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页
在家乡抱怨着廉租公屋如鸽子笼般扼杀了人性,到了外地说不定都没有瓦片遮头。 露宿街头或者和一群人挤在亲戚朋友家,可不又是重复了“大逃港”时期内陆人们初初来到香江时的苦难生活? 听他说起他当年一边卖油饼、冰淇淋,当服务员,一边拼命学习的旧事,蹲坐在旁边的芒果突然拱了他一下。 谈话时拍摄的是肩膀以上的部分,他的手碰到吕竹的手时,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 “芒果。”他叫了一声芒果的名字,把这个小愣神掩饰了过去,成功地演绎出让人觉得他是因为狗狗拱了他才会出现失神的现象。 趁画面没有在拍自己,吕竹瞪了一眼吐着舌头的老哈士奇。 自己前段时间一直去主动接触John,它似乎是以为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兴趣,再加上这种成精的狗特别容易感应到人类的情绪心思,因此就特地在人家回忆往事的感伤时刻,让“小弟”芒果做了一次推手。 “我听医生说,在别人不开心的时候,把温暖传递过去,可以减轻不开心的情绪。”吕竹相当自然地回握住他的手一会,然后又更加自然地放开。 从头到尾一脸正气,让坐在对面的人和后面跟拍的工作人员都不容作出他想。 想到是自家狗子拱的自己,John也不敢再往深里想。 在阳光下说出悲凉往事,对他来说,其实心里也是挺迷茫的。 被这个插曲一打岔,反倒是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安心——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瞪完了成精的狗子,吕竹又回过头冲他一笑,想要化解这个尴尬的场面。 这年头,心理问题尚还没有被人重视,心情抑郁还被认为是一种“情绪病”,最容易被温暖所触动的,往往就是那些孤独而迷茫的人。 在娱乐圈里面混,美人他见得多了,东方的、西方的、混合特色的面孔都有着各自独特的魅力和美感,唯独没见过一个像午后阳光般温暖的人。 美,她当然是美丽的,但有些美是美得空洞疏离,有些美却是美得充满了生命和希望的活力,仿似能暖到人的内心深处,化开命运的悲凉底色。 两个人都是专业演员的时候,失神和尴尬都只会是一时。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阳光下看书。”把话题转移回来之后,他又解释了最近几乎和娱乐圈绝缘的原因,“我的钱足够用了,名利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人需要几多钱生活?一个房就够了,食得几多,戴得几多,银行几多钱……我做人好看得开的,易满足,不贪心,就算不红,赚不够钱,只要做我喜欢做的事就足够了。” “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因为我没有受过父母的教育,没人指引我,我对父母没有印象……我一出生就这样了,就这么被丢下了。” “我就好似一片树叶,跌落河水里面,任河水冲走……我这种人,在世界上消失亦都无人理。” 吕竹突然看向了他:“生活总是有很多遗憾的。” “命运也是如此,人总会经历看着深爱的人离开自己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想要不被命运打败,想要不与世界永别,唯一的方式就是接受它、冲破它。” “人总是要拥有这种将悲痛和遗憾化为回忆的勇气,才能在命运的废墟上重建那份只能被自己读懂的幸福。” 后方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有点懵逼地问:“红红以前拍过拖吗,为什么说出了那么沧桑的话?” “一听你讲话就知道你消息不灵通,红红是因为养父母过世才回香江的!”捧着摄像机的人回道。 那种眼神,唯有真正经历过伤痛才会浮现。 大家相隔不远,John自然也是听到了工作人员的对话。 比起得到之后再失去,也许从来没有得到,更要幸福一些。 本来已经放开的手,突然又被握住。 “都过去了。”他如是说着,不知道是安慰吕竹,还是在安慰他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他似是在效仿吕竹,却又似是在效仿追逐脑海里无法捕捉到的深层记忆。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竟像是两只受了伤却又无法判定哪一只更伤一点的兽,用自己仅存的力气,帮对方舔.舐血迹斑斑的伤口。 他手上有一层牵着狗绳子久了而生出的薄茧,如同一层保护自己的铠甲。 被午后阳光晒过之后的皮肤温暖而干燥,那层铠甲似是也被这阳光融化,令人触及了铠甲之下的柔软血肉。 这种宛如灵魂碰到了相契的另一个灵魂的震撼感,令他毫不犹豫地卸下了内心冰封多年的防备。 人从来都是不喜冰冷而向往温暖的。 “我没事……”吕竹极为浅淡地笑了一下。 后方的工作人员正想要为这种真情流露的画面往前推个脸部大特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画面的平静。 轰隆而至的重型摩托车在地面划出一道道极其刺耳的尖叫,人声车声混作一团,骷髅皮衣和红蝎纹身的大汉呼喊着,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加入战团里,使得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 哪个没脑子的吹外国安全,这黑帮都在街上火拼还动了枪了! 人群冲过来的时候,站在路中间的三个工作人员瞬间被人群冲散,远远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另外的同事之后,就不约而同地一人捧着一堆机器快速开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