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顾启珪没说话。 “不过,在陈夫人明确拒绝后,两人推搡了几句。”看自家少爷没说话,顾擎正色起来。顾启珪平时很好相处,与人说话三分笑。但他一旦面露正色,就是他在思考的时候,这时候他们只要把少爷要用的信息说出来就行了。 这是他跟着顾启珪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就连曲家老爷也是对陈夫人抱怨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和陈夫人要她当年从曲府抬出来的嫁妆。甚至讽刺陈夫人无子,与其便宜了互不相干的人,还不如把嫁妆抬回曲家。陈夫人很生气,两边不欢而散。” “推搡”顾启珪呢喃,这曲家从哪来这么大脸,想做他顾启珪的岳家?“既然这么想嫁人,就去给她安排一下吧。”顾启珪淡淡道。 “是。” “要嫁妆怎么回事?”顾启珪不懂。 “据说以前曲老太爷,也就是陈夫人的祖父在时,曲家直逼现在的首富钱家。到陈夫人父亲这一代曲氏可以和钱家分庭抗礼,陈夫人出嫁时,十里红妆,万顷良田,直接拉走了曲家近一半的家底。只可惜陈夫人父亲英年早逝。如今的曲老爷是个纨绔的性子,曲家就完全没落了。据说,曲老爷不满自己妹妹分走这些家产,一直有怨言。”顾擎叙述着以前的事情,因为曲氏这些年鲜少和曲府交流,所以顾启珪也一直没在意,这些事倒是第一次听。 “当时陈大人没落氏族出身,能娶商户女,还是因为陈夫人那丰厚的嫁妆。”顾擎接着说。 “嗯。”顾启珪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现在的曲家什么情况?”就算是没落也应该是吃穿不愁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前两天曲老爷进了如意坊,被设计了,所以才如此着急。至于让您娶曲家四小姐倒是曲大夫人的盘算。”顾擎说道,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曲夫人的,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眼光不错,看中了自家少爷。 顾启珪冷笑,他自然知道如意坊,京城里最大的赌坊,这几年间出了一档子又一档子的事情,就连禁卫军都去调查过,但如今它还是屹立不倒,从这就能看出如意坊后台确实硬,不过这次顾启珪倒是感谢它的。 “盯着曲府,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动手让他再摔次狠的。”顾启珪淡淡的吩咐顾擎。 “是。” 顾启珪正在和顾擎说话,就看见师父陈恪迎面走进。 顾启珪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师父。” “嗯。” “今日师父回来的这么晚,用膳了没有?”顾启珪话虽是问师父的,眼睛却是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小厮。 见小厮点点头,顾启珪才看向自家师父。 陈恪有些失笑,这是跟着谁学的,不言而喻。 “走吧,跟我去书房。”陈恪转身,走在前面。 “是”顾启珪回答,跟在陈恪身后。 “这就要去安庆?”陈恪问道。 “嗯,大概十天左右就要启程。因为是去安庆,到那什么都方便,所以时间虽紧了些,但县试过后,不管顺利不顺利,学生都会在安庆一直待到八九月份,有充裕的时间去各家拜访。”顾启珪答的细,县试安排在二月底,他到安庆的时候也得是中旬了。 “嗯,你也有几位师兄在那边儿,回头,我写手信给他们,就一块去见见吧。” “是,”知道这是师父在给自己铺人脉,顾启珪当然不会拒绝。 师徒俩一直走到前院,书房就在眼前,顾启珪上前一步推开门,先把师父让了进去。 陈恪坐在案几前,顾启珪就跪坐在另一边为自家师父沏茶。热气冉冉,茶香扑鼻,倒是个适合说话的环境。 “有压力吗”陈恪接过自家小徒弟递过来的热茶,问道。 “有。”顾启珪答得干脆。 陈恪却没在说话,看着眼前眼神坚定的学生,这么坦荡的告诉自己,他有压力。 顾启珪察觉到师父在观察自己,却没在说什么,他确实有些压力,不然心里也不会乱。因为自己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所以他怕令他们失望,纵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学习了,但怕就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怕自己冲不出来。 “适应了就好了。”陈恪说着站起来走出了书房,语气甚是平淡。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小子有什么太大的压力,和他父亲一个样,装。 顾启珪抽了抽嘴角,确定他师父不是来调侃他的,这样就走了?