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四月 第19节
周瑞懊恼地捂头,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这么衰,只能看向四月:“你问吧。” 四月把骰子一个一个地扔回骰盅,平静地看向周瑞,问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啊?”周瑞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瘪瘪嘴:“随便吧,不是你这都懒得想啊?” 四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这第一回 合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四月不是第一次和他们玩骰子,这帮人真的玩起来是什么样子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刚开局的小打小闹。 不过两三局,坐在四月对面的罗景星和桑梓淇就坐了庄,他们的目光看向四月,四月不甚在意地摊摊手:“问吧。” 罗景星偏了偏头,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单身吗?” “此时此刻是。” 桑梓淇指节敲击着沙发,对着四月笑笑,即使许久不见,四月也能感受到那份笑里的老奸巨猾。 “作为朋友,没见的日子里,有…想过我们吗?” 四月的身体撑着沙发,露背裙裸露的皮肤,在夜店灯光的折射下耀眼又刺目。 四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她弯了弯唇角,坦诚答道:“有。” 桌上的人表情各异,四月却敛着眼睛,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摇着骰盅开始了一个新的回合。 第五个回合,大家的数字都不大,面面相觑互相比较,四月听到身边的男人把手拿开,轻声说道:“是我。” 周瑞圆满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要问谁?” 程延没有回答周瑞的话,他合上骰子,把目光投向他身边的女人,四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坦然地与他对视。 她听到他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四月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恍惚。 她抬着眼睛去看她面前的男人,他明明还是那个绝情负心的眉眼,却为什么要偏偏作出这幅情深的样子呢? 他到底想问什么? 问她过得好不好?还是问她在被他亲手放弃之后有没有走出来? 亦或是问问她,有没有感激过他当初的选择,感谢他亲自为她挑选的人生。 可惜他的眼睛里没有答案。 四月垂下眼睛,轻轻笑道:“我很开心。” 她拿着酒杯,没有送到唇边,而是摇晃着,看着那彩色的液体在杯中的影子。 倏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歪过头,对他说道:“虽然偶尔,也会有想要去死的时刻…但是现在,挺开心的。” 她说完话,依然保持着那个角度完美无缺的笑意,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息的波动。 程延离她最近,虽然夜店的声音很吵,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说的话,以及…“想要去死”那几个字。 想要去死。 程延抬起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好像他没有办法把林四月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过。 四月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东西碎裂了。 你听。 四月期待已久的,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崩坏了。 身边的男人僵硬得不像话,四月打开骰盅,姜蔓看到,那里面赫然有五个红心。 一向最活跃的周瑞已经被刚刚的那句话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四月。 四月敲敲桌面,看向身边的男人。 她叫他的名字:“程延。” 男人抬起了头,就着黑暗但闪烁的氛围灯光,四月看到他分明红了眼角。 她的唇分开,又合起来,一字一句。 她问。 “满意吗,现在的生活?” 满意吗,这一切…如你所愿。 那被人吹捧的身价,受人尊重的地位,趋之若鹜的名媛千金,只需要区区一个林四月,就可以换来这么多令人艳羡的东西。 只是一个林四月。 程延看到,她真的把恨意刻进了眼里,每一次眼睛的闪烁,都在控诉着,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程延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 夜店的洗手间外面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去能看到三三两两聚集着透气的人群,每一扇窗户都通着风,外面是上海深秋最真实的夜晚天气。 四月从洗手间出来,觉得室内的环境闷得难受,沿着那条走廊,随便找了个地方,想要喘一口气。 她靠着一扇正对着窗口的墙壁,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深秋的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一点。 她站了没一会儿,身边有了人影,四月微微抬眼,看到一个戴眼镜的身影。 桑梓淇从口袋摸出烟盒,看到四月,想了想,伸手,递过来烟盒:“要不要来一根?” 四月没说话,从烟盒里拿了一根,轻轻道谢。 桑梓淇给她递完火,看到她熟练地动作,笑起来:“果真是许久不见,什么都会了。” 四月看着指尖微微亮起的火光,也弯了弯唇:“五年而已,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时间。” 桑梓淇的眼睛闪了闪,反问道:“也是,五年和十五年,本来就是有差距的。 四月侧眸看他。 桑梓淇呼出一口白色的雾:“你用十五年记住的人,怎么可能用五年就忘得掉。” 十五年。 是啊,从那一年在福利院里第一次看到程延,到离开他的世界,过去了十五年。 四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四月。”桑梓淇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我不知道你想对程延做什么,但是我可不可以……为他求个情?” 四月没有看他,她的指尖夹着烟,眸中闪烁:“我能对他做什么?” 桑梓淇叹气:“我不知道。” 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程延什么都不肯说,虽然我隐约可以猜到,但我从来不敢多问。” “四月,你是最了解程延的人,没有人爱他,除了你。” 四月的第一支烟抽完了,她抬手,按灭在垃圾桶上,然后靠着冰凉的墙壁,回答他的问题。 她轻轻笑着:“可惜他并不稀罕我的爱,你看,现在有很多人爱他。” “四月。”桑梓淇看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恨他。” 他说:“我也知道,你随时都可以毁掉他,所以我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做。” 四月唇角的笑意未动,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想法,良久,她歪过头。 明明还是如从前一样的俏丽笑容,是比从前还要灿烂的漂亮容貌,却无端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好。” 她说。 这一瞬间,她终于收起了那些虚与委蛇,摘下了温柔可人的面具,她冷淡又讥诮地拒绝了他。 仿佛那些往日的情谊与点滴,都已经烟消云散。 桑梓淇注视了她许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是默然道:“那我…先进去了。” 四月没说话,夹着不知道第几根烟,轻轻吸了一口。 她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从窗口正面吹过来的风被什么东西挡住。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大片的阴影。 他依然站在自己两米远的地方,不说话,好像只是想帮她挡风,就只是这么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 四月没有理他,静静地抽完了那根烟。 在抽烟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她到底怀抱着怎么样的情感呢? 好像突然从某一天开始,那些思念、怀念、那些爱意和不舍,全都变成了一种情感。 ——怨恨。 大概是在某一个夜晚,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水面,第一次萌生了“跳下去”“不要挣扎”这样的想法的时候。 觉得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时候。 她才开始清醒。 然后一寸寸地剃开刻在骨头里的名字,一点点地学会去恨他。 忘是忘不掉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牵绊,那是在她的前半段孤寂人生里,第一个给予她陪伴意义的人,那是她第一份牵了手就不想放掉的感情。 怎么可能忘呢,又怎么可以忘呢。 就——恨他啊,恨他的不解风情,恨他的每一句绝情话语,恨他爱她的情意是那么少,带来的痛苦却是那么绵长。 …… 程延看她抽完了那根烟,他缓缓地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四月看着那张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看着地上的阴影与自己的影子重叠。 程延看着她与记忆重叠的干净侧脸,轻轻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他的手终究还是没能碰到她的发丝,只能轻声地叫她:“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