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渐渐的，医院里面不少中医都是开方了事，爱吃不吃，很少会往处方签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是以陈茵这样的做法，倒是让院长对她观感好了不少。 他在没有当上院长以前，也是兢兢业业搞医术的，后来做了医院的院长，需要他处理和顾及的事情太多，医术渐渐的也被落下了。他自己也明白，想要当好院长，光是医术好是不行的。很多时候，医术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渐渐的，他考虑事情也越来越往利益得失的方向去考虑。刚刚一进病房就冲着陈茵这个小姑娘发难，也是站在医院的角度去考虑行事的。 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感慨，这些年他已经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院长有些感慨的摇摇头，看着陈茵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忽而又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自己了吗？真是没有想到，因为面前的小丫头，他居然还能生出这些假惺惺的感慨。 不过，那一句后生可畏他倒是说的真心诚意。 石慧问道：“院长觉得这药方可行吗？” 院长摇摇头，说道：“我是搞西医的，对于中医的遣方派药不大明白，这会儿我医院也有中可以的大夫值班，不如叫来让他瞧瞧吧。” 石慧摆摆手，声音忽然弱了下来，语气中尽是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感，说道：“就按照这位小大夫的方子去抓药吧。” 前两天医院的中医也不是没有过来看过，一个两个的说起病症来都头头是道，可一到开药方的时候就互相推诿起来，道是病人病情太过凶险云云。 如今老胡已经是这个模样，既然有大夫切中病症还开出了药方，她索性就赌一次又怎么样呢？ “该方是由小青龙汤、麻杏石甘汤、厚朴杏仁汤合方化裁而成，有散寒解表清热，荡涤黄痰平定咳喘的效果。”陈茵见病房中几人对于药方似是有疑虑，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等到院长让人去抓药煎药，陈茵也说道：“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我跟我二叔也该告辞。” 院长：…… 他实在想吐槽陈茵两句，可见她年纪小，且刚刚还给胡师长把脉治病，人家刚把药方开出来他就张嘴吐槽人家，这种事儿怎么看都不地道。 想了想，院长还是比较委婉的表示道：“外面天色已晚，不如你们就在医院将就一晚上吧，我的办公室有一张小床，病房这边陪护的房间里也有两张床。” 这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陈茵看了看二叔和杨厂长，点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病人一副药都还没吃，用药后情况如何也还未知，院长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陈茵给放走了。 不一会儿，要就抓来了，医院就有煎药的地方，药煎好之后，就端来让病人服下了。 服药后一刻钟，病人开始发汗，陈茵过去又给把了脉，“药有效果，再过半个小时，病人应该会有便意。” 胡跃前躺在床上，用药之后他确实感觉到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听到陈茵的话后，他对陈茵点了点头。 忙活到现在，陈茵已经累的不行，这会儿病房里面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石慧见陈茵一脸憔悴，便说道：“小陈大夫先去隔壁陪护房休息去吧，等会儿病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去叫你的。” 陈茵这个时候确实累的不行了，闻言也没有同他们客气，打了个哈欠就往隔壁走去。 在医院条件比较艰苦，陈茵只用热水擦了脸，就脱了外套扯了被子靠在床上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杨厂长和陈汉民都长长的舒出一口气，陈汉民说道：“今天还真是一波三折啊。” “是啊，你那个小侄女，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啊。”光是听别人说陈茵治好了什么病症，那感觉其实很虚幻，杨立万也一直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会将人带过来完全是为了老上级着急上火之后的一时冲动。 然而当他真正看到陈茵是如何震慑别人，如何把脉开方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陈茵这个小丫头是真的不得了。 两人感慨了两句，也找了休息的地方，准备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人打扰，陈茵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后她洗漱了一下，正准备去食堂吃早饭，就被胡乐叫了过去。 