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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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江没进城,选了城外一处村庄落脚。 村里只有一处简陋的客栈能住宿,不过对于在外风餐露宿好几日的二人而言,算是不错了,灵江摊开手掌,挑开巴掌大的小包袱,将殷成澜之前塞进去的银票拿了出来。 殷成澜看见,惊讶:“路上没花?” 灵江把找回来的碎银子重新塞进小包袱里,收进了怀里,让小二将马车牵到后院喂粮草,推着轮椅往客房中走,一路上用余光瞄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神医谷的人:“嗯。” 想了一下,又补充说:“我特别好养,不花钱。” 殷成澜不置可否,心道好养是好养,就是稍不留意就要被气死。 到了客房门口,王祝送来了清淡的晚膳,说:“辛苦二位为神医谷奔劳。” 灵江一手接过,站在门口将殷成澜挡在身后,他没什么表情的道:“你的人方便的话就去附近的村落城镇再打听一下消息。” 王祝眉间深深拢着忧愁:“是,已经派去了,谷主下落不明,是老奴的失职,若是再寻不到人,老奴就是想以死谢罪都无颜去见老谷主。” 灵江没有什么同感,但客气的将人送走。 客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掉了色的圆桌,桌上有一盏油灯,闪着熏黄的微光,殷成澜坐在灯下,眉目都好像渡了一层暖色。 灵江将饭菜搁到他面前,单手撑着脸看了他片刻,然后伸手去摸他的脸,半路被殷成澜截住了爪子。 殷阁主捏着他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只给看不给摸。” 灵江便退而求其次,从摸脸变成了摸手,顺势勾起手指,挠了挠殷成澜钳住他的那只手:“睡都睡过了。” 殷成澜让他挠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松开了手,心里纳闷,这小鸟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根本不知道当初灵江默不作声打量他时,那心中所想才是真的操蛋。 “接下来怎么做?”灵江看他优雅的喝粥,从身上摸出自己的小木槽递了过去。 但凡喂鸟逗宠的人总会随身携带点饲料,以便呼鸟传信时,当做奖励刺激信鸟,殷成澜身上自然也有,取了一把花生米给他满上。 “你觉得绑了严楚这件事里,谁能获利?”殷成澜边添边问道。 灵江面前的小木碗给他鸟样用时正好,此时就显得小了,像个小孩过家家的耍物,他浑然不觉好笑,用一根手指往小木碗里勾花生米往嘴里丢。 “鬼孤老人算一个,不过他是半路走了狗屎运。”灵江‘嘎嘣嘎嘣’嚼着花生米,仔细想了一下:“严楚对你而言很重要,绑了他威胁你,你的仇人也算一个,还有谁?” 殷成澜见他吃的津津有味,也从他那小碗里摸了一粒丢嘴里:“你知道传世的八种天材异宝有什么用吗?” 灵江没说话,等着他解释。 殷成澜道:“生骨、塑肉,续筋,修脉,明目,新耳,解百毒,以及起死回生。” 灵江惊讶:“有这么神?死人也能复活?” 殷成澜笑了一下:“裴江南盗走的北斗石传说就能打通人的经脉,使其功力达到顶峰。” 灵江上三路下三路将殷成澜打量了一遍:“真的?” 饶是殷成澜脸皮略厚,在他如此直白的目光下都不自在起来,抿了下唇,向窗外弹指一挥,薄薄的门窗没有一丝反应,灵江站起来打开窗户,只见屋外一棵树上,半截枝干缓缓倒了下来,切面锋利无比,如同刀削。 他竟有隔山打牛的功夫。 殷成澜在灯下打量自己的手指:“没那么神,不过算是有点用处,起死回生不至于,但断筋续脉,解百毒,所言不假,而现在,其中六种天材异宝就在严楚的手里。” 灵江眉头一拧:“你是说有人劫走严楚就是为了这几味药?” 殷成澜高深莫测看着他:“今晚放出消息,就说寒香水在你手中。” 剩余的两味天材异宝其一就是寒香水。 灵江应下,然后用一种格外明亮有神的眼神盯着殷成澜。 殷成澜与他目光轻轻一碰,操控轮椅转身就走,刚走到床边,就被跟过来的灵江给按住了胳膊。 灵江蹲在他身前,仰起头,饶有兴致的问:“今晚怎么睡?” 殷成澜:“......” 夜深人静,温暖的锦被下面凸的一团动了动,灵江拱出被窝,飞出房中去放消息了。 