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
四阿哥抬手拍拍他的脸, 浅笑着道, “怎么不睡了?爷刚才看你还打呼噜呢。” “你们两个在人耳边嘟嘟囔囔的,谁还睡得着啊?” 苏伟翻过身,拍开四阿哥的手,“一大早上的,又不用上朝,起那么早干什么?” “爷睡不安稳,”四阿哥倒也诚实,转头问张起麟道,“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进府里来?” “哦,别的没有,”张起麟答话道,“就是萧二格一大早就到院子外头来等苏公公了。” “什么!”苏伟一个猛子从床上蹦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把衣服穿好再出去,”四阿哥拽了苏大公公一把,可惜没拦住。 苏伟拖着布鞋,随手捞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一溜烟地冲出了门。 “哎哟,苏公公!” 萧二格显然也等了一阵了,见到苏伟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忙不得地把信递了过去,“天刚亮时送来的,您快看看吧。” 苏伟拆开信封,果然是冯进朝传来的消息。 张起麟跟在后头,观察着苏伟的表情,小心问道,“怎么样,苏公公?成了吗?” 苏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成倒是没成,说是只喝了一口,恐怕不当什么事儿。不过——” “不过什么?” 张起麟还想再问,苏伟却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慢慢向院内走去,“海东青……” “什么海东青?”张起麟听到了苏伟念叨的话,有些好奇。 “冯进朝在信上说,他不敢随意处理那剩下的半碗粥,情急之下喂给了八阿哥打来的两只海东青。”苏伟低头捏了捏那封信。 “嗨,那算什么事儿啊,”张起麟很不以为然,“咱们给备下的药本来症状就不显,那种打猎来的鸟,一时养不好死了很正常。冯进朝这么处理,挺周全的。” “可那两只海东青是要送到皇上跟前的……” 苏伟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不会那么巧吧,难不成真让我撞上了?” “撞上什么了?”四阿哥正好从屋内走了出来,“你又得了什么消息了?这么风风火火的。” 苏伟紧走几步,把信塞到四阿哥手里,“你看,你看,那两只海东青会不会出问题?” 四阿哥一脸不解,打开信看了一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海东青本来就不易驯服,这种猎捕来的,在路上死了很正常。皇阿玛就算生气,顶多也就责怪几句,不会把胤禩怎么样的。” 苏伟抿了抿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突然冲四阿哥一笑道,“那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四阿哥扬起眉梢。 “赌皇上会不会因为这两只海东青惩处八阿哥,”苏伟咧开嘴,“我就说万岁爷会生大气,八阿哥这一次会跌得很惨。” 四阿哥有些诧异,上上下下看了苏伟一遍,最后欣然点头道,“行啊,爷跟你赌。不过,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给我?” “你想要什么都行!”苏大公公高傲地一昂头。 “说话算话,”四阿哥弯起嘴角,“那爷要是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苏伟抵唇想了半天,“我想要银子,可是你现在比我还穷。” 旁观的张公公慌忙垂下头,拼命止住汹涌而来的笑意。 苏伟偏头瞪了他一眼,苦恼地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自己缺什么,“你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吧,以后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 “好,击掌为誓,”四阿哥笑着举起手,苏伟蹦过去,“啪”地一拍。 “对了,”苏伟又想起件事,转头对张起麟道,“让咱们的人尽快赶到汤泉去,冯进朝给绣香安排了出路,你们去迎一迎,尽早把那姑娘送走,省得被连累。” “啊?”张起麟愣了一下,偷着瞄了一眼某位面无表情的王爷,干笑着应了一声,“好,你放心。” 汤泉行宫 这一夜,整个行宫都灯火通明,天还没亮,八阿哥的住处外已经人来人往了。 几乎一夜没睡的八福晋,在外间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金环让小丫头又送走了一位大夫,赶着过来扶住八福晋道,“主子坐下歇会儿吧,贝勒爷还没醒,您要是再病倒了,让奴婢们怎么办啊?” “咱们连贝勒爷得了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我哪里坐得住啊,”八福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刚才那大夫怎么说?他有没有什么确保的法子?” 金环抿了下嘴,有些忐忑地垂下头道,“汤泉这儿没有驻守的太医,这些临时找上来的也都没什么本事。一个个都说开个方子试一试,贝勒爷到底得了什么病,没一个能说准的。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回京吧,好歹京里有太医,药材也充足。” “回京?”八福晋向前走了一步,内心十分纠结,“你去找何焯大人来,我有些事要问问他。” “是,”金环应下,忙往外去了。 八福晋走进卧房,八阿哥躺在床上,脸色泛青,双眼紧闭。 八福晋遣退了下人,独自坐到床边,紧紧握住八阿哥的手,“爷,你快醒过来吧。如果上天垂怜,我愿意代替您来受这份罪……” 行宫偏院 绣香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拎着食盒进了院门。 正堂屋内,嘉怡坐在中间的宽椅上,见到绣香进门,脸上的神情依然木木的,“怎么样?他死了吗?” 绣香无端地打了个寒颤,把食盒放到了一边,“福晋还在找大夫,奴婢出去也有人跟着,就没敢往那边凑。” 嘉怡低下头,摸了摸她特意找出来的那对儿,她从前一直舍不得带的红宝镯子,轻轻笑了笑道,“那便罢了,我就知道,老天爷是不会可怜我这种人的。” “小主……”绣香抿了抿唇,眼眶微红,“小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未必就是因为那一口粥。兴许,只是贝勒爷生病了呢,没人会赖到小主头上的。” 嘉怡慢慢地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 “小主!”绣香跪到嘉怡身前,握住嘉怡的手,“您千万不能放弃,我们还有机会的。