陈茵以为是喊她过去瞧病人的，谁知道竟是给了她一个饭盒，陈茵懵逼的接过，触手的感觉还是热的。 “里面是家里包的饺子，我跟我妈都已经吃过了，这个给你。”胡乐面上带笑，没了昨日的忧心忡忡，陈茵便晓得病人现在的情况应该不错。 胡乐是胡跃前的大女儿，今年三十岁，她本身的长相给人感觉就有点凶，昨日那个情况，就更让陈茵觉得此人很凶了。这会儿冷不丁塞她一饭盒饺子，陈茵当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吃完了早饭，陈茵就去了病房。照例给病人诊了脉，说道：“中午的时候给病人服第二剂，病人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明天我再来看看病人情况，将药方做一些调整。” 病人大便已经通了，且咳喘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众人对于病人现在的情况也已经十分放心。是以这个时候陈茵提出先离开，明日再来复诊，石慧和胡乐他们便没有什么意见了。 陈茵原本想着在回沐阳县之前，先去南城研究所瞧瞧的，可是如今病人尚未痊愈她就跑去提些要求，这做法实在叫人心里不舒服的很。是以，这样的想法陈茵也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就抛在了脑后。 陈汉民同陈茵一块儿回了沐阳县，接着又将人送到了塘坝村。 “多谢二叔送我回来。” 陈汉民笑道：“该是二叔谢你才是，明日二叔过来接你。” 陈茵点点头，她向来不会再这些事情上同人客气。 回去之后，陈茵就看到刘菊芬在家里等着，至于大哥大嫂和虎子，已经去了大嫂娘家拜年。陈茵想起上次中秋大嫂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就被气的差点流产，陈茵对大嫂的那个娘家就提不起任何好感。 刘菊芬一看就知道陈茵在想什么，笑笑说道：“你嫂子如今知道为孩子着想，倒是比以往看开了许多，那些人轻易气不着她的。至于指使你嫂子干活……你当你大哥是死人啊。” 有大哥在，确实能让人放心不少。 陈茵在家里也没有见到二哥，就闻到：“那二哥呢？” “你二哥明天厂里就要开工，他昨儿就没回来。” 陈家亲戚少，昨天去二叔家拜完年之后，也没有什么亲戚需要走动了，陈玄参索性就歇在了二叔家，没有回来。 刘菊芬现在担心的是陈茵，“你呢？昨天就匆匆忙忙说了一声，就跟你二叔出去了，有没有出什么事？” 对于昨天的事情，刘菊芬的心里是非常不满的。之前早就明确的拒绝过了，可昨儿还是将人带了出去，刘菊芬昨天对着她那弟妹，可没有顾忌这会儿还是大正月里的，狠狠的发了一通火。 陈茵摇摇头，说道：“没事，就是去看了一个病人，对了妈，那个抗旱的种子要不要让外婆家也种上？我记得二叔家也有开荒出来的地，用不用让二叔家也跟着种？” 原本若是时间足够，她完全可以一代一代的育种，可现在情况不允许。种子损耗率确实大了一些，可这也比干旱的时候颗粒无收要好得多。 刘菊芬对陈汉民有怨气，可是面对这样的生死大事，她还是很理智的，“我有空去跟他们说说。” 陈茵之前有看过《河图》上说：“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农历一月份冰河开始解冻，春天雨水始降，水开始生了；而到了农历六月份，天气炎热开始降下暴雨，雨量最高，谓之曰成。 可是现在节气立春已过，雨水将至，可至今天上却还没有降下一滴水，陈茵心中对于今年的大旱越发的担心起来。 虽然历史书上以及朋友口中的饿殍遍地的现象的形成，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干旱，但无疑这也是其中一个相对重要的因素。 现在想这么多也无用，陈茵现在只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已经不再去强求什么了。尽了自己的力量，来日回想起来，无愧于心。 “妈，明天我还要去南城复诊，南城供销社那边东西应该更多，妈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刘菊芬摇头说道：“妈没什么要买的，你看看自己有什么缺的就行。” 刘菊芬知道陈茵手里有钱，也就没有另外再给她塞钱。 第二天早上，二叔就到了陈茵家里，陈茵那会儿才迷迷糊糊从被窝里钻出来，洗漱之后拿着两个馒头就跟着陈汉民出门了。 第035章 中医无用 到了医院，陈茵先询问了病情，了解到病人咳喘已经好了八.九分，只是观之脉滑大，询问之后得知病人胸中发热。陈茵思考了片刻之后，又在之前的方子里加了30克鱼腥草，清热解毒，用来清除肺部感染之后的残存渗出物。 今日来医院的只有石慧一人，此刻看她脸色同前两天相比已经好了许多，见陈茵开了药方，便问道：“小陈大夫，你看老胡他是不是能够出院了？” 院长张了张嘴想要暗示陈茵，让胡师长留在医院休养，但是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院长决定还是随陈茵怎么说吧，省的到时候多说多错，胡夫人这会儿很明显，最信任的就是陈茵了。 陈茵点点头，说道：“出院没有问题，回去之后好好调养着就行。” 走出病房，院长在其后跟了上来，陈茵问道：“院长还有什么事吗？” 院长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咬咬牙还是说道：“小陈大夫，你之前给我诊病，这……看病没有看一半就撩开手不管的道理的啊。” 