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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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襄抱着他最爱的被子,靠在马车窗边看热闹,东唐军识破蓝珏奇袭都城的伎俩,十万火急赶回援助,哪怕猜到可能有伏兵,也不得不令其精锐部队快马加鞭,能冲出多少是多少,面对山谷下方通过的东唐精兵,若是此时出手偷袭,怎么着都能大幅削弱其精兵战力,但唐谟竟然生生忍住了。 不得不赞叹一句,忍了这么多年之后,唐谟的性情几乎已经可以做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算是第一个可以不加以打磨,直接就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相比而言,朱九就不是很明白,他问:先生,让先锋军过去,他们岂不是就要袭击国主了? “善水营的兵比不上你们银鹰,但也不至于被这五千多前锋打败,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君上没有准备好?” 褚襄莞尔一笑,接过白安递来的茶杯。 斥候向东唐主力军汇报,先锋营已经平安通过山谷,一切无恙,于是东唐的统领稍稍安下心来,命令部队加快速度,在他们行至山谷中央时,尖锐的风声从空中传来。 “不好,有埋伏!!!” 羽箭全部都是中空的,在半空坠落的时候,尖锐的呼哨声悠长刺耳,令人心惊胆寒,西唐射手将火雷绑在箭矢上,借着响箭扰乱人心的空档,一连串地射向下方大军,轰轰轰——平地炸开火光,山谷中杀声震天,东唐统帅抬起头来,赫然看到山崖上一排银白耀眼的身影。 “银……银鹰!!!” 银白死神的威名令人肝胆俱裂,突遭伏击,又发现伏兵竟然是银鹰,东唐大军阵脚大乱,他们东唐真正的王牌——重甲骑兵早在平临城之战就败给了银鹰,如今这些普通士兵一听说是银鹰来了,顿时方寸全无,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些银鹰其实只有一百多人,银鹰背后站着的人并不是银甲白衣,而是普通的西唐士兵。 双方在山谷中短兵相接,但这场战斗的交战双方,仿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东唐本就发现被人算计,心中浮躁,突遭埋伏,心理上的气势就已经输了,而西唐士兵刚刚平乱成功,士气高涨,再有银鹰率队,势如破竹。 刚刚训练了几天的赤鸢就已经初见成效,女兵们携带着基础的药箱、绷带,穿梭在战场之上,受了伤的战士只要一抬头,很快就能看到火速赶来的赤鸢女兵,尽管只是简单撒上止血止痛的药粉,再草草包扎一下,但士兵心里的慌张很快就不见了。 只是这种简单的改变,就已经可以让他们开始慢慢知道——自己不是炮灰,在他们的君主眼里,他们不是可以随意被牺牲、被抛弃的蝼蚁,他们的英勇会被记住、会被赏识,当他们不幸受伤,也不会被残忍地扔在战场上等死。 ——其实赤鸢女兵一丁点都不温柔,她们早就在黑暗的岁月里磨砺成了带着尖刺的染血玫瑰,一个士兵肩膀中剑,正疼得哇哇大叫,赶过来的赤鸢三下五除二包好他的伤口,反手就给他一个大嘴巴。 “嚎什么,又死不了!” 英姿飒爽的女兵一脸嫌弃地把他踹回战场,士兵摸摸包扎好的肩膀,腾地一下红了脸,怒吼着重新扑向敌人,试图挽回自己刚刚丢失的颜面。 褚襄把一切看在眼中,但笑不语。 他依然端着茶杯,斜倚在马车窗边,手心里却亮着一束光,蓝珏的全息投影正浮在那里,说起这个来,褚襄还真是没有隐瞒,把什么是“全息投影”、“远程视频通讯”等等概念一一解释了一遍,不过他解释完,就看见了身边朱九他们眼里明晃晃一副看神仙的表情。 ——被喊成荧惑星君,虽然中二点,但忍忍也就习惯了,没办法,谁让他们之间的差距是两个不同文明等级之间巨大的时空鸿沟呢。 “君上。”褚襄凝视着许久未见的蓝珏,目光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喜悦,他说,“东唐的前锋营五千人已经过去了,大约今晚子夜时分,就该出现在东唐王都周边了。” 其实谢知微的计算精确到分秒,但褚襄觉得那要说出来就有点太欺负人了,毕竟这也不是星际战场,分秒必争,说个大概就好,让蓝珏派人蹲点去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蓝珏点了点头,不过他随即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把衣服领子拉一拉!” “呃?” 