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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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容琅盯着华容舟的侧脸,左脸鼓起小半个圆,腮帮子随即也咬得紧紧的,看上去着实为难的很。 那既然如此,不若由他替了去…… 可下一瞬华容琅的心陡然慢了一分,提弓的手还未抬起,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案桌前头,镇远侯顾罹尘朗声道:“既然容舟酒酣不能射箭,不若这局本侯替了她……” 言罢不容外人拒绝,顾罹尘就已经贴近那抹月白色长衫的姑娘,微微弯腰执起接过华容舟手上的弓。 华容琅刚刚侧头看去,顾罹尘已经三箭上弦,□□被撑得满到极致。 绷紧的弓弦猛地回落,归位之际还在轻轻的颤。 再望向假山那处,最远处在就散在四处的布靶子被死死的定在石头上,三只箭矢皆中红心。 唏嘘声混杂着惊讶声四起…… 无人注意到华容琅往后推了一步。 华容琅悄然按耐住自己提弓的手,看向面前月白和玄色的两道身影讳莫如深。 …… 华容舟这箭最后还是没有射出去。 今日太子宴会,没人想到会爆出这么一出,谁人不知平南王府的华容舟先是被太子退了婚,之后又被林尚书亲自登了门挑明华容舟绝无可能入了林家的门。 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姑娘居然和镇远侯走得如此之近。 镇远侯侯爷顾罹尘回上京不过三月,但那凶煞名声早就遍布朝堂,在边关守了五年最后凯旋的大将军,早就在上京城百姓口耳相传中变成凶恶猛兽。 而此刻,这头凶恶猛兽正在马车之中动作优雅地给华容舟点着茶。 今日东宫宴会散去,华容琅这才借口华容舟在府上有东西还没带走,想将华容舟带回平南王府。 顾罹尘前脚拒绝了太子邀约晚膳的好意着意要离去,后脚那眼神却直勾勾的落在华容舟身上,死皮赖脸的跟着上了华容琅的马车。 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约束感,顾罹面色无常的点茶,手上的动作着实让人感到有几分美感,华容舟早就被他那动作吸引了去:“你尝尝怎么样,看看和上次的茶比哪个更好些。” 和华容舟坐在一端的华容琅表情一时间有些破裂,想说什么,但面前案机出现了一杯茶,顾罹尘对向他就无甚表情:“二公子也尝尝这茶怎么样?” 华容琅手捧起这杯茶并没有喝,这茶是他马车上的,好与不好他早就尝过了,何必再喝顾罹尘的茶。 但杯盏在手中,华容琅眼神悄悄地看了看旁边落座的华容舟鼻尖一点,微微的抿了一口,他似乎还能听到华容舟茶入唇间的声音。 华容琅似乎鲜少见到华容舟如此安然的模样,就着她在身边的模样,华容琅不自意的捧着茶也尝了一口。 入口略微有些不同,茶的涩口少了几分,隐隐从唇舌之间冒着一股甜意,这甜并不浓厚,仅仅裹挟着舌尖就一晃儿去…… 里头是加了新料的,整杯茶饮完唇间甜意微荡。 华容琅赞叹:“没想到侯爷不光这箭射的好,茶也点的不错。” “我第一次见侯爷就是喝了侯爷点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华容舟一杯茶已经喝完了,茶盏被顾罹尘接了过去又续了一杯。 顾罹尘今日和华容舟在太子府中所做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上京的贵圈,当着今日这么多人的面顾罹尘公开给华容舟解围,也算是给了平南王府一个面子。 只是此事一出,想必依旧会有谣言四起。 纵使这个妹妹名声已经糟透了,华容琅也不希望她再卷入别的事情,比如说再卷入一门新的婚事。 “今日侯爷给平南王府解围,平南王府感激不尽,他日若是王爷有何事不顺,便可来平南王府。” 