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这是她考虑到她们的口味特地精选的罐头之一,看样子是选对了。 “别说这肉了,就这油汁,我蘸一点儿就能吃二十个馒头!”王春枝好久才说。 太婆也是恍恍惚惚的:“咋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这是啥呀?咋这么好吃呢?” “还有老多呢,咱们都开了吃。” “别,哪能这么糟蹋东西!”王春枝瞪了程冬至一眼:“这可是肥肉呀!一口气吃这么多,你也太不惜福了!” “那换个吃?这些不全是肉,这个上面写着黄桃罐头!” “啥?”王春枝也粗粗认得些字,便拿起来一个个地看。 除了已知的两个罐头,还有午餐肉罐头,梨子罐头,红烧牛肉罐头,豆豉鱼罐头,鸡肉罐头…… 有的字王春枝看不懂,可看到上头的画儿便能猜个大概,忍不住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堆罐头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多个,几天吃一罐儿的话,能享受好长日子呢。 “这小倔驴送这么多东西,以后咱们怎么还情啊?” 激动过后,王春枝想到了更加现实的问题。之前也想过,现在更加明晰了。 她不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把妹儿嫁给小倔驴做媳妇也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人家那可是大院儿里的孩子,她们这种平常人家的丫头哪里够得着啊?就算小倔驴愿意娶,那家长也肯定不同意。 程冬至倒不是很在乎:“有啥还啥呗,咱们未必还能穷一辈子呀。” 之所以挑小倔驴做幌子,一是因为他有给她投喂的前科和习惯,说他谁也不怀疑;二是因为他一去那啥军校就得好些年,不容易对质。时间久了事情就模糊了,以后要是说撞嘴了提起,打个马虎总能混过去的。 时间还长,足够她想出一百种说服大姐的理由,急啥? 王春枝听了程冬至的话,稍微得到了点安慰:“有志气!谁说以后咱们就还不了了?” 眼见着王春枝这边一点咕噜都没有地就掩盖过去了,程冬至喜得浑身痒痒。 太好了,这条路看来是走通了! 以后想光明正大给大姐太婆吃点啥,就把小倔驴搬出来。 不能太频繁,一个月三四次……不,一个月两次总行?反正像他的作风! 到时候要是本尊来问是怎么回事儿,她就来个死不认账,把一切推到那个不存在的送货人身上。这年头不兴怪力乱神,谁还能怀疑到一个乡下穷丫头身上去?肯定往别处想了。 王春枝和太婆都不敢接着空口吃肉,于是王春枝烧火焖了一锅老米饭,又用罐头里的油汁炒了一盘子咸菜,三人就着咸菜米饭一起小心翼翼地分享这难得的荤腥。 程冬至是想让大姐和太婆改善一下生活,可俩人都拼命把五花肉往她碗里夹,她夹回去后有夹回来,本来就软软的肉差点弄碎了。 程冬至的鼻子有些酸了,说话也有点梗塞:“大姐,太婆,你们就吃!再往我碗里夹,我以后都不想吃罐头了!” 两个人明明都馋得不行了,却能忍住这样大的诱惑把肥糯的肉让给她,她真的有点想哭。 看程冬至几乎要落泪,大姐和太婆慌了。 “好嘛,吃就吃,你哭个啥?这么大的人了!”大姐往嘴里送了一小块,又对太婆使了个眼色。 太婆慌忙也夹了一点,笑呵呵地对程冬至说:“那我就沾冬枝儿的福,好好吃一顿咯!” 程冬至扁扁嘴,看不惯这两个人的拙劣演技。 她猛地把罐头里的肉和汁一口气倒在了太婆碗里,又发狠徒手打开了一罐红烧牛肉罐头倒在了王春枝碗里,赌气道:“今天你们吃的要是比我少一口,以后我就不上太婆这里来开小灶了!” 程冬至的动作是如此地突然,关键是她还没有用工具就这么熟练地开了罐头,王春枝和太婆都傻眼了,完全来不及阻止。 在听到程冬至的话后,两人震惊了很久,最终没出息地也酸了鼻子。 本来好好的罐头盛宴,结局是在三人的流泪中吃完的。 王春枝和程冬至走后,太婆一个人抹了好久的眼泪,不住地念叨着傻孩子。 晚上躺在炕上,王春枝忽然对程冬至道:“罐头真好吃!” “嗯!”程冬至也这么觉得。不愧是系统出品,味道不是外面那种普通罐头能比的,比新鲜的还要好吃! “咱俩以后还是得去城里才行。”王春枝喃喃道。 程冬至睁大了眼:“姐,你想开啦?” “想开了!这乡下地方啥都没有,我要是一辈子当个挖土的老农民,以后还怎么给你买的确良,怎么给你买罐头?”王春枝认真地说:“你等着,你姐我也不是那一辈子受穷的人!