他还等着师父开导他呢。 顾启珪静静的坐在书房里,诺大个书房仅有他一人,烛光忽明忽暗,使得他的神色也莫名。 他就安静的坐在垫子上,动也不动,可思绪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算算时间,他已经来到这里十三年了,这十三年真的是改变他很多很多,真的是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因为有爹爹娘亲,师父师娘,姐姐们,安珏然这些值得他守护的他也想护住亲人,他逐渐变成了现在的自己,他也将继续努力变成更加强大,有一天可以成为值得他们信任的后盾。 对未来,顾启珪一直是充满期待的,他从不畏惧前行。 所以他现在在纠结什么呢?竟然让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顾启珪失笑。 门“吱”一生打开了,正守在书房门口的顾擎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不禁心中一惊,眼前的少年还和之前一样满脸稚气,但现在他的脸上多了令人忽视不得的坚定表情。 顾擎心里颤了颤,他总觉得自家主子总有一天会成长成一个了不得的人。 这样想着,顾擎跟上了顾启珪。 转角处,陈恪和陈管家正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七少爷已经去休息了。”陈管家提醒自家主子。 “嗯,我们也该回去了。” “老爷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开导一下顾少爷?” 陈恪笑了一下,转身离开,隔了好远,陈管家才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此子肖父。” “父”也是一个很有深意的字儿,不是吗? 第40章 结课 第二天一早,顾启珪很早就起了床,今日他需要去国子监,不是去读书听夫子讲学,而是去办结课。 结课,顾名思义,结束课业,结课后,他将不再是国子监的学生了。其实说起来,他本可以选择不结课的。这样,他还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过,顾启珪是下定决心不继续在国子监进学了,所以当初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两次太学考试,就是因为他不想一直把自己置于这样安逸的环境里。 他比谁都明白,自从太子出了那样的事情,今上又没表示出自己中意哪个皇子,现在京中乃至整个天下的局势都不能说是好的。 风雨总有一天会来临,顾家处在这风雨之中,安家更是处在旋涡的中心,实在抽身不得。顾启珪一直认为遭遇困境不可怕,最重要的就是坚持走下去,但他得有足够的筹码。因为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躲在父亲和师父的羽翼之下,他得自己去闯。 天刚蒙蒙亮,内阁首辅陈恪已经出发去上早朝了,曲氏还在休息,整个陈府现在就只有顾启珪这一个主子。其实今日他起的要比平时更早一些,因为从今日起,他就不再算是国子监的学生了,他想看看国子监。 用好早膳后,顾启珪就出发了。 “七爷,昨日夫人专门吩咐,一定要在少爷出发之前,把这个交给您。”管家递过一个物件。 顾启珪疑惑的伸手接过,竟是锡夫人,也就是俗称的“汤婆子”,还是滚烫热的。其实这时候京城已经开始回暖,只早上还有些凉。 不过,他自小畏冷,现在穿的依然厚实,倒不觉的太冷,不过,这是师娘的心意,他自是要怀着感恩的心收下的。 “替我向师娘道谢。”顾启珪轻声说。 “是,老奴记下了。” 顾启珪没在说话,进了马车。 想当初拜师的时候,他也只是谨遵爹爹的吩咐,知道这是为自己好,他没有太抗拒,但要说多期待也是没有的。他身体内承载着成年的灵魂,习惯了把各种事情用利益金钱来衡量,就是爹爹娘亲,他也是经过一段时间才完全接受的。 不过看看现在,真真应了那一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师父师娘待他如亲子,事无巨细皆为他着想,他是非常感激的。曾几何时,原来的尊敬和感激已经全都转化成了亲近和关切。现在师父师娘已经是他生命中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不多时,顾启珪就到了国子监,今日他来的很早,国子监的门才刚打开,他就进去了。 时间还早,同窗们的早课还没有开始,整个国子监一片安静。他走在竹林的石子路上,看着路两旁已经抽出新芽的小草,带着绝不弯腰的倔强,就这样软软嫩嫩的身姿,生命力却如此旺盛,生命还真是奇妙。 穿过竹林,就看见“笔洗池”,说是池子,但面积还不小,想来今年夏天也必是一池莲荷。池边凉亭,是顾启珪常来的地方,尤其他在国子监留宿后,每日晨起后都来这边温书,这是他的宝地。 