华容舟静静的听,她不是给个巴掌给个枣就能哄好的,两辈子受了华容琅两巴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对上华容琅,华容舟心里就像有千般丝线解不开,又像有有无数的绳索禁锢着她,让她死死地被束缚住,烦躁四起,连茶都降不下去。 脸被打着痛,心被华容琅伤着痛,这辈子每次再看向华容琅,华容舟都险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怨念。 虽说华容琅这话算是明面上服了软,认了她还算平南王府的子女,但那又如何,她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这辈子能脱离了平南王府。 突然膝盖被人一顶,华容舟恍然回神。 顾罹尘那修长略带薄茧的手再次接过她的杯子,续了一杯,只是眼神看向她:“二公子言重了,本侯今日所为并不为你们平南王府。” 一杯茶被推至华容舟面前,茶汁通透,茶香清淡。 顾罹尘一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当着华容琅的面,顾罹尘看向华容舟的目光隐隐藏匿着几丝柔意。 “本侯今日所为,均只为容舟一人……” * 平南王府…… 空荡阴暗的暗室中药草的味道混杂着空气中的干冷,吸入唇腔之中,直让人难耐无比。 暗室之中,除却一张床榻和一面博古架之外,并无其他用具;而那床榻之上一湛蓝衣袍男子浑身是汗,手指紧紧攥着床榻的被褥,牙口之处隐隐约约蹭出了血。 右眼鼓鼓传来剧痛,连带着整个头颅都好似被万千根银针扎上,细细密密均是疼痛。 平南王在朝堂之上,已有半月未出现,朝廷众臣皆以为是被陛下派去出了什么私密任务,倒是不想平南王居然在暗室之中度了近有半月。 华容瑨肌肉紧绷,腱子肉鼓起,在阴冷的暗室中居然隐隐散着热气,饶是如此,仅剩一只左眼能视物的华容瑨直直地盯着博古架那处佝偻矮小的身躯:“为何此次毒素发作如此剧烈?!” 处在博古架那处手脚不停的老人一声不吭,翻遍了四处都没有寻到药引,没有那些血作药引这毒素缓解的药物又当如何做出? 孙曲安将怀袖中临时做好的药丸,放在华容瑨身边,那声音苍老嘶哑,好似破败的风箱:“少了血作药引,这解药难免少了功效。” 孙曲安作为药王谷神医,下毒害人应或是需要,救人更是极为上手,华容瑨昔日中了这个毒病,去派人找了孙曲安,只是这毒不好解,以毒攻毒,需要另外一位毒罢了。 “三秋碎”的毒性极为霸道,况且用作药引物极必反,须得有活物养着这毒,再取其血用为药引方可缓解几分。 以往但凡华容瑨左眼这蛊毒发作起来,服下药丸片刻就会好,但这次硬生生地疼了半个月。 华容瑨紧紧的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手上青经暴起,服下药丸以后这痛感稍稍减了一顺,华容瑨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排出。 华容瑨知晓自己所中的毒极为霸道,左眼每每有这爆裂之感之际,孙神医都早已准备好缓解的药丸,这回孙神医不过因为私事回了药王谷一趟,便晚了这解药。 “毒血不够?”华容瑨撑着床榻,将自己的身子给支起,半夜来每每遭受这千针刺骨般的疼痛,若不是孙神医说有法子能治好这左眼,华容瑨险些恨不得动手将这左眼给挖了去, “平素每月那血都会送到我的屋子里,这次回来倒是没瞧见,只留了一张条子说是出了府。” 孙曲安给平南王号脉看诊,收敛了氲毒的华容瑨想起华璇清的确这个月出嫁。 出嫁之女就不是平南王府的姑娘,况且住在太子府上要送这东西的确要引人耳目。 “这药引没了当是如何?” 孙神医没好气的说道:“如何如何,不如何。这血没送过来,人都不在平南王府,我拿什么试药,难不成要当老头子,我带着庭院里的药材风尘仆仆出府去找她。” 试药? 华容瑨闻此眉头皱起,忽的的开口询问道:“怎么还要什么试药?” 华璇清难不成还要给孙曲安这厮试药? “小丫头为了救你自己服用了这‘三秋碎’的毒,‘三秋碎’的毒连我都没有几分把握能解去,并也只能顺带着是要缓解她的毒素了。药王谷的规矩便是如此,每每遇到解不出来的毒,求治的病人便甘愿当那药人,不治那就绝对死路一条,若是治了当这样的人,最后还能苟且活着……” 华容瑨眼前忽然浮现出华璇清纤细的身肢,心间顿时微微一暖。 