冯公公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再去求求他,还有那个洗衣婆子!八阿哥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老天爷也不会一直保佑他的!” 嘉怡低下头,定定地看着绣香的脸,另一只手慢慢覆到了绣香的手背上,“绣香,我现在除了你,好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绣香抿紧唇,眼泪噙在眼眶里。 嘉怡把绣香的手握到胸前,茫然的眼中带着最后的一点点期冀,“你不会也抛下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不算个好主子,但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我会怕,绣香,我害怕……” “小主,”绣香直起身,慢慢抱住嘉怡,“您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绣香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京外粮庄 伊尔哈捧着盘果子走进茉雅奇的房间,一边往窗外瞅一边疑惑地道,“长姐,外面那些侍卫怎么看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的?” 茉雅奇也向外看了看,眉头轻轻蹙起,“我也不清楚,这次出来本就很奇怪。说是去圆明园,结果这一路都走到京外来了。我想,福晋肯定是瞒了咱们什么。”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伊尔哈坐到茉雅奇身边,粉嫩的小脸也皱了起来,“我这几天总睡不好,心里不安稳,我想阿玛了,我想回京。”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茉雅奇握住伊尔哈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长姐!长姐!” 外间传来弘盼的声音,门口的丫头尚且来不及掀开帘子,气喘吁吁的弘盼就带着小书子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长姐,不,不好了!” “你缓口气再说话,”茉雅奇把弘盼拉到椅子上坐下,又让丫头给他倒了茶,“什么事这样惊慌失措的,都没个正经主子的样儿了。” “出大事了!”弘盼咽了半碗茶,脸还红红的,“我在福晋窗户下面听到的,阿玛要把咱们送到关外去!” 第407章 长女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初四, 京外粮庄 “关外?”伊尔哈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好好的,阿玛为什么要送咱们去关外?” “你是不是听错了?”茉雅奇也转头问弘盼道, “福晋是跟谁说的话?” “我没听错,”弘盼直了直后背, “我今天去给福晋请安,福晋脸色就不大好看。我出来时, 帘子刚放下,我就听到诗珑跟福晋说了一句‘要不要告诉几位小主子’。我觉得奇怪, 从福晋屋里出来后, 我就绕到后窗下面, 偷听了一会儿,小书子也在旁边,不信你们问他。” 茉雅奇和伊尔哈一同看向小书子, 小书子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胖胖的手指, 吭哧了半天道,“奴才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但福晋确实是说,要先把阿哥、格格们送到关外。不过,也说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屋里的书瑾姑姑还劝福晋宽心, 说不会有那么严重的。” “严重, 万不得已……”茉雅奇皱起眉头, 心中猛地一跳, “难不成是阿玛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啊?”伊尔哈还没反应过来, 茉雅奇已经霍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诶,长姐,等等我们啊!” 伊尔哈和弘盼紧追着茉雅奇出了房门,茉雅奇一路急行,到了福晋的住处外,小丫头要进去通报,却被茉雅奇一把推开。 “福晋!” 茉雅奇径直走进了内堂,福晋刚端起诗珑送来的参汤,门帘就被忽地掀开。 “怎么这么没规矩!” 福晋抬起头,眉心顿时皱成一团,“谁准你们随便闯进来的?” 伊尔哈和弘盼都有些瑟缩,往茉雅奇身后躲了躲。 茉雅奇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福晋行了一礼,“是女儿冒失,实在是情急所迫,请福晋原谅。” 福晋轻缓了口气,把汤碗放到了一旁,“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说吧。” “女儿想问,”茉雅奇直起身,两手并在身前,“我们为什么迟迟不入圆明园,反而绕道京外?阿玛在京里,是不是出事了?” 福晋眉心一动,抬头看向茉雅奇,“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茉雅奇身后的弘盼又缩了缩脑袋,茉雅奇径直道,“是女儿自己猜出来的,咱们已经在庄子上留了好几天了,女儿实在不能不怀疑。” “放肆!” 福晋脸色一紧,“大人做下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怀疑了?让你们留在这儿,就是你们阿玛的安排。你们只要安生地在庄子上呆着,其余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是啊,大格格,”候在一旁的诗珑也开口道,“您看福晋这几日身体本来就不好,格格就不要多问了。王爷和福晋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小阿哥和小格格们着想?” 茉雅奇冷冷地瞥了诗珑一眼,转头对福晋道,“茉雅奇不敢质疑阿玛和福晋的决定,也有感阿玛和福晋的苦心。但是,为人子女的理应与父母共进退,女儿是雍亲王府的长女,决不能在阿玛蒙难的时候独善其身。请福晋开恩,准许女儿回京!” “啊?那我们也要回京!” “福晋让我们也跟着长姐回京吧!” 弘盼和伊尔哈听了,都跟在后面嚷嚷了起来。 福晋皱紧眉头,心里烦躁的紧。其实,她这几日何尝没有动过回京的念头? 她是堂堂雍亲王妃,雷霆雨露都该与雍亲王府一同承受。如若王爷真的落罪,她独自逃离,注定颠沛一生不说,只怕连娘家都要受到连累。 可是,她也深知,里通外族是何等的大罪! 如果坐实,雍亲王府的下场可能会比前太子或者直郡王府惨烈百倍。她并不怕死,也不怕下半生吃尽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