再过去就是监舍,想当初他拿着编号“七”的舍号走到监舍,知道要和张文钦那个小话痨住在一起时,他还满心的无奈。 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竟然和张文钦相处的还不错,连带着对张文麟他也是极为熟悉的。去年,张文钦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入太学,知道自己竟然再次放弃的时候,那小子狠狠地宰了他一顿才善罢甘休,想想他那可怜兮兮的表情,顾启珪还真有些不舍了呢。 “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顾启珪猝不及防得被人从身后搂住了肩膀。 因为他想静一静,就没让顾擎跟着过来,想不到就被人偷袭了,顾启珪无奈。他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对方的魔爪下出去,调笑道:“你才是怎么这时候过来这边了?张五公子这么闲?太学学业很轻松?” “还说呢,本来还可以和你一起读太学呢,谁让你这家伙临阵脱逃,要不是有承肆,我就得自己一个人在太学了。” “不是还有承肆吗?”顾启珪笑,“五公子,你应该向你三哥学习,醉心学问,怎么老是计较这些,怪耽误时间的。” 说起王承肆,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个人。当年,凤起二公主最后求到了太后那里,求开恩让自家孙子直接进入内监,袁太后就这一个女儿,自是有求必应的。 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是今上出手阻拦了,道国子监为天下庠序之首,若就连它都能有例外,对天下学堂并不是一个好标榜,想入监容易,能否进入内监看本事。 据说当时凤起二公主闹得厉害,圣上不厌其烦,最后下令让驸马爷亲自把凤起二公主拉回了公主府,还被禁了足。 不过,最终,王承肆还是进了国子监,在入监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 结果当然是所有人,包括凤起二公主恐怕都没有想到的,王承肆竟一举考进了内监,成为了这一届内监生的七十七分之一。 “这不是听说咱们顾家七爷今日要过来吗?说什么我也要来看看啊,就知道你会早过来。”张文钦回道。 顾启珪失笑,这么些年过去了,张文钦的贫嘴依旧,嘴皮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利索。 “咱们七公子可是要到江南去参加科举了,下次见面就得称老爷了。”张文钦不该本性,继续说道,“作为他的挚友,我怎么也得送上我真挚的祝福不是。读书识字哪比得上同窗前程重要。” 感情他这一次能否考中,全看他的祝福。 “着什么急,走之前怎么着也会和你们聚一下的。”顾启珪拍拍好友的肩膀,“到时候去聚福楼补偿你。” “珏然已经和我通气儿了,说要在聚福楼为你践行?你还要再说一遍,知道你有个好表弟,也不用一次两次的说吧。”张文钦故作不满的埋怨,看吧,这一个两个的表亲感情就这么好,再想想自家堂兄,他只觉得闹心。 顾启珪惊讶,“安珏然?”他是一点儿不知道这个事儿,这安珏然又在搞什么? “你还认识其他的珏然?” “奥,没有,这我倒是不知道,他竟然告诉你了,他昨日来这边了?”顾启珪诈他。 “嗯,昨日过来的,他亲自过来给我说的。”张文钦不以为意的点头。 看来那小子倒是真闲啊,顾启珪感叹。这些年安珏然和顾启珪相处颇多,他们身边的朋友大家倒是都熟识的。 “你表弟真的是越来越冰山脸了,小时候明明这么爱闹。”张文钦感慨道,昨日再见安珏然,和小时候相比,真的是像完全变了个人。 顾启珪谈了口气,“安府什么情况,咱们不都知道,比你家可乱多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安珏然变成这样,但在其位谋其政,安家就这这么个情况,作为安家嫡长孙,安珏然的压力可想而知。 张文钦也跟着叹气,他家也不太平,各房分歧很大,就造成了现在他三哥空有满腹经纶,却也只能待在太学,接连几年都不能下场,想想就觉得憋屈。 两个少年倚在墙根说着话,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鸟叫的声音。 其实不止安珏然,就像他,像张文钦不也改变了很多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已经长大,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过活了。 “顺宝,你肯定可以的的,只要你肯要。”张文钦正色道,他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从以前就很佩服启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