褚襄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肩膀,刚才睡觉滚了一圈,这种宽袍大袖的衣服又很容易扯散,这会儿已经露出半边锁骨来了。 蓝珏眼神阴沉地盯着他的领口,目光顺着他线条优雅的脖子来回滑动,得意忘形过了头的褚襄立刻正襟坐好,把散乱的衣服重新系好,忙道:“君上,臣失仪了。” 蓝珏瞪了他一眼,说:“本王不在,你平日就是这般衣衫不整地让朱九白宁他们看来看去的吗!?” “……”褚襄愣了半晌,本以为蓝珏生气,是因为自己仪态不整,有违礼仪,没想到…… 一时间,褚襄格外无奈,谢知微早就在频道里笑成了神经病:“我的天哪哈哈哈哈——蓝国主,你剧本拿错了吧你是一国君王不是热恋期霸道总裁啊哈哈哈哈哈——” “闭嘴谢知微!”说完,褚襄直接在频道里掐了谢知微的信号,把他关了小黑屋。 马车里只剩下他自己,朱九他们早都溜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褚襄低头笑了起来,缓缓地重新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君上……”褚襄眼角含笑,扬起一抹微微的红晕,“臣是君上的人,平日他们哪里敢看的?” 这句话说得缱绻万千,褚襄明明是故意逗蓝珏,但谁知说完,自己也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起来,以至于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带了明显的颤抖。 这句话远比散乱的领口更有冲击力,蓝珏几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沿着全息投影的轮廓轻轻地抚摸,仿佛真的能够感受到对面那个人的温度一般,他蓦地勾起嘴角,说:“好,你可记着这句话。” 褚襄眼神微动,微微侧了侧头,好像正把脸颊贴在了蓝珏掌心。 他轻声说:“嗯。” …… 就如同褚襄所说,在子夜来临之时,东唐的先锋营一路冲锋,杀气腾腾地冲到都城,想要夜袭西唐大军。 不过,当他们杀到之时,就在他们面前,西唐大营外,白衣银甲的骑兵列队整齐,脸上的面罩遮住了他们的表情,但在他们最前方,西唐国主蓝珏亲身上阵,唇边一抹冷笑明明白白。 蓝珏轻笑,高声喝道:“恭候多时,诸位路途辛苦,若是放下武器,尚有温酒相待,若执迷不悟——” 在他背后,西唐大军整齐划一地抽刀出鞘,天地之间充斥着一片肃杀。 烈火与冷铁,西唐的大军笼罩在低沉的杀意之中,东唐的前锋营统帅一个不留神,差点纵马踩到泥坑里,副官们很快发现,统帅早都汗透重衣。 蓝珏继续保持着微笑,眼神却冷漠地扫视全场,他说:“东西两唐,原本是一家,如今的景荣翰,不过一欺世盗名之辈,在我蓝家受难之时,背信弃义,趁机窃取我唐国领地,他在位这些年,可有做过什么令唐国百姓交口称赞之事?” 景荣翰军旅出身,但治国理政不是行军打仗,东唐的士兵自己也知道,家乡的父老生活困苦,多年也不曾改变,他们投身军旅,只是因为景荣翰重视军队,唯有从军,才有可能混一口饱饭。 蓝珏扬起银枪,指向不远处的都城:“你们在此浴血厮杀,又能得到什么?你们那位伪国主不顾大局,先是派遣你们到边境,试图抓捕异族,变卖为奴,但这笔钱最终,不还是他一人享用?你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只是国主的享乐罢了,如今国有危难,他闭锁城门,不顾城中百姓是否会因为粮食短缺而忍饥挨饿,拒不投降,也不肯与本王正大光明一战,我看诸位皆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我蓝珏向来敬重保家卫国的勇士,但我并不欣赏盲目而愚昧的棋子,被如此一位统治者任意摆布,这就是你们从军的目的吗?” 东唐的先锋营沉默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五千对阵三万,而且对方明显准备充足,他们一路奔波,本就疲累,若是不能偷袭得手,是万万没有获胜可能的。 不少士兵犹豫地看向了都城的城墙,城墙上灯火暗淡,但机关弩炮全部蓄势待发,显然,蓝珏没有说错,东唐是准备负隅顽抗的。 