吃个罐头还要你让着咱们大的老的!” 程冬至开心地笑了。 今天这顿罐头真值,不但给大姐太婆肚子里添了油水,还起到了这样的效果。虽然和预期的不一样,可大姐动了这个心思,就是好事。 “嗯!我相信大姐!” 第27章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之前一直不能方便地掏出系统里的东西, 如今有了万分合适的借口, 心情不要太畅快, 灵感如泉涌,每天去系统门面那边逛的次数也多了, 看啥都想弄出来给大姐和太婆吃。 大姐她爱吃香辣和有嚼劲的东西,这个麻辣牛肉干很不错! 太婆年纪大了,虽然牙齿好, 为了她的胃也得给她弄点软和易消化的。这个银丝细面怎么样?太婆好像喜欢吃面食! 有些东西可以直接拿出来,可有些东西的包装似乎有点太超前了, 不过这个难不住程冬至。 她特地进购了一批黄褐色硬油纸, 就是这个年代供销社经常用来包东西的那种万用纸, 遇到啥包装不对的就直接撕了换这个,看起来非常合适,一点都不突兀。 有些不方便用纸包起来的东西比如液体之类的,她就用一种白色的塑料壶装起来。 这个壶和当下普遍用的油壶水壶很贴近, 是她在订购页面搜了许久才找到的, 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唯一值得头疼的就是垃圾的处理,后来还是程冬至想到了好法子——趁着夜黑全都拿到河边去扔了! 流过断尾村的这条河虽然河面不太广, 可河路直,水流也急速,丢点儿什么东西很快就冲走了, 流到特别特别远的地方去, 尤其是是和容易漂浮起来的塑料壶绑在一起那就更加飞快了。 起初太婆还有点舍不得丢塑料壶, 说是这样好的壶外头要卖好些钱, 后来看送来的越来越多才不反对了。再不扔几个,家里都堆得没地方放啦!别人看到了也不方便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罐头滋养的缘故,王春枝和程冬至的身体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王春枝的皮肤黑,原本就有些亏空消瘦,现在看得倒不是很明显,就是稍微结实了点;而程冬至的变化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她属于晒不黑的那种白皮子,再加上没怎么做重体力活,尽管得空了就到处跑消耗热量,还是抵不住气色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与同村同龄的其他孩子相比有点怪样,倒像是光荣大院儿里的小女孩。 怎么会不奇怪呢?大部分的孩子根本吃不饱,糠团子进了肚子就很难出来,每天都撅着屁股让自己娘帮忙才能弄出羊粪蛋儿一样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程冬至吃的是大米白面,肉馋了就有,时不时还冲个奶粉喝喝,拿块巧克力吃吃,这能一样吗? 最先点破程冬至变化的不是王老太,也不是周杏儿,更不是王雪花,而是一个连王春枝都没想到的人。 这天早上,王家人照例围在一起吸糊糊。 王老太和周杏儿斗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眼里再没有其他人,时不时有电光火花闪过。王雪花被周杏儿咬怕了,每天早上都赖着不起床,等家里人都走了才出被窝吃饭。 就在程冬至对着面前发臭的东西发愁的时候,王秋枝忽然幽幽地开口了。 “冬枝儿,你是不是天天背着我们吃好的,怎么长得这么好啊?” 程冬至愣了,抬头看向王秋枝,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王秋枝属于在王家存在感不高的人,她继承了王家的大部分人的标准长相:国字脸,小眼睛肉鼻子,由于饥饿颧骨都看得清清楚楚,令人畏惧地高高拱起,看起来像是痨病患者。 平常她给程冬至的感觉也就是有点欺软怕硬,爱哭,没其他大毛病;可今天她的眼神却让程冬至不寒而栗——充满了怨恨,恶毒与嫉妒。 她完全弄不懂这刻骨的仇恨从何而来,说起来真要记仇也该是她,之前抢了她的糖果的不就是秋枝儿吗?可她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是几个意思? 王老太和周杏儿都楞了,注意力暂时从对方身上挪了开来,死死地盯着程冬至,看得她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就像本来隔山观虎斗,可两只老虎忽然同时看向自己,并且眼神不太友善。 