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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才是门合上的声音。 “怎么啦?”我扶着她的手,要转过去。 潘德小姐抱得更紧了,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她脸颊的热度透过衬衣映到肩膀上,好像将我捆住,又仿佛将我包裹。 有情绪在潘德小姐体内波动。 而她的涟漪,无辜地游弋到了我身边。 我不再催促,只是安抚似的碰了碰她的胳膊。恍惚间我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想了片刻也就明白了,说:“怕我爽约?” “没有。”她回话的声音显得没什么底气,气息喷到我耳边。 我觉得有点痒,悄悄躲了一下:“不想看看我吗?我转过来?” 她又不讲话了,仍抱着我,脸颊在发间蹭来蹭去,也不嫌痒。好一会儿,她道:“可以就这样待一会儿吗?” “当然了。”我闭上眼睛,仍由她抱着。 今天的潘德小姐好像很不一样。明明进门以前我见到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凌厉的反派角色,可仅仅一转弯,任凭我怎么不安好心,也再难将她挂钩到什么“坏女人”上去。 但还是很可爱。 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傻笑了好几秒钟。 她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我。 潘德小姐又恢复了她往常的风情。刚刚发生的那略显唐突的插曲就像是掠过天空的飞鸟,除却记忆外,什么也没留下。反而是我,仍有笑意,她刚见了我的正脸,眼中即刻就有起伏。 “你看起来有一点儿傻。”潘德小姐说。 我听了这话就不高兴:“我才不傻呢!” “我是说看起来。外表从来不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智慧。”她还是云淡风轻,拉了我的手,站远了一些,打量我的穿着,“Fudge女孩。” 我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说是‘黄金年代’吗?” “取决于你认为的‘黄金年代’是什么时候。美好时代的巴黎,还是婴儿潮之后热衷于冲浪的那一代美国人心目中的金色时光……”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挂在我胳膊上的外套上,“噢。我要改口。确实很复古。” “美好时代”一词她又用的是法语,La Belle Epoque,这种英语里掺法语的习惯实在是太容易让人产生既视感了,我没忍住就说:“你真的很像英美国家出身的知识分子。” “嗯?” “你知道,他们那些第一语言是英语的人总是很喜欢用法语词,而有时,英语里明明存在对应的表达。人们的这种共同习惯就好像是潜在的交流门槛……一种无形的精英俱乐部的会籍。人文话题的讨论,毫无疑问地,英法夹杂几乎是一种必然,但我还是很困惑——你知道有的人甚至会在聊到一些衣服面料的时候这么做。府绸不说‘府绸’,而说‘popeline’,貂皮也有‘sable’与‘Martre’的细分……” 她望着我,微微皱眉:“因为法国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起到了西方时尚引领者的作用?而且大部分面料名词原本就是法语。” 正中红心。 我一时想不到回嘴的话,顿了顿,只说:“总之人们会有那样一种印象。你可以说那是一种刻板印象……” “有一件事情。”潘德小姐看过来,指了指自己,“我的母语就是英语。” “我知道。”我愣了一下。 她又指了指自己:“而这个英语母语者也确实在英语国家接受了完整的高等教育。” 我缓慢地点着头:“好的?” “所以你的重点是什么?”她一边眉挑起来,很难说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你讨厌我英法夹杂……还是讨厌我过于西方化?” 至少目前我们的手还拉在一起。 也许不是那么生气? 但我还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怜巴巴地望过去,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不是那样。只是我不会说法语,而且我是上大学才去的美国。对我来说那更像是个外来的语境……我害怕因为某个词没听懂而错过了关键信息。你能理解吗?” “我也不会说法语。”她的语气越来越平静,“你有一个艺术史的文学学士学位,‘美好时代’是指什么,对你来说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你的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好像是说,你觉得我不够东方,不够印度。” 完了。 生气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凑到她跟前,低声道:“桑妮亚……” 她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又不是高中生了。” 我还是撒着娇:“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 “所以对于你来说我足够东方化吗?”她望过来,“是不是我一定要穿着纱丽、吃咖喱和东欧菜,并且每周都去领圣餐,才算是符合我的文化背景?” “呃,”我怔住片刻,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很抱歉之前冒犯到了你——” 忽然,手中一空。潘德小姐抽走了她的手。 “你会是什么感觉?如果我见到你就说‘哇喔,你的英语真的非常好,姚’,用别扭的、印欧语系的发音方式强调‘姚’的咬字,并且感叹你从没有穿过奥黛或者和服,”她极其冷静地望着我,眼神与话语中的挑衅截然不同,“你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感觉?” 我不动声色吸了口气。 我记得自己只是暗示了一下,让她别跟我讲法语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