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姐。」正好写完字的楚染一边收拾着小桌子上的东西，一边打着招呼。 「大姐。」楚湘拿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也停了下来喊道。 楚蔓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东西分给两个妹妹—— 「我刚路过村那头的田坎，发现地瓜已经可以吃了，给你们挖了些回来。」楚蔓虽然并没有大多少，却真的如一个大姐姐似的照顾着两个妹妹。 楚染高兴的接了过来，她就喜欢吃这个，但无奈这地瓜长在杂草丛生的泥土里，每次她都会被叮一腿的包，实在扫兴。这地瓜是很小一颗颗的小果子，与田地里栽种的那种甜脆地瓜不是一个品种。 「大姐最好了。」楚染甜甜的娇声道。她大姐从小脾气就好，上辈子也是对两个妹妹十分照顾，楚染即使重生了，大姐还是那个大姐。长大后的楚蔓性子温婉，平平顺顺的嫁了，不像她跟楚湘，一个混一个任性。 但是…楚染如果没记错，上辈子在她死之前，楚蔓的婚姻出了问题，但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想到此处，楚染握了握拳，这辈子她一定擦亮眼，好好考察考察那个要成为她大姐夫的人。最重要的是…楚染发现自己从重生到现在太过自私了，只考虑着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其实她的姐妹、家人都可以变得不同。 上辈子干爷爷退休后一直住在农村，哪儿都不愿意去，他们这些小辈也不经常回家，秦小三当兵一去多年，他应该是寂寞的吧。她妈楚琬琰虽然工作能力很强，但却总是被人排挤，也过得不是很如意。舅舅秦建国一直独身一人，一辈子在农村劳作，高大的身形最后渐渐佝偻了下去。 楚染抿了抿唇，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应该把握住的。但是她却什么都没做，楚湘的性子如上辈子一般很要强，这样的性格让她吃了很多的苦头。姐姐的太过温柔也总被人欺侮，她觉得她该思索一下，如何改变…从小做起。 「知道你们喜欢，下午要不我们一起再去挖一些，刚才急着回来，没挖多少。」楚蔓打量了一圈，发现家里只有两个妹妹在。「爷爷、舅舅和怀信哥呢？」 「爷爷不知道去谁家聊天去了，舅舅肯定在他的果园里，至于小三哥哥…」楚湘把果子洗好，一边吃着一边回答道。 「做好饭，去找爷去了。」楚染指了指堂屋里盖着的饭菜。 「那我先去洗手。」楚蔓因为挖地瓜，手上全是泥。 「好。」楚染点着头，跟在她身后，给大姐喂了一颗，甜甜的，特别好吃。 中午，除了楚琬琰在厂子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 秦绍伯看了看孙子孙女，笑得很满足，不论外人怎么说，他觉得如今这样甚是圆满。不像以前就他跟儿子带着个奶娃，吃饭都不得劲儿。 见秦建国扒着饭有些出神，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建国愣愣的放下碗，先是叹了口气才道：「今天二叔来果园找我了。」 「他是不是让你把果园跟村里人一起弄？」秦绍伯一副果然如此。 桌上的四个小辈，也认真的听着他俩的话。楚染与秦怀信对视一眼，有了些了然。 这两年政策放开了很多，秦建国便寻摸着只是种粮食，终究只能饱腹。虽然如今秦绍伯退休后加上之前十几年的军龄，拿的退休金比以前的工资还要多些，但因为他为了让秦琬琰接班，能有个理想的职位，便提前退了休，每个月能有76块7毛2，接班的秦琬琰一个月有37块5毛3，加上奖金能有近55块。 一个家庭每月收入能有上百元，已经令人相当惊叹了，单楚琬琰的工资就够他们一家人的开销还有剩余。但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壮劳力，总不能都指望着老人与女人吧！ 