陈茵还真把院长的病给忘了，毕竟他之前也没说要让陈茵看，“院长，您这是要找我看病？” 陈茵之所以会将院长的病给忘了，就是因为之前院长也没有说要找陈茵看病，那他自然就算不得陈茵的病人。 院长：……这小丫头怎么还挺记仇的模样？ 不过，面对疾病，他也硬气不起来，脸上带笑点着头说道：“我以为那天我就是小陈大夫你的病人了。” 陈茵点点头，他跟院长本就没有什么私怨，且如今她经手的病人多了，对于自己的医术也越发的有信心起来。曾经，每当有病人来找爷爷诊治的时候，爷爷总会让自己上手摸一下脉，再开一下药方，爷爷则坐镇在她身后。是以上辈子她虽然到死也没有独立给人看诊过，但是诊脉开方的经验却是不少。 她之前是因为那起医闹事故，对自己升起了怀疑，如今过手了这么多病人，信心也一点一点的拾了起来。 拐个弯往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的办公室不大，也没有隔间，就在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小床，他坐在椅子上，陈茵就坐在对面。过了一会儿，她才收起了给院长把脉的手。 “院长是下焦寒上焦热的病症。” 之前她给表姐诊脉，也是下寒上热之证，不过二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院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陈茵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院长这病算起来，已经是半年多了吧？” “是啊，去年七月份的时候忽然就发作了，算下来确实有半年多了。”院长口中应答着，只是心里对于陈茵的医术又信服了几分。 陈茵说道：“院长这病是由心肾不交引起的，简单点来说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次病发，也是因为胡师长的病吧？院长心里迫切的想要治好胡师长的病，可惜却又无法做到，如此导致阴阳不交，自然就会病发了。” “中医上认为心属阳肾属阴，心火下行而中和肾阴，肾阴上行中和心阳，如此才能阴阳平衡。而心肾不交，下焦阴气过多怕冷而走路打颤；上焦火气旺盛则脸滚烫且有头晕脑鸣的症状。如此一来，院长你病情发作起来，可不就跟喝醉了酒一样。” 医书他是没有看过的，可是症状对的上啊。 院长想起了去年六七月份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首都医学院来人挑选医护人员前往首都培训，若是表现好前途不能限量。他当时是真的很想要得到那个机会，卯足了劲儿啃被他落下多年的医书，结果发现不行，心里就愈发的着急。 后来病发之后，他只当是那段时间压力过大，只要放松下来就没事了。 谁知道后来宛如喝醉酒一样的症状倒是没有再发生，只是每天脑子里都如同鸟鸣阵阵，吵的人不得安宁。 院长学医从一开始就是接触的西医，对于中医他心里是没有什么概念的。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自己查不出来也束手无策的病症，中医竟然能够解释的如此清楚。 “我原本以为，是我自己压力太大导致如此的，没有想到却是因为这个。” 陈茵说道：“说是压力过大也没有错。” 用西医来解释，这就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只是在治疗上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依靠一些镇定的药物加上病人自己排减压力。可院长这会儿的情况，并不能靠排减压力就能自愈的。 院长十分感兴趣的说道：“哦？这又是怎么说的？” 陈茵见他有兴趣，便也多解释了两句，“院长发病之前可是觉得茶饭不思，脾胃虚弱？” 院长细细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个时候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件事上，压力十分大，哪里还能顾得上吃饭的事情？ “脾胃虚弱导致气血不足，肝血不足则阴虚以致阳盛，所以上焦热，气养万物气虚则下焦寒。心肾不交脾胃不纳，所以导致院长此症。” 院长感慨的说道：“看来，我有时间还是要好好看看老祖宗留下的医书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生长的那个年代啊，正是受到西方科学冲击的年代，不少人都向往西学，有些激进之人甚至提出过要废除汉字的言论。那个时候大部分进步青年都宣扬中医是伪科学，什么阴阳五行奇经八脉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而从实验中得真知的西医，才是真正的科学的能治病救命的东西。 我当年年轻，自然也受到了这种言论的影响，认为中医无用，等同于巫。不想如今医院的病人我用自己所学医术束手无策，我自己生了病，我所学的医术依旧束手无策。幸好，我对中医偏见不深，不然却是要出大错的。” 陈茵听完点点头，中医是猜想性的，通过望闻问切的手段去猜测病人病机为何，然后遣方开药，甚至于在弄不起病机的时候，大夫可能还会开一些试探性的药方，去帮助大夫探明病机；西医则是确定性的。别说在那个西学冲击的年代，即便是几十年上百年以后，依旧有人以此来攻击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