先锋营统帅冷汗如雨,但他毕竟是高级将领,不得不拔出武器,大吼一声来为己方提振士气:“休得胡言,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东唐大军即刻就到,蓝珏,看你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蓝珏的视线扫过,那名统帅几乎快从马上掉下去了,因为那双眼睛平静极了,不但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波动,甚至……他觉得,对方在看一个死人。 杀意仿佛让空间都凝滞,蓝珏缓缓举起手:“好,既如此,要战便战!” 第55章 西唐的银鹰轻骑, 与这一支队伍交战, 最需要的或许不是战术, 而是勇气。 白衣银甲的战士, 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是大漠里天神眼泪化作的银色苍鹰, 他们双手抽出腰刀, 完全不需要用手握缰绳,月夸下骏马似乎与他们心意相通, 他们在战场肆意驰骋,张开的刀刃就像雄鹰展开两翼, 双方骑兵交错,一排排东唐轻骑兵被斩落马下。 燃烧的箭矢从城头坠落, 天空被照亮, 蓝珏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西唐大军后翼的刀盾手出列, 手举一人多高的铁盾,火箭在他们身边纷纷炸裂,但刀盾手纹丝不动, 稳如泰山。 火箭只射了一轮,就已经停止,蓝珏早已料到城中军备消耗见底, 景荣翰曾多次指示城头弓箭手射击, 滚石火炮和火油也噼里啪啦扔了不少, 但蓝珏这一回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猛冲猛打, 一反常态,作风极为沉稳,他盘旋在都城外,试探性地不断袭扰,几日下来,守城的东唐士兵已经身心俱疲。 尤其是半夜的时候,蓝珏安排他的兵围着都城开始唱歌,东唐、西唐本都是唐国,两国风土人情相差不大,西唐人唱出的歌谣,东唐士兵也从小耳熟能详,城头上的士兵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那位凶名赫赫的国主,罕见地抛出橄榄枝,试图以最温和的方式劝服龟缩不出的东唐人——我们本为一家。 于是东唐景荣翰大怒,连夜斩了许多动摇的将士。 殊不知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人心惶惶,根本大势已去。 景荣翰以为,他只要能坚持到边境大军回防,他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手将深入东唐的蓝珏摁死当场,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他对自己选的将军十分有信心,即便是都城的命令被截断,一旦边境指挥官发现端倪,一定不会傻傻等着他的王命——他确实猜对了,他那位将军确实是有些能力,只可惜…… 天边大亮的时候,景荣翰登上城头,终于看到了不远处黑压压的军队。 他大喜过望,然而没等喜上眉梢,就戛然而止。 队列中央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赶车的竟然是两位身着盛装的美貌女子,浑然不似战场行军,但她们目不斜视,神色傲然,精致的妆容让她们看上去像是某场宴会的主角,她们甚至描画了帝都最流行的红妆,眼角还点染着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马车两侧,一旁列队整齐的是白衣银甲的银鹰骑兵,他们举着西唐的王旗、单翼雄鹰的银鹰旗帜,沉默而肃杀;马车另一旁则是火焰般绚烂的红,仔细一看,那队骑兵竟然全是女性,她们手里同样举起西唐的王旗,以及一杆绣着金色凤凰的旗帜。 跟随着他们的,是西唐的大军,他们衣衫染血,但眼神凌厉,身染煞气,硬生生让站在城头的景荣翰后退了好几步。 队列在城下停住,东唐剩余的军队缓缓后退到城墙根下,面露茫然。 其中,那名高举凤凰旗帜的红衣女将单骑出列,堪堪停在他们面前,但没有人敢动,仿佛迎着他们策马而来的并不是一个看似纤细的女子,而是某位天降神威的女战神,她高傲地环视四周,从背后解下一个布包,包里装着一个大盒子。 她将旗帜插在地上,打开那盒子,抽出腰刀,将盒中之物高高挑起。 “东唐大统领赵子峰,听信妖人蛊惑,在边境地带,大肆虐杀百姓,抓捕平民为奴,今已被正法!” 她高声喝道:“伪国主——景荣翰,与帝都奴隶商人勾结,竟意图将本国子民出卖为奴,谋取私利,今又拒开城门,不顾城中百姓安危,人神共愤。但国主顾念尔等不过听令行事,若肯放下武器,归顺真正的唐国之主,便不予追究,否则,将与伪国主,同罪论处!!!” 年轻女子的声音高亢尖锐,如同一柄利剑穿透整个东唐,震得所有人心间颤动不已。 