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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不想听任何人提起薛绍,她看上去有些烦躁,进而逼问道:“可你二人近来与武承嗣走得太近,这也是对我的忠心吗?” “公主容禀。”张昌宗看了看四下无人,又得太平一点头,方才低声说,“圣人似乎没有要传位给魏王的意思。” “怎么说?” “魏王近来屡屡触怒圣人,常见他垂头丧气地从长生殿中出来,圣人虽不与我二人论政,却足见得传与武氏的心思有所动摇了。”张昌宗说尽宫中见闻,“公主曾言要仆与阿兄在朝中安置亲信,近来恐事不行。如今谕令行政,皆以上官才人携三省宰相于武成殿中主持,圣人时而幸殿,陷于夺位党争又常常力不从心,故权归朝中信臣,圣人对朝中任职极为敏感。三省诸职圣人十分谨慎,几乎铁板一块,六部官员要经武成殿过批,上官才人也严把此关,无人可通其门,故而非但仆与阿兄无法插手,连魏王也常憾于此,圣人态度不明,各自也难成进逼圣人的势力。” 武皇把权放给亲自挑选的宰相班子和从小养大的上官婉儿,看起来依然是牢牢把权力攥在手里,如此集权而传位态度不明,看来宫中真是一盘死棋了。面对如斯强大的母亲,太平总是有这种任人宰割的窒息感,年近三十的她却不再轻易与人认输,流在血脉里刻在骨子里的好胜心,激起她迎头面对这些似乎无解的挑战。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无解的局。”太平挑唇一笑,琢磨道,“我在京中颇有耳目,听说魏王为造势,行贿凤阁舍人张嘉福,并买通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之为太子,这件事圣人虽不理,却可以摸准他行事的态度。魏王行贿行得如此顺畅,是否还有别的暗通款曲?圣人既如此在意吏治,如此看重朝廷的任人,我们不能安插亲信,是否可以告密魏王安插亲信?” “公主英明。”张昌宗立刻附和,精明的脑子一转,又笑道,“魏王行事总是过于操切,圣人的耐心迟早会被磨光,只怕无需公主动手,朝中的耿介之士也能使之败露。” 张昌宗一双如莲花般澄澈不染的眼睛就是最大的惑物,这是在物色安插进武皇身边的人时,太平一眼看上的东西。武家那些争权逐利的小人都争相与他们兄弟套近乎,一口一个“五郎”“六郎”叫得亲近,只有太平可以想见,母亲在听见这久违的行第时,心里将会如何挣扎。 她最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弘和贤,正是五郎和六郎。 “公主真是这么说的?”张易之听过弟弟的报告,不觉皱紧了眉头,“公主既给我们指明查证魏王插手选官的事,那就肯定有眉目,这事我不是没想过,却难获取证据,魏王做事如此隐蔽,居然能被公主探知,左右不着痕迹,公主的耳目实在不一般……” “阿兄……”比起哥哥对公主的揣测,张昌宗却担心起更重要的事来,他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你说,公主值得信吗?” 张易之猛然一惊:“什么意思?” “我是说,公主这次见我,处处皆是恫吓,咱们虽是为奴的人,公主如此施威,难保不是生疑啊。”张昌宗回想在公主府的遭遇,生出无限的猜疑,“就算公主不生疑,阿兄想过咱们以后的下场吗?周兴为圣人之爪牙,最后死无葬身之地,我等只是为公主逼死薛怀义,竟惹出焚烧明堂的事,朝野震动,圣人是早就想要他死,没有详查,万一查起来,毁坏宫室的罪名就得在你我二人的头上,阿兄以为,我们就能有葬身之地吗?” 张易之听出一身的汗,忙拉了张昌宗到角落去,低声下气地问:“那依六郎的意思……” “我们是圣人的近臣,正是武李两家夺嫡才有我们的好处,待圣人一归天,尘埃落定,还不都争着杀我二人以谢天下?”张昌宗一咬牙,说道,“公主不可信,魏王不可信,皇嗣亦不可信,既然圣人表态不明,我们靠着圣人就是最好的地利。挟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未可知……” 他说到激动处,不住地大口喘气,这是灭族的话,却听得张易之热血沸腾:“六郎说得对,事已至此,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如今武成殿上位虽常缺,圣人却似乎还能支持,唯有让武家人和李家人继续斗下去,才有我们插手的时机。”张昌宗琢磨了一阵,建议道,“公主此言,可徐徐透给来中丞,他是魏王的人,得知此事,必定会有行动。我们就把这事抛出去,让他们互相攻讦。” 张易之听罢一笑,伸手拍拍这个精明的弟弟,了却一桩大事,携着笛子便一身潇洒地去长生殿伴驾了。 今日的长生殿不比往日,自大周建立以来就被授予宫廷警戒重任的武懿宗跪伏在地,这位靠着血统上来的金吾将军,拉着武承嗣来见武皇,张易之进来时,正看见这满脸胡髭的汉子趴在地上哭。 “陛下!臣是掌宫禁的将军,再不济也是陛下亲封的,如今受了那黄口小儿的气,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一番话竟是说得涕泗横流,阶上的武皇看不出情绪,懒懒地靠在凭几上,却并不先问这事,打量了一番站在旁边跃跃欲试的武承嗣,问:“三思怎么不跟你们来?” 武承嗣以为在问他,忙垂手答道:“梁王说偶感了风寒,就不来面圣了。” 武三思总是跟在武承嗣身边,如今一听就是为所谓“武家人的颜面”告状,竟然不来,武皇细琢磨起来,才开始过问这件事:“金吾将军干什么与一个小孩子置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