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这里。他感觉云七七就在附近，但是仿佛有一层无形屏障横在中间，所以他找不到她。

    识海中那抹牵连像是有力的脉搏，他盘在树上一动不动，几乎与枣树融为一体。

    已经四十六天了。

    太阳渐渐西落，文水村半空升起袅袅炊烟，张大柱赫小莲布好桌凳在枣树的阴凉下吃晚饭。

    “小莲，你说仙人是走了吗？仙人不是说要在咱家等人吗？”

    “你这个憨人！”小莲一说这个就来气，伸手打了张大柱一下娇斥道。

    “还不是因为你到处乱说家里有仙人莅临，搅得家里日日来人，换谁都要走的！幸好仙人大慈大悲，不责怪咱家。”

    张大柱扶头憨笑：“对，你说的对。哎呀我当日在仙人面前失了魂，一不小心跟我娘说了嘴，谁知道没两天全村儿都知晓了。我以后肯定注意！”

    小莲轻叹气，温柔的抚摸着肚子道：“哪里还有以后啦？见到一次仙人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咱们不要多贪，仙人赐下仙丹，只盼着我们的孩儿将来有出息。”

    “仙人真好，都怪我扰了仙人情景，后日十五我去集市上给仙人买些供奉。”

    ”使得。”

    小夫妻凑在一起细声说话，渐渐聊起些别的话题。

    日暮天暗，小夫妻收了碗筷桌椅拾叨好院落相继回到卧房，待天色黑下来，卧房细碎的声音渐渐安息。

    天幕变成纯色的黑，星月点缀，幽静的乡野小村慢慢被沉寂，最终静谧一片。

    夜风轻微撩动枣树，一片叶子摇摇欲坠，终是挂不住坠落下来，叶茎擦到小蛟身体，丝丝冰霜沿着脉络蔓延，咔嚓一声脆响，散成无数冰花散落。

    冷月高悬，夜鸟盘飞，小蛟安静蛰伏在黑暗中，燧石般的眸子纯粹清亮。

    时间流逝如亘古长风无法撼动，再过两个时辰，就是第四十七天。

    忽然！许久不曾移动的小蛟猛地垂下头看向枣树下方。

    在小院枣树旁边，一团凡眼无法看见的灵力气旋突然出现，搅动着周围空气中蕴含的灵气分子凝成一个小型漩涡，且漩涡越来越大。

    小蛟眸中迸发光亮，瞬间从树上消失。

    *

    云七七在试练塔结界前启动腰牌，空中灵气汇聚，一股吸力自脚下而起，她心下微喜，就要出去了。

    啵！

    灵气漩涡中吐出一个人影，进阶着极速收缩成一点消散无踪。

    周遭光影和气息陡然一变，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耳畔乍然听闻一道阔别已久的声线。

    “云七七！”这一句有些激动。

    “你，跑到何处去了。”这一句就很冷了。

    皮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手腕被人捉住。

    白衣，冷颜，风姿神骏，廉靖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

    鼻间闻到冰霜的气息，她眨眨眼。

    “好久不见。”

    下一瞬，容颜展笑，月色下明眸皓齿，颜色无双。

    “你一直在这等我吗。”

    云七七未语先笑。即使廉靖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心中还是涌起无法言语的欢喜。

    刚出来什么都还没看清，就看见了他。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嘛。

    “我消失多少天了？哎呀，我都没概念了。有很久吗？”

    “四十六天。”零十个时辰。

    “四十六天！”云七七瞳孔微张，脸上闪过惊讶，这么说她居然在试练塔里待了将近五年时间。

    五年，一千多个日夜。真的是好久不见。

    “你去了哪里？方才从哪里出来的？本君在此地徘徊数日都寻不见人，为何不与我相知会一声？你……”

    廉靖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云七七的脸，唇线抿成锋利的痕迹，要她讨个说法。

    你知不知本君寻了你整整四十六日。零十个时辰。

    “说来话长。”手腕还被挟在人家手里，云七七明显感觉“某蛟”情绪不大好。

    “但是长也要说！你且不要急，我细细说给你听。”

    她分出一丝心神环顾身处的朴素农家院落，隐约与当初逃难时坠落的那一家对上。

    她昂头问：“我们换一处安静的地方。这附近有吗？”