景荣翰全身都凉透了,他在左右近随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恐惧,西唐大军压境,这几天的对峙当中,景荣翰的所作所为,早已让东唐最后那点士气消耗干净。 他的近侍颤抖地看了城外一眼,不由得双膝跪地:“国主……大势已去啊,而今之计,唯有……降了吧……” 景荣翰瞬间回头,血色在他眼底蔓延晕染,他看向自己的内侍,周围一圈人扑通扑通尽数跪了下去,但他冷笑一声,苍老的面庞浮上一股戾气,连他眼角那几丝皱纹都变得狰狞,他转过身一把抽出侍卫的剑,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内侍的血溅在他的王冠上,景荣翰再次转过身去,大声吼道: “本王乃是天子亲封,有王印宝册在手,祭天仪典亦有我之席位,你蓝珏才是欺世盗名之辈,你不过罪臣之子,今又有妖星从旁蛊惑,本王奉天子之命行事,天命所归,众将士,拿下贼人,斩其头颅者,赏封地爵位,黄金美玉,给我杀!” 对此,蓝珏只是平淡地抬了抬眼,回了一个字: “呵。” 没有什么人敢动,尽管景荣翰许诺了荣华富贵,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大势已去。城墙外的东唐士兵默不作声,慢慢把兵器放在了地上,有了一个带头人,很快,接二连三的武器被丢在地面上。 褚襄撩起帘子,对赤鸢们点了点头,于是女兵们纵马出列,整齐地奔着伤兵去了,不论是东唐的还是西唐的,她们看见一个算一个,能救的都救了,这下还有些挣扎的东唐士兵见状,也急忙丢掉了武器,生怕女兵们错过自己,从此落下个残疾。 景荣翰目眦尽裂,但没等他说什么,蓝珏策马出列,抢先一步缓缓道:“景荣翰,你倒行逆施,不顾城中百姓死活,强征粮草,强抓壮丁,死守城门不出,如今这般,仍然负隅顽抗,你必遭天谴!” 说来也巧,蓝珏说完这句话,低矮的半空中霎时一道霹雳,电光一闪而过,惊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天空之中本有些云彩,但怎么看也并不像是积云成雨的样子,一时之间,到处一片哗然。 蓝珏还算平静,他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褚襄,褚襄注意到他的视线,缩回到马车里,捏了捏鼻子。 “谢知微!你这是什么新功能?” 谢知微一本正经地说:“全息投影外放啊!” “……你当初说好的不带外放功能呢?我要看个片儿你说看不了!” 谢知微再次理所当然地回答:“舰长,我没有基座,充个能很不容易的,你让我辛辛苦苦积攒来的这点能量,拿去给你放片子,你懂不懂好钢用在刀刃上?” 褚襄:“……” 然而,更大的喧哗声忽然响了起来,褚襄这回没有探头,他端坐在马车里,老神在在地露出笑容。 城头上的景荣翰忽然脸色涨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憋成了青紫色,再然后,他两眼一翻,好端端地,就从城头上跌了下去。 谁也来不及反应,这位戎马一生、老来野心勃勃的东唐国主,就这么从城头上掉了下去,摔进了尘埃。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贼首……遭天谴了!” 城中顿时哗然一片,士兵打开城门,恭迎唐国主蓝珏入城。 东西两唐,由此,顺理成章,重新合并为唐国,西唐国主蓝珏,也正式成为唐国国主。东唐原本的士兵没有什么反抗,很快接受了新的军令,善水营大军将俘虏们扎营整合,重新编排,其中非常顺利,并无阻碍——因为蓝家曾经是唐国正经的国主,如今景荣翰死了,还是“天谴”死的,在士兵眼里,蓝珏这个国主就更加名正言顺了起来。 东唐原本的朝臣也无话可说,景荣翰军功卓著,但算不上明主,这几天闭城不出,苦得是平民百姓,劳师动众“讨伐异族”,遭殃的也还是普通人,所以朝臣当中除去曾经是蓝老国主旧识的老臣,在新臣子当中,也有许多本就不太满意景荣翰作为的,这下归顺了蓝珏,也没什么芥蒂。 一个不过兴起十几年的藩国,国主又不得民心,得此良机,自然平得顺利。 蓝珏接受了朝民与百姓的跪拜,微微颔首,宠辱不惊。 除此之外,他上上下下该处理得东西不少,但好在原本东唐朝臣都在,虽然他不太确定褚襄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百分百肯定,景荣翰那个“天谴”与他有关;朝臣们当时有不少跟着景荣翰在城头上,但竟然都没有什么事儿,眼下所有些惊着了,但也不会娇弱到卧床不起,所以不需要他亲自操办所有事情,使得他得以抽空去瞧了一眼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