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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没再追问,只说:“好像不是住的地方那边。” 我哑然失笑:“难道他们一块儿去环球影城吗?” 安宁愣了愣,也跟着笑:“你说得对。他们也没做什么,可能只是离得比较近吧——认错了人也说不定,大老板本来就不是特别显眼,但把乔瑟琳认错,还是有点难度的。” 我摇摇头:“所以说谣言信不得啊。” 晚饭我付了账。 回公司的路上,安宁又吞吞吐吐地就之前煮面给她吃的事情道谢。我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名义上是道谢,实际是道歉。她用词倒也委婉,不然以我的心思,肯定会觉得她另有图谋。 但这话我仍然没接。安宁的变化让我…… 让我不由去想,是不是我其实也是这样的一种人。 晚上,部门里留下来加班的人很少,今天除了小陈他们几个小朋友外,就只有我和老黄。我们九点以后下班的话,会有一些隐形福利,单身又没有业余爱好的年轻同事都喜欢留得晚一点儿。 老黄当着我的面给嫂子打电话报备。从他的表情判断,原本嫂子该是略有不满,但报出我的名字之后,老黄的脸色就又变了。 他笑嘻嘻地把手机递给我,隔着口罩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小人得志。 “喂,李姚啊?”电话那头传来嫂子亲切的声音,“鱼汤你后来喝完了吗?” “喝完了喝完了,我连夜喝的,特别香。”我笑起来,“孩子们打游戏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今天我们本来说一块儿玩的。对了,你们别忙得太晚,要是下班下得迟,你就叫黄修文陪你一块儿走,知道吗?” 我应着声。 她是多好的人啊,我突然间又想起早些时候安宁听来的闲言碎语。 要是嫂子知道,公司里的人这样议论我,她是会叫老黄离我远一些,还是默默对我敬而远之呢? 我心中有种奇妙的安定。 这种安定毫无证据,要想寻找线索,到头来牵连着的也只是我的感觉:即便是我这样多疑之人,也总是走着天大的好运,得到他人的关心。 而关心我的人,必不会想着加害于我。 老大,嫂子、老黄夫妇…… 还有潘德小姐。 我定了定神,道:“这段时间,哥可能又要忙起来了,嫂子得辛苦一阵。” 她失笑:“嗳,什么时候不是辛苦呢?你才是真的要照顾好自己身体,知道不知道?好了,把电话拿给黄修文吧。” “哎。”我拿着电话下意识点了点头,把手机递过去。 看得出来老黄挨训了。 这会儿,部门的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照明灯开了窄窄的一溜,玻璃上倒映着尚未休眠的城市中心的剪影。 电脑就摊在我们面前,我和老黄一人从附近的工位上拽了张椅子过来,各自坐桌子一角。鼠标被老黄攥着,但屏幕上的光标却好半天没动静,我也不知道他煞有介事地在思考个什么。 终于,老黄问:“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你决定做一个企业家?” “很有趣。今天我听到的笑话第一名。”我道。 他转过头来,眼神像一只死鱼。 “我想到了一个策略。”我敛去玩笑之色,“目前还不能告诉你细节……但公司很有可能得以成功保留下来——至于能保留多久,半年还是直到我们成为时代的眼泪,就看这份方案的了。” 老黄神色凝重:“什么是‘时代的眼泪’?” 我吸了口气。这跟我期待他捕捉到的重点毫不相干,但我回忆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应该是日语里的说法,也许是某部动画片或是电视剧里的台词。简单来说就是昨天的黄花。” “什么是‘昨天的黄花’?”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像愁云惨雾挥之不去。 我劝了自己一两秒钟。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图方便、说些他无法理解的语境中的比喻。 “你知道苏轼吗?‘千里共婵娟’?”我问。 他在听到那句诗的时候,茫然的神情忽然找到了某处依凭,连连点头。 我想了一会儿。解释诗歌原本就很难,最初在谈到家乡的话题时,我本来有机会和潘德小姐讲一讲什么叫“欲穷千里目”的——我的思绪在筹措中四处飘零,原来仅仅是日常相处,我便不知不觉间欠下许多笔债。 天下不会再有比她更让我流连忘返的债主了。 “‘来了就别急着走,走了花谢蝴蝶恼。’他写过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一句。”我勉强憋出来一个解释。 “他的诗真烂。”老黄说。 我翻了个白眼:“你还听不听?” “我在听!” “‘蝴蝶烦恼’那一句,如果直接翻译的话,应该是说,‘菊花拖到明天,蝴蝶也会忧愁。’后来人们从中归纳出了成语‘明日黄花’,即‘重阳节之后的菊花’,意思是‘过时的事物’。”我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竟然还对自己的解释水平感到有些惊喜。 但老黄根本不买账,严肃道:“你刚刚说的是昨天的花,而且还是黄色的。” 我又劝了自己两三秒钟,然后说:“我说错了。” “我觉得你是不想向我解释。” “不。”我立刻否认,“是我说错了,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