斑斓的树影落在窗上,殷成澜睁开眼,无声望着床顶,不知想了什么,摸着床边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地方出神。 温暖,真是令人难以戒掉的毒瘾,他行尸走肉在孤绝万仞的万海峰峰顶住了十年,如今才刚碰到这点细微的温度,竟就食髓知味般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来。 他用指腹贴着被小黄鸟暖热的地方,在冰凉的秋夜里像做贼心虚的窃贼,贪恋着这转瞬即逝的温度。 第二日,天亮,灵江方才带着一肩白霜回来。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有江湖人追来了。”他本来打算蹭到床边去,发觉自己浑身潮湿,还带着凉意,就脚步一转,坐到了桌边。 殷成澜披着外袍,头发未束,靠在床边点点头。 灵江见他眼角隐有倦色,比他这个一夜没睡的看起来还疲倦,就将手在袖子里捂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床边,问:“你的毒离下一次发作还有多久?” 殷成澜懒洋洋的看他,漫不经心的说:“不知道,该发作的时候就发作了。” 灵江哦了一声,忽然出手如闪电去摸殷成澜的脸,他的动作猝不及防并且极快,眨眼的功夫,在男人脸上轻轻一捏,就收了回来。 第41章 寒香水(二) 殷成澜的脸色当场就好看起来。 当没看见忍着不发吧, 被摸了一下心里憋屈别扭,好像不吭声,就跟默许了他这轻浮的动作一样。 可说出来的话又显得他小气, 不就被当成姑娘摸了一下吗,又没掉肉也没掉皮, 还摸不得了。 一向擅长蛊惑人心的前任太子爷被为难住了, 心里兜兜转转好几句话硬是没一句拿出来合适的。 幸好灵江脸皮很厚,根本不需要他对此说些什么看法, 坐在床边压着殷成澜的腿和被子,往后横躺了下去:“困了,我睡一会儿。” 说着就闭上了眼。 殷成澜被调戏的气闷还憋在喉咙里, 这会儿被他一压, 顿时散了精光, 他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可奈何, 想起先前自己腆着脸将灵江定下时的得意,一时之间肠子都想悔青。 可他目光落到青年轻拧的眉间时,又觉得自己也并不后悔的。 无奈的看着横在床上的人:“你总要换个姿势吧。” 这么斜不拉叉的躺着像什么话。 灵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甩掉靴子, 滚进床里面,手肘撑着上半身,将被子拉开一角,拍拍床铺:“一起睡。” 殷成澜无言以对, 掀开被子正要下床, 被灵江一伸胳膊横过胸膛, 压回到了床上,随即棉被盖了上来。 两人肩并肩躺了一会儿,殷成澜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觉得有些难受,紧紧贴在耳旁的呼吸声、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安全距离被侵略占有融合等等,这种相依为靠的感觉让他本能想要畏惧逃脱。 太安逸了,便危险至极。 他又打算撩开被子,胸膛忽然压上一条胳膊。 灵江侧身躺着,脸埋在被子里,伸出的手像安抚小孩似的拍了两下殷成澜,含糊不清的说:“睡了几回了……你和我一只鸟还计较什么。” 殷成澜脑中瞬间回味起夜里贴着手背安睡的一团毛茸茸,有声音默默说着:那是鸟,不是人,没有人的狡诈虚伪,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乃是唯一一只眼里只装了自己的小鸟,没有山川和大海,只有自己。 出奇的,殷成澜渐渐放松了身体,让自己重新陷入软和的锦被里,一夜未睡的倦意爬上他的眼皮,最后,殷成澜平静的阖上了眸。 他闭上眼的瞬间,原本躺在一旁昏昏欲睡的人睁开了眸子。 灵江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轻抿泛白的薄唇,极尽缠绵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不绝,几次蠢蠢欲动,却都被压制了下来。 灵江心里幽幽叹口气,急不得,急不得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还待要时间等呢,再急,也要憋住。 