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良妃猛然回过神来,呼地站起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的母亲今日进宫,臣妾想先行告退。」 成太后眯着眼,未正眼看她,随意地嗯了一声。 良妃管不上成太后的轻慢,紧赶慢赶地赶到寿安宫。一进内殿,就看到广昌侯夫人脸色不太好,恬雪低头站着,手交迭搁在腹间。 「姑母,母亲。」 广昌侯夫人起身,行了一个礼。 良妃心里急,眼神不停地往恬雪身上瞄。方恬雪今日自是精心妆扮过的,少女本就长得秀丽,就算是不涂脂抹粉,那嫩滑的脸蛋也看得人赏心悦目。 姐妹俩年纪相差大,良妃进宫那年,广昌侯夫人才怀上幼女。 「听说你一早火急火燎去祥宁宫,怎么这会来了?」 方太后语气不满,良妃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姑母…」 「好了,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方太后制止她的辩解,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什么。这个侄女惯爱争风吃醋,不识大体。 论教养,比起恬雪确实差得远。 若是恬雪早生十几年,那么进宫的一定是恬雪,自己也就不用如此辛苦。不光要和姓成的斗,还要帮着侄女固宠。 方太后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良妃心里就越不忿。姑母不会是真有其它的心思,要放弃自己吧?她看向妹妹的眼神挑剔起来,恬雪年轻不假,陛下却不是爱色之人。 「母亲,小姑的事情怎么办?」 方太后和广昌侯夫人刚才正在商议,还没有说到最后的法子。 「她…不再是你的小姑…」 饶是广昌侯夫人想过千万回,不想认那个小姑子,骤然从方太后口中听到,还是怔神了一会儿。 她是嫂子,不愿沾上小姑子的麻烦情有可原。太后可是亲姐姐,说舍弃就舍弃,哪里还顾念昔日的姐妹之情。 婆母自私,养出来的姑娘都是一脉相承。 「合该这样的,万没有因为她一人连累我们整个方家的道理。」良妃说着,一副大大松气的模样,看得广昌侯夫人心里越发的凉。 方太后睨了良妃一眼,转向广昌侯夫人这边,道:「哀家记得恬雪满十六了吧?」 良妃的心提起来,听到自家母亲回着,「再有一个月满十六。」 「这个年纪,正是妙龄,可有合适的人家?」 来了来了,良妃紧张起来,已能十分肯定姑母的想法。姑母嫌自己不能笼住陛下的心,这是想让恬雪进宫。 「姑母,上回母亲进宫里好像提过,正在给恬雪相看人家,两家人都很满意。对吗?母亲。」 广昌侯夫人不是傻瓜,太后一向不关心恬雪的事,突然问起亲事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大女儿如此急切地截话,还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就反应过来。 「是在相看,未过明面。」 方太后脸冷下来,深深地看了良妃一眼。这个侄女,在其它事情上不灵光,一旦牵扯到争宠的事,倒是少有的敏锐。 「既然未定下,那就先搁着吧。」 广昌侯夫人心一惊,方恬雪低着的头下,唇抿得死紧。 良妃嘴张着,正待说些什么,猛然瞥见一抹明黄的身影。心里一跳,立马跪地接驾。广昌侯夫人和方恬雪被惊到,来不及多想,紧跟着跪见。 正康帝眼神一扫,漫不经意地说了一个平身。他将一下朝,就被方太后宫里的宫人请来,说太后有事相请。 待他坐下,方太后说了对于方氏的处置。 说完方氏的话,方太后把话题转到方恬雪的身上,引得正康帝多看了一眼。「原来是二表妹,果然是长高了。朕记得,二表妹只比干儿大几个月。一晃十几年过去,干儿也要议亲。」 方恬雪交迭相握的手劲松缓,提着心慢慢下落,渐渐平复。 方太后笑着,有些不太自然。 陛下提到宁王,分明是将恬雪视为子侄一辈。自己若是再提恬雪进宫的事情,只怕会引来陛下的不快。 索性顺着正康帝的话,说起宁王赵干的婚事。 儿子的婚事,良妃当然上心。上次姑母寿诞时,她们已相看过,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无论提哪个,皇儿都是一脸的嫌弃,弄到现在还未定下。 「陛下,臣妾看信国公府的嫡长姑娘就不错。端庄娴淑,年纪与干儿正合适。」 信国公府虽然位列四大国公府,但是最近多年府中子孙皆靠祖荫,并无多大的建树。比起成国公府,势微不少。 然而方太后不愿与成国公府结亲,若不然成玉缨就是最好的人选。 其实年纪相当的姑娘有,比如说大司马府的八小姐,还有范国公府的嫡长女,无奈都错着辈份,根本不考虑。 信国公府的嫡长女,是方太后和良妃两人商议许多,确定下来最合适的人选。不想得了宁王一句长得太丑的嫌弃话儿,愣是把她们心头的热火给浇得冰冷。 正康帝沉吟着,「此事容后再议。」 良妃哪敢不应,眼看着陛下起身要离开,忙跟着送他出殿。 方太后心思被陛下看穿,也不想再多纠缠方恬雪进宫的事。说了几句客套话,命人送广昌侯母女出宫。 而方氏母女,在她们的口中,就那样一句话带过,再也没有人提起。 可怜方氏还在牢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宫里的太后和陛下一定不会不管自己。任凭别人怎么说,事关方家的声誉,陛下绝不允许有人随意抹黑。 直到有人送来方家的断绝书。 她彻底傻了! 