因此秦建国便想干点别的，除了田地里的农活，每日里起早贪黑，担着菜去镇上卖，但最后算了算，每个月平均下来能有十块钱就不错了。 后来无意中听到楚染的话，便兴起了包下后山果园的念头。后山的果园其实生长得不算好，这个年代人们还是更看中田地里的粮食，所以秦建国很快便把果园承包了下来。这两年的辛苦自是不必说，前年刚被他打理好的果园没有什么收成，去年却是丰收了，秦建国也因此小赚了一笔，今年看来应该能大赚一笔，却被红眼病盯上了。 「是，说是这果园当初就是村里人一起弄的，所以…」秦建国觉得很不甘心。 「那就给他们吧。」秦绍伯淡定的说道。 「可是…」 「先不说他们占着果园大家都有出力的理儿，肯定还会说当初果园承包给你是你二叔的私心。所以你二叔一定不会帮咱们，你争不过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出来。当然今年的收成都是你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的成果，要让也得等这回收获之后。」秦绍伯给儿子解释道。 「好吧。」秦建国应下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他知道他爸说的在理，就是他难得的路子又没了。 「舅舅，你果园里的柑橘都怎么处理的？」楚染想了想，才抬头问道。 「批给了外地人，说是要做什么吃食。」秦建国对销出去的东西不太了解，有人买他就卖了。 「做水果罐头吧！」秦怀信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报纸，「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说是南方一些大城市都很喜欢吃这个。」 「对，把柑橘做成罐头，卖出去的价格可比咱们卖原材料贵多了，几倍甚至是十几倍。」楚染点了点头，看向秦建国。「舅舅，咱们也可以做。」 「能…能成吗？」他觉得有点悬。 「虽然我不知道水果罐头具体是怎么做的，但也了解个大概。舅舅平时不就喜欢捣鼓些吃的吗？怎么就不能试着做做呢？水果罐头都是用玻璃杯装的，咱们家可是得天独厚。」楚染的话令秦建国眼前一亮。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 「染染懂得可真多，不过我们厂子里是也曾做过罐头瓶，所以建国你要是真的准备做这个水果罐头，你爸我倒是可以去联系，给你生产这么一批瓶子。不过，厂里都是大单子，你这边如果要做可能只有按照厂里原有的模具给做了。」秦绍伯明白楚染指的是什么。 「啊？」秦建国茫然的张着嘴。 「爸，做玻璃瓶是需要模具的，如果你想要特别的款式，就要提供相应的模具，这个成本太高，所以只有用厂里现有的最普通的那种。」秦怀信一边盛汤，一边给秦建国解释道。因为以前经常跟着爷爷在厂子里混，倒是比他爸要了解得更多。 第13章 「舅舅，咱们现在用普通的就行了，原材料都有了，我们也没路子销太远，所以就先用普通的，而且价格可以卖得低一些。做成当地特产就很不错，以后有钱了，再设计自己的外包装。」楚染接过秦怀信递到眼前的汤，笑着补充完，才开始喝汤。嗯…温度正合适，楚染给了秦怀信一个夸奖的眼神，他满意的笑了。 「我们家染染懂得可真多，你说的我是不太懂，但我现在是不是主要研究罐头怎么做？」秦建国有些发怔。 「没错。」楚染秦怀信一致点了头。 这下秦建国可是乐滋滋的了，当即表示下午就去二叔家。 「还是我去吧。你这边先研究着罐头，至于怎么销出去，到时候你老子我带着你。」秦绍伯拍了拍儿子的肩。 「哎。」秦建国爽快的点了头，半点也不介意出主意的是两个小孩子，搁别人家里，小屁孩还提意见，玩泥巴去还差不多。当然就更不介意他爹的插手，高兴还来不及呢，秦绍伯这么些年一直在出差到处跑，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因为下午在家帮着秦建国捉摸罐头果肉怎么做，姐妹们说好的出门挖地瓜，自然不作数了，只得改天再去。 