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屋外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殷成澜睁开眼,望着窗外的阳光,有些惊讶。 生平第一次,不是因为毒发而昏迷,是真真实实睡懒觉睡到了现在,这是对他而言近乎新奇的感觉,每条骨头缝都散发着说不出的慵懒和散漫,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都不用想,就这么像一滩水瘫软在床上,做一场一辈子都不醒的浮生大梦。 灵江开门走进来,一眼看见床上的人黑发如瀑,逶迤铺了满枕,殷成澜抬眼看去他,从屋门照进来的正午的阳光便落进他漆黑的眸中,恍若星子坠海,眸光涟漪。 灵江脑中“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砰砰咣咣碎了一地,他喉结滚动,一阵妖风飘了过去,坐到床边按住殷成澜的肩膀,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他。 “王祝和你说了什么?”殷成澜不明所以,低头看着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蜜色的肌肤,灵江抓着他肩膀的手一点点收紧,盯着男人裸露的肌肤,喉结上下滚动,他的手几次想将那微敞开的领口撕开,然后俯身而上...... 最后他艰难的克制住了冲动,攥了一把殷成澜的衣裳,然后缓缓松开爪子,将他衣领理好,嗓音低沉沙哑的说:“他问我寒香水是不是真的在我们手中。” 殷成澜挡开他在自己胸前摸摸索索的爪子,冷笑道:“老家伙主子找不到,其他消息挺灵通的。” 灵江难分难舍的往他领口里瞄了一眼,这才起身坐到桌边倒一杯凉水仰头灌下,冷静冷静,问:“他有问题?” “严楚身边亲近的人都需要怀疑。”说完,看见灵江已经连灌了三杯凉水,正拎起水壶打算直接对嘴吹,诧异道:“喝那么多不怕拉稀吗?” 小鸟的肠胃很娇弱的。 灵江噗——的一下喷出去好远,喷完,冷静的用袖子擦擦嘴巴,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边走边说:“我出去一下。” 留下一个稍显凌乱的英挺背影,殷成澜望见,品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等殷成澜出门用午膳时,简陋的客栈里已经比之前多了两三桌短襟武夫打扮的江湖人。 他默不作声饮着客栈里涩的发苦的茶水,听身后江湖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说道:“昨夜刚收到的消息,说寒香水和北斗石都在那人身上......之前方平寺见过的人......” 神医谷管家王祝走进大堂,身后跟着几个侍卫,看见殷成澜,顿了一下,走过去恭敬的行了礼:“公子。” 殷成澜未曾表明自己的身份,王祝便也不挑明,得体问候过,束手站到了一旁。 殷成澜:“没有结果?” 一听他开口,王祝脸上稀疏的皱纹像要往外溢出苦水似的,说:“没有,附近城镇市集都去问过了,都说没有见到可疑的人。” 殷成澜的手指在粗糙的茶杯边缘转过:“能在驭凤阁和神医谷的眼皮下将人劫走,并藏的蛛丝马迹都没有,不容易。” 王祝点头,将脸上的皱纹又挤到一起,瘦削沧桑的手攥成拳头,压抑不住的忧愁就分毫毕现。 离的不远的一桌江湖人又凑在一起小声说:“传世的有八种,能得到其中两样,就算是能呼风唤雨了,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历,竟这么厉害。” “如果有人能凑齐所有的天材异宝,真的能起死回生吗?” 殷成澜默默饮茶,王祝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说:“公子,我家谷主的身上……会不会有危险?” 后半句刻意没说出来。 殷成澜瞥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此事知晓的人甚少,劫匪可能并不清楚,再者,如果劫匪知晓此事,严兄就好找多了。” “公子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