    廉靖没有回话，只是上前一步贴她更近，清冽味道更浓，腰间多出一条手臂，二人转瞬化作一道清风朝天遁走。

    小院卧房里被“仙子”看过的小莲松开紧紧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推搡身旁的酣睡的相公。

    “大柱！大柱！快醒醒！”

    “嗯……？”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知晓仙人要找谁了！就是咱们家的枣树仙子！我亲眼看见的，咱家枣树成精了，是个天仙儿样的仙子呐！跟仙人一道回去天宫了！”

    *

    廉靖周身撑起灵力风罩，把她安稳拥在怀里。云七七自他胸膛抬首，入目是他轮廓完美的下颚和鼻廓。

    与第一次他带着她御风飞行时一样，还记得那时他根本不晓得撑风罩，她在半空被风吹得差点窒息。

    廉靖垂眼，怎地又在笑？

    嗯？

    “你道筑基修为了？！”

    廉靖这一看才发现不得了道事情，云七七周身灵酝浓郁，法纹凝实，赫然已经是筑基大圆满。

    四十几日之前她还只是炼气期！

    “你有奇遇？这些时日是去了小秘境？”不愧是修炼有将近千年的蛟，略一思索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脚下踩到实地，廉靖带着她停在一处芳草萋萋绿意盎然的小山坡上，一颗松柏孤零零生在此处，黄澄澄的明月近在咫尺，仿佛把他们二人都融了进去。

    “对。”云七七自他胸膛前抬首温言浅笑：“我师门留下一处修炼秘境，境内一年外界十日，我在秘境里已过了快五年。”

    廉靖蹙眉，带着淡淡的不悦：“五年时日修炼到筑基圆满很不错，虽说你很用功，但不应不告知本君。”

    “我出不来呀！这秘境必须要闯过试炼关卡才能出来，我为了出来勤学苦练五年呐！”

    “还有这等事？哦，那不怪你。本君看看你修行如何。”

    廉靖神色渐缓，说着就要抬起手试云七七的术法，却被她一把按住。

    “且等等。我有事要说。”

    “？”

    云七七欺身向前，与廉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身后映衬着金黄满月，眸子星辰闪烁。

    “廉靖。”

    这是第一次，云七七直言廉靖的名讳。

    “问情如问心，我有心障。”

    二人之间亲密无缝，云七七双手贴着他的肩臂，向后一用力，把廉靖的身体抵到树干上。

    “？”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唇线轮廓，温暖柔软，带着独有的芬芳。廉靖望着她的眼，那里面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眼中又全是她的面容。

    指腹留在唇心，心口微颤。

    “你若一心求真龙道，灭情绝爱，待你我二人契约达成，便分道扬镳。此时起，我不招你，你也别惹我。”

    方才的心颤随风湮灭，唇心的手指还是暖的，却只暖在表皮。

    廉靖忽然惊觉，云七七自秘境中与他分离长达五年。

    何意？要与他划清界限？

    “所以。”云七七忽然话锋一转，双眼微眯，整个贴到他身上，扑鼻的芬郁清香。

    “我问你！”

    “这四十六天，你为何一直死守原地。”

    第47章

    天边云朵缓缓遮住月亮, 又缓缓地走开, 光影忽明忽暗。

    一棵歪脖儿迎客松下, 姣容女子单手撑在树干抵着一俊美公子, 另一只手按在了公子唇上，公子两臂乖觉置于身侧，演绎了好一出“霸女欺男”。

    “我问你！这四十六天，你为何一直死守原地？”

    紧贴的胸口传来彼此温度，和一声接着一声的砰咚心跳。

    问情，如问心。

    她在问他的心，他的心在问他。

    欢愉、安宁、生气、等待、忧心...种种纷杂心绪皆因一人。万法皆空, 唯因果不空，心之所想，便是心之所向。有些事早已注定。

    原来如此, 原来，这便是他的心。

    廉靖面容从一开始的淡定、疑惑、深思、再到恍然。刹那灵波涌浪，他睫羽垂坠，深沉望来。

    云七七紧张动了动喉咙，双瞳一瞬不瞬看着廉靖，不想错过他任何表情。

    他要说什么？他会说什么？

    廉靖抬手覆上唇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