被王秋枝这么一提醒,王老太和周杏儿斗注意到了不对的地方。 是啊,比起天天开小灶的王雪花,明显是这个丫头长得更加出息啊! 这小脸像朵莲花儿似的,白里透着点粉,嘴唇红润润,眼睛珠乌溜溜,头发也黑密密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挨饿受苦的样啊,倒像是…… 王春枝的脸垮了下来,拿筷子尖指着王秋枝大骂:“吃啥好的,你给的啊?每天坐一张桌子吃一个锅里的饭,谁还多出几样来了?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酸,跟谁学的?” 王秋枝压根不理王春枝,继续死死盯着程冬至,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刻意说给其他人听:“你肯定吃啥好的了,不然你咋长得这么好?” 程冬至翻了个白眼:“还不许我长得好呀?我天生就这样,晒不黑饿不扁,你眼馋也眼馋不来!我随我爸,谁叫你爸不是这样儿?” 王老太若有所悟,脸色缓和了起来。 她想起来,的确是这样。 王卫国从小就是这样,一窝子黑娃儿里就他从小长得白,怎么晒都晒不黑,饿也饿不太瘦,骨架子在那里。要不是她自己心里有数儿,怕也是要以为不是老王家的种呢。 疑惑一解开,又看到王春枝那不善的脸色,王老太决心骂秋枝儿几句,再说几句好话摩挲摩挲这姐俩,显得自己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奶奶。 “就你有嘴在那叭叭叭的!你看到人家吃东西了?冬枝儿从小像你三叔,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你白长这么大,自己姐妹啥样儿都不记得了?这话怕不是你自己想的,是谁教你的?”说罢,意有所指地瞪了周杏儿一眼。 周杏儿还没来得及反驳,王秋枝就狠狠道:“她就是吃好的了!我看见了!” 王春枝和程冬至一愣,还以为王秋枝要甩出什么惊天大料,没想到她居然满眼通红道:“她们偷偷在那个老不死家里养鸡,肯定每天吃鸡蛋了!要不她为啥长得这么好?” 王春枝才要骂王秋枝,程冬至就抢着开口了:“你真看着我们吃鸡蛋了?那你说说有几只鸡,都是啥色儿的?我们一天吃几个蛋啊?” 王秋枝愣了,这个她答不出来。 她只是辗转听说王春枝把自己的工分换了鸡崽子给那个老不死的养,具体多少什么颜色自然无从得知。 这件事在王家并不是秘密,其实王老太他们早就知道了,并不当回事儿而已,只是碍于某些关系不方便提起。 王秋枝却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把柄,并由此自以为推出了程冬至面色好的真正原因,想要在这个时候给她狠狠一击,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有些不对。 “反正就是养鸡了!”王秋枝涨红了脸,恶声恶气道:“你们有蛋不拿回家来,自个儿偷偷吃了,你们就是吃独食!” 王老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啪地一下子把王秋枝给打到了地上:“你今天怕是发了疯!不吃糊糊就滚,刚好嫌你这张嘴多了!” 王秋枝捂着脸,难以置信:“奶你为啥打我不打她?我没吃鸡蛋!” “现在人都没得吃,鸡能吃啥,一个月下的了三个蛋不?还不够那老不死的买棺材的!她就算是王百万,也没这个本事让她俩天天吃蛋!满嘴里都是蛋蛋蛋,我看你像个蛋!” 这就是王老太一直知道太婆养鸡却没什么兴趣的真正原因。 养鸡有什么稀奇的,大家都在养,最穷的人家家里也有两只。 鸡和猪不一样,能抗饿,还能自己扒拉土疙瘩吃,只要不死就是个进项,耐心等等总会有蛋的。 太婆把那五只鸡藏得很好,轻易不让它们出去,再加上那一带都是没人的空房子居多,基本属于一个被隔断开的空间,没人知道那五只鸡每天吃啥,毛色润不润,下几个蛋。 大家都拿自己的经验去推算这件事,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梆子,守着几只骨瘦如柴的可怜鸡,一个月凑两三个小蛋去供销社换盐吃。就这,有啥好惦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