侧首去看面前的老人。 她满怀忧虑,稀疏的眉便紧紧皱着,握着他的手缓缓收紧。老人佝偻着背,可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教养和容颜。 “外祖母,我们先进去休息吧。”明沉舟对着钱清染抬了抬下巴。 钱清染转身就走。 老太太这才缓缓转身,慢慢回了屋子走下。 钱家小辈对老人格外有小心,她屋内的炭火都是用最好的木炭,一进屋内就暖洋洋的。 “你是哪里人啊。”老太太好像又忘了刚才的事情,被明沉舟哄着喝了一盏茶,直接拉着谢病春的手,开开心心地问道。 “你敷衍敷衍我外祖母。”明沉舟晃着腿,撞了撞谢病春的膝盖,小声说道。 谢病春蹙眉,用手把她的膝盖并在一起,冷淡说道:“坐有坐相,不可乱动。” 老太太和蔼地看着两人的打闹,笑得越发温柔。 明沉舟莫名觉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主动替他说道:“他江南人。” “江南啊,江南好地方啊,我们也是江南人呢。”老太太越发高兴了,拉着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心满意足地握着。 “同乡就能少很多磨合,瞧瞧你们这么恩爱的样子,外祖母就放心了。” 明沉舟被这话吓得直接楞在原处,眼睛挣得极大。 冰冷的手心覆盖在手背上,冷的人有些发冷发颤,可手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压着她飘忽震荡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她的手指微动,却不料被人猛地抓紧。 门口传来钱得安被口水呛着的声音。 “那,那个,绿豆银耳汤,小姑姑叫我端过来给你们。”钱得安艰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明沉舟僵硬地转头,却见钱得安一触及她的视线就冷静移开。 “是我爱喝的绿豆银耳汤啊,你快盛一碗给你爹留着。” 钱得安无奈说道:“我是如山,今日是小姑姑生日,爹在外面帮忙呢。” 老太太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目光自屋中众人脸上扫过,浑浊的瞳仁便显得有些迷茫。 “那,那你看到我夫君了吗。” 她突然问道:“他高高的,瘦瘦的,马上要下大雪了,他今天出门只穿了一见深蓝色的衣服就出门找人了,你若是看到了,就让他早些回来。” “柔柔已经出门找了,祖母别急。”钱得安熟练地哄着,转移话题,“这是小姑姑特意煮的绿豆银耳汤,祖母尝尝。” 谢病春抬眸看着面前不安慌张的老人,漆黑的眸光在不甚亮堂的屋内,好似一汪深沉的海,似在注视出神,又好似不过是随意凝视。 “行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这一次老太太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反而拉着谢病春的手,焦急问道。 谢病春缓缓握紧面前枯瘦干瘪的手指,轻轻应了一声。 “嗯。” “祖母的身体本来一直都很不错的,但今年夏天开始,记忆就彻底乱了,找了好几个大夫看,也说不好,只说大概是被刺激到了。”钱得安掀开帘子,对着谢病春歉意解释着。 “不知道怎么开始一直提起祖父,念着往事,现在已经记不清我们这些小辈了,今日还多亏掌印了。” 谢病春一向又能让人镇定下来的本事,哪怕不说话。 老太太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就歇了戏曲。 明沉舟长叹一声:“怪不得,上次我带掌印来的时候,我看外祖母的记忆还没这么紊乱的,今日竟然浑然记不住事和人了。” 钱得安不愿多说,站在廊檐下,笑说着:“你难得出宫,不如先和掌印一同出门玩,现在才中午,等日落的时候再回来,正好赶上吃饭。” 明沉舟一本正经说着:“没事,我去给你们打个下手。” “今日穿的这般漂亮,不去外面逛一圈可惜了。”钱得安笑着拒绝了,打趣道,“你便是连菜也分不清,火也生不起来,哪里能帮忙。” 明沉舟斜了谢病春一眼,咳嗽一声,大声辩解着:“没的事,哪里这样夸张,那我就出门玩了,柔柔一起来吗。” 钱得安目光自谢病春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断然拒绝着:“昨日大字没有一张合格的,今日不练好,便是饭也没得吃。” “那也太惨了。”明沉舟吐了吐舌头。 “舅舅对我们别的都无所谓,对学问抓得可严了。”明沉舟出门前对着谢病春说道,“我小时候被他骂哭了好几次。” 谢病春垂眸,淡淡问道:“骂娘娘什么?” “你这字写得隔壁家的大黄狗看了都跑。” “就是屁/股下面放着针,坐的也比你现在稳。” “读书的脑子有平日设计溜出去玩的一半灵活,也不至于背不下来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