秦绍庆本来还以为要费很大劲儿才能让侄儿秦建国把果园让出来，他也是没办法，村里人都盯着那儿。没想到才下午他大哥就来跟他讲，同意了。 如此爽快，他自然也应下了等收获之后再归还大家这事，毕竟果园这两年都是秦建国在弄，他能让出来，这结果再好不过。 秦绍伯这边事情顺利完成，秦建国的罐头做得却不是很顺利。在失败很多次后，他都有些气馁了，在又一次被楚染否定后，他丢下了手边的工具，转身出了厨房。 「其实挺好吃了呀，你干嘛又说不行。舅舅都…」楚湘也尝了，觉得味道很好，不知道与她一般没吃过水果罐头的楚染，怎么就非说不行。 「可是…这真的不行。」楚染吃过吗？当然吃过，却不是这辈子。在他们这地方水果罐头可是个稀罕货，只有从外地进货，价格卖得可贵了。 秦怀信凝眸看了看案上做好的吃食，他其实也觉得味道不错，但染染说是不对，那一定是真的不对。 「你干嘛不说话！」楚染见秦怀信不说话，以为他也与楚湘想的一样，不高兴的嘟着嘴问道。 秦怀信拍了拍她的头，替她顺好毛，才缓缓说道：「染染，我觉得可能需要去把罐头买回来，让爸爸试吃才行，就算你描述得再详细，可是味道这东西却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得完整。」 少年没有不相信她，也不问她为何会如此了解。楚染握了握拳，是…因为相信她吗？ 「嗯。」她也觉得该如此，不过，「那这事儿还得跟爷爷讲。」 「对呀，我们也没钱。」楚蔓嚼完嘴里的果肉，皱着眉说道。 「好，如此就等爷回来再说，你们玩去吧。」秦怀信把三个妹妹推了出去，一个人开始打扫厨房。 「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哦。」楚染盈盈大眼满是笑意，调皮的从门外伸进来一个头，冲着秦怀信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 过了两日，水果罐头还没买回来。不过楚染现在也顾不上这事了，幼儿班的毕业比赛马上就要到了，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她都从没有过这样当众表演的机会。毕竟从小到大她都在忙着玩耍与打架，这种优秀学生才有的机会，一直都与她绝缘。 楚琬琰三个女儿都有节目要表演，她自然是从厂子里赶了回来。 其实都是些农村孩子，表演能有多精彩！从衣服上就没办法与后世那些多姿多彩的舞台装比较，不过就是穿得整齐些，不脏也没有补丁。 秦家三个小姐妹是整个秦庄穿得最漂亮的小孩了，虽然楚琬琰因为工作，不太有时间再自己做衣服，但因为家里有疼孙子、疼女儿的秦绍伯父子在，时不时就喜欢从县里买些小裙子小头饰什么的。 谁家不在背地里说秦家父子傻，但是羡慕的人却更多，不为什么，就为有钱。 三姐妹今天的造型都是楚染弄的，让人一看就像是城里来的小姑娘，穿着秦建国特地买的小裙子，三姐妹站在那俏生生的，好不漂亮！ 楚湘今天的剑使得特别好，这是一早起床，秦绍伯给她的惊喜，偷偷用木头给做的木剑，比之前的竹条有档次多了。 而楚染自从那天反思自己之后，便在楚湘练剑时主动对其做了些纠正。家里四个小孩都跟着秦绍伯一起练了军体拳，最好的莫过于秦怀信。楚染上辈子也学得特别认真，所以打架真是没输过。这辈子自然是能躲懒就躲，不过毕竟有上辈子的底子在，使出来的军体拳每每让秦绍伯夸赞不已，只除了力道不够。 楚湘的舞剑稚嫩得很，都是胡乱挥舞的，加入了拳法的神韵竟还似模似样的。楚染便着重纠正了一些表现方式，毕竟没吃过猪肉，她倒是见了很多猪跑。当后来秦家买了电视，正是武侠剧风靡时，楚染三姐妹每天在电视前都挪不动道。该怎么舞剑才好看，楚染在他们这年代这地方算得上是相当有见识。 楚湘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心情十分的兴奋，今天是她收获掌声最多的一天。退下来后刚好看到了接下来要表演的楚染，想到自己今天表现如此好，全靠楚染后来的指点，她也难得的笑着说了声加油。 待周围都安静下来后，楚染才开始挥洒笔墨。在他们这地方是难得看到有人写毛笔字，哪怕是写字的是一个小女孩，他们也不再聊天，认真的观看着，只余树上的知了欢腾的叫着。 