自打老平南王夫妇离世,这平南王府便也只剩他那二弟华容琅和三妹华璇清尚且妥帖,五弟年纪尚且还小,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华容瑨每每看到五弟华容渝,心中便觉长兄如父,责任重大,对五弟也是多多宠爱。 眼前却又忽现华容舟的面容,华容舟笑靥如花,华容瑨一时气血攻心,头痛欲裂险些又吐一口血。 若是说他二弟三妹乖巧无比,那华容舟简直不堪于世。 整个暗室没有一面窗户,如果是想通风就只得打开暗门换得新鲜空气进来,但华容瑨每每发病都不愿如此,反而选择将自己围困在这暗室之中,提醒自己这苦难是由谁而来。 华容瑨该报复的人一个都不少。 * 在华容瑨还没有成为新的平南王之前,他本与苏家嫡女苏清澜有着婚约,他与苏清澜早有爱慕之心。 苏氏之女才名远扬,二人又是有婚约,自当成为上京的一段佳话。 但那时恰逢平南王妃赵绮烟病重,不料此番病重疾一直流连于床榻就并不起,最终一病不起,而华容瑨的父亲当时的平南王也是悲伤欲绝,竟跟着赵绮烟去了。 一时之间,平南王府无了掌家之人,而华容瑨作为世子,虽说领了平南王的爵位却无实权,老平南王在军中还留有职位。 华容瑨年纪轻轻,本还在山岚书院读书的年纪,即便沿袭了这平南王的爵位,此番下来平安王府也算是败落的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苏家竟然将主意打到婚事之上,苏家家主登门恳请退亲,原因不过苏家瞧上了另外一门亲事。 当时华容瑨不过十七,年纪轻轻满腔爱慕都给了苏清澜,苏清澜也是爱慕华容瑨,居然愿意在成亲之前同华容瑨私奔。 只是这私奔最终还是未成,被人泄密,苏家家主也就是苏清澜的长兄苏清河带人前来围捉,一心想要带妹妹私奔之人的性命,居然在箭矢上还投了毒。 箭矢未能伤的华容瑨要害,但却从华容瑨左眼前侧过。 由此华容瑨这左眼便是视物不明。 此事一出瞬时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平南王府的新王爷居然要诱拐苏家女私奔,一时间两户人家都没了脸面,陛下重罚华容瑨,而苏清澜也由此失了声誉,自请去了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 左眼淬了毒,自此华容瑨便只有右眼能够视物,若是左眼生生瞎了也就送上了,每月一天至左眼还会发出刺痛彻夜难眠,华容瑨这才去药王谷寻了孙神医也是毒王孙曲安。 药王谷脱离朝堂之外,混淆江湖之中,孙曲安医毒双绝,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施展医术救人。 最后还是华璇清甘愿服了“三秋碎”的毒作药引,只是华容瑨不知华璇清居然还是孙曲安的药人。 自打华容瑨服用了缓解的药丸以后就专心为陛下做事,刀尖舔血,满身伤痕,终于得了陛下的眼,为陛下提刀除人,平南王府也才算是稳住了。 自然,该报复的人他都下手报复了,苏氏一族也被他打压报复,至于当初私奔之事由谁泄露开来,他已经从苏家的人嘴里得知。 华容瑨只是未曾想到这人居然是他的三妹妹。 华容舟。 他只束手无策,华容舟会对着长兄卖娇,华容瑨在华容舟小的时候对华容舟是真心实意的好。 可就是这位他满心宠爱的妹妹在她追求幸福的道路上通风告密;反倒是一直在王府之中默默无闻的华璇清在他中毒的危难之际服毒救人。 这是他的妹妹。 平南王府的嫡女。 是他自小捧在手掌心里的疼爱。 华容舟牙牙学语之际学会的第一词便是“哥”,而那时早就已经熟练抱孩子的华容瑨抱着华容舟,听着怀里的娇软吐着泡泡唤着兄长,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她。 便是如此,华容瑨一直狠不下手处理华容舟。 下不去手,兄妹之间嫌隙却未消,华容瑨干脆放手任由府上对华容舟的冷眼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