那宣纸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块她好像不认识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是自己看花眼,误会大哥的意思。 最后,凑过来的郁霜清发出尖叫。 「娘,他们是什么意思?怎么可以一出事,就把你从方家除名?」 听到女儿的声音,方氏仅是慢慢地看过去,眼神空空的。那表情像在哭,却没有一滴眼泪。手中的宣纸飘落,上面广昌侯府的印章红得滴血。 「喏,喏,吃饭了!」 胖狱卒从外面递进来两个陶碗,每个陶碗中都是糙米饭,上面是一小撮咸菜。 郁霜清瞪着那两碗饭,恨上心头。她何时吃过如此猪狗不吃的东西,这些人,一看她们失势就可劲地作践。 她一脚过去,踢翻一个碗,饭菜洒了一地。 此时,方氏动了身,慢慢上前,把那碗没洒的饭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吃着,她双眼发直,嚼得极慢,仿佛在嚼生肉,看着瘆人。 郁霜清被她的表情骇住,不由躲得远远的,靠在角落里。 她吃着吃着,看过来,桀桀一笑。 郁霜清吓得更加不敢动弹,「娘,您不要吓我…」 方氏又笑一下,放下碗,理理头发,朝她招手,「过来,娘有话同你说。」 郁霜清摇着头,拼命靠着墙,「娘,女儿还年轻,我不想死。娘…您一定要想法子,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傻孩子,我们当然不会死。」 郁亮还活得好好的,她们凭什么要偿命。可是活着又如何,卑贱的日子她不想再过,还不如死了的好! 只是,她好恨,她不甘! 她眼里迸出强烈的恨意,走到牢门处,对狱卒喊道:「劳烦你们给我带个话,我要见锦安侯夫人。你们告诉她,母女一场,是该做个了断。」 那胖狱卒正在吃饭,闻言嗤笑一声。 第74章 雷火 没人回应,方氏又说了一遍。 那胖狱卒把筷子一撂,搁在长凳上的脚放下来。「咚」地放下手中的碗,轻蔑地咂巴着嘴,用粗壮的手指剔着牙缝中的菜。 再朝同伴们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你是说锦安侯夫人?」 「没错,她是我的继女。」 「哈哈哈…」胖狱卒笑起来,对同伴道:「你们听听,她要和锦安侯夫人叙叙母女之情,真是笑死个人。」 其他的狱卒跟着大笑起来,什么讽刺难听的话都冒出来,极尽挖苦。 方氏脸白着,看上去并不生气。 若是仔细看她的手,就会发现中指的指甲被硬生生地折断,断指甲掐入掌心中,渗出血丝。她哪能不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认真地看着那个狱卒,像是要记住对方。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翻身。她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这个狱卒,她要对方跪在地上哀求,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现在,她只能咽下这口气,语气尽量平常。 「你说得没错,我与她确实没什么情可叙。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劝你去送信,我想锦安侯夫人一定十分乐意看到我们母女如今落魄的样子。你把我说得越惨越好,说不定你还能得一笔赏钱。」 那狱卒是个三白眼,闻言翻了几下,哼唧哼唧地说着自己心软,要发慈悲的话。到底还是赏钱两字诱人,她真的跑了一趟侯府。 郁云慈哪里还愿意见方氏,方氏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谁知还憋着什么坏水。既然已将对方打落泥潭,料定对方再无翻身之日,她何必再去多看一眼,白白惹得一身的腥骚。 万一对方未沉底,还在作垂死挣扎。非要拉她垫背,她岂不是死得冤。 「你回去带话给她,我与她不是母女,并无情分可言。她有今日之果,全是自己种下的因。一切自有天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如今,她已被我父亲休弃,不再是郁家的夫人,我更没有看她的必要,她是好是歹与我无关。」 那狱卒诺诺,不迭地弯腰点头。 最终,郁云慈命采青赏了她二钱银子的跑路钱,喜得她笑得三白眼眯成一条缝。暗道锦安侯夫人就是大气,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郁云慈现在有十几万两银子傍身,还有一应首饰田产铺子,底气充足,确实没把一些小钱看在眼里。 狱卒得了跑路费,回去自是在同伴面前夸耀一番,说侯府如何富贵,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把郁云慈吹嘘得宛若神仙妃子,是天下第一心慈的夫人。 郁霜清原本眼巴巴地盼着死丫头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狱卒的这番话,只把她听得肝痛。因着没有吃饭,肚子跟着绞痛起来。偏那狱卒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死丫头的好话。她恨不得大喊告示天下,原本那死丫头的所应得的一切,都是她的! 方氏坐着不动,恍若未闻。 倒真是小看了她! 她当真以为自己翻不了身不成?她就没有想过,方家再是与自己断绝关系,她骨子里流的还是方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