比赛是设在秦庄的打谷场，秦怀信望见中央那小小的身影流畅挥毫，帅气的面庞上带着骄傲的笑意。 染染的优秀他一直知道，今天能让大家都看到，他为她骄傲。也相信她终将站上更大的舞台，而他会陪着她。 大队间的幼儿班比拼，秦怀庆是相当高兴，因为他们大队赢了，而且赢得漂亮。尤其是楚染那丫头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她当时写的那副字，被他留了下来，时不时总爱与人炫耀：「那是我大哥家的孙女。」语气中是骄傲非常。 在比赛完的第三天，秦绍伯从厂子里一位朋友手中买来了水果罐头，听说是外地亲戚拜访时给带来的。还是大品牌，他们都舍不得吃。 可能秦建国确实做吃食很有天赋，在尝了那水果罐头后，每日耗在厨房，一周后终于做出了被大家都认可的味道。 「好吃。」楚染比着大拇指说道，感觉比后世她吃过的水果罐头味道更好。 秦怀信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两颗虎牙让翩翩少年多了些阳光自然的味道，他爸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再后来，秦绍伯便离开了村子，说是知道哪里有做罐头需要的器材，便带着钱去了外地。 家里也回归了日常，楚染每日与秦怀信一起复习着课本上的知识，复习累了就练练字看看书。因为家里孩子特别爱看书，楚琬琰当然相当支持，每每去到县里都会去书店逛逛，买回最新的书籍。 自从秦建国包果园赚了钱，便不让她再拿钱回家了，楚琬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总是喜欢买买买，今天回来一包衣服，明天回来一口袋书的。 这天，楚染练完字拿给秦怀信看。 「不错，染染越写越好了，哥哥是不努力不行啊！」秦怀信面对楚染总是满满的笑意，两颗小虎牙让楚染觉得怎么就那么可爱，哥哥…她不承认，小屁孩！ 见楚染脸上有些疲惫，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太用功了，便拉了拉她的手，提议道：「染染，我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楚染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你不是喜欢吃地瓜吗？我们去挖。」秦怀信又拍了拍她的头。 「不要，蚊子多。」楚染一脸无趣的看着他，秦小三怎么就那么爱拍她的头，长不高都是他害的。 「我带了清凉油，到时候你站远些，我去挖。」本来还可以喊上村里的其他孩子，也能够多挖一些，但他就想自己带着染染，哄她高兴。 楚染想到好吃的地瓜，就感觉唾液分泌加剧，既然不用担心蚊虫叮咬，便爽快的点了头。 … 秦绍伯为了弄到制造罐头需要的机器一去就是一个月，毕竟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买的，即使有钱还得有管道有人脉。也是秦绍伯运气好，去的时候正好那边引进了国外的机器，之前的便淘汰下来了。 秦绍伯也是找了以前的老领导，才搞定这事，人家还答应他先付一半的钱，另一半半年内付清就行，也不要他利息。秦绍伯咬了咬牙，便拍板定了下来，这些年做业务一直在外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相信水果罐头一定能赚钱。身上的钱被花得一分都不剩，最后还是老领导看不过去，给买了回程票。 看着仓库里还有那么多的机器，如果不是四个兜一样重，他一定要全都给买了，最后也只有可惜的叹了口气。 老领导还打趣他：「你个小秦，能买到你就偷笑吧，还叹气。」 都六十岁的人还被喊作「小秦」，秦绍伯也甘之如饴，毕竟这是他十几年的领导，在部队就照顾他颇多，这老了还得麻烦领导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