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体内的巨物进到更深,我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仰着脖子,泪水从眼角滑下,最终落入发间。 “you are my sunshine……” 我在悠扬深情的歌声中醒来,抬手按掉闹铃,从床上坐了起来。 觉得眼角有点凉,伸手一抹,发现竟然有泪。 头很痛,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我扶着额,无语地呢喃:“我是做了什么伤心欲绝的梦,还把自己整哭了……” 用一个小时洗漱打扮,八点整,桑青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今天是要送我去拍年代剧定妆照的。 姜烟的导演朋友叫王琛,筹划的电视剧名为《单家百年》,讲的是一个大家族几个兄弟姐妹间历经数十载的恩怨纠葛,要在影视城拍满三个月。我也是签了合同才知道,容如玉的爹容珅,梭骏堂堂大老板,竟是这部小成本电视剧的投资人之一,而新人女主正是他力捧的对象。 “你说容珅为什么不把人签进梭骏,要自己在外面捧?”桑青开着车还要与我八卦。 我对他们容家从老到小都是敬谢不敏,没什么八卦的欲望,就随便扯了句:“不想摆在台面上吧。” 桑青听了却深以为然:“你这个思路有点意思,的确,一个小玩物不需要搞那么正式,投一部几百万的片子让她过过女主瘾就不错了。” 单家发家于南京,立业于上海,做的米行生意,拜了当时上海滩响当当的大佬黄金荣做大哥,受他荫庇,得以在吴淞码头立足。 我饰演的单玉书是单家最小的少爷,因为是小妾所生,从小受尽了他人的欺凌,唯一给他温暖的,便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黄家大小姐黄洁洁。 两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若是就这样一直下去,或许也会有共结连理的一天。奈何生逢乱世,命不由己。这对苦命鸳鸯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解放后,黄金荣倒了,单老爷也下了大狱。单家一下子从富贵人家变为平头百姓,每日都要为了生计奔波。 单玉书的娘受不了这刺激,更受不了大太太的打骂,丢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和十五岁的单玉书,上吊自尽了。 我会接这部剧,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单玉书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或者说,单玉书的娘,很像我妈。她们都极其热衷讨好自己的丈夫,并在生活失去希望后,毫不留恋地丢下儿女死去。 小时候顾源礼总是不回家,我妈天天盼日日盼,到他好不容易回家了,就会格外高兴。我们家过年都不一定那样喜庆,但只要顾源礼在家,我和顾霓总能吃到比往日更为丰盛的饭菜,假扮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妈还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我,要好好叫爸爸,不许惹爸爸生气。 顾源礼从不是个尽责的父亲,我妈也不能说是个尽责的母亲。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辜负她一生的男人,所以对我和顾霓,她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爱了。 有时候我会恨她,恨她眼光差,恨她对我们关心太少。就像单玉书恨他娘懦弱,在家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丢下一家子老弱自杀。 我和单玉书在身世上有着一些共同点,对父母,对胞妹,对恋人,也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些重合的情感,兴许能让我更好入戏也不一定。 拍完定妆照没几天,《单家百年》剧组在滨江大道的五星级酒店内隆重举行了开机宴。当晚剧组所有演员,以及制作人、出品方等等都有出席,容珅竟然也带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出现在了现场。 席间我上了个厕所,前头刚进,后面就跟着进来个人。我觉得不对,猛一回头,看到那人的脸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他十分瘦削,但五官仍旧是英俊的,甚至因为瘦更显深邃。顾霓有他的影子,却没他的风骨。我有他的风骨,却没继承他毛子混血的好皮相。 “小棠……” 他冲我笑了笑,刚要再说话,被我揪着衣襟推到了墙上。 “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我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顾源礼。” 第37章 上次见到顾源礼还是在四年前,他突然回来找我要钱,被我拒绝了,就又去顾霓学校骚扰她。他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我不可能放任他纠缠顾霓,一旦顾霓受到威胁,我总会妥协。 他就是个贪婪的恶魔,深谙人性,洞悉人心。 到最后我的确妥协了,给了他二十万,让他不要再回来找我。说是这么说,可我又深深地明白,等这些钱用完,他还是会回来找我的。这个无底洞,我需要用一辈子来填。 如今四年一过,他果然就来了。 二十万用四年,我竟然觉得已经不错了,要是二十万能买四年清净,我愿意给他两百万,让他四十年别来烦我。 “小棠,给我点钱吧,我没钱了。”他讨好地冲我笑了笑,“你那个相好好几个月没给我打钱了,我现在手头有些紧。” 我一愣,攥着他衣襟的手指紧了紧:“什么相好?” 顾源礼当我不愿承认,猥琐地挑了下眼:“就是那个姓席的大明星,不是你的相好吗?” 我简直不知道该先错愕他话里透露的哪条信息好,他知道我和席宗鹤的关系,并且席宗鹤还给他打钱? 我追问他:“你怎么会认识席宗鹤?他为什么给你打钱?”顾源礼被我紧紧抓着衣领抵在墙上,难受地清咳两声,拍着我的手让我松开些力。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随时会有人进来,这个姿势也确实不太好看。我略一思索,松开双手,退后两步,与他相对站着。顾源礼抚了抚自己凌乱的衣襟,拖着调子道:“他没跟你说吗?你那些钱我一年不到就用光了,后来我又去找顾霓,没两天姓席的就在学校门口逮到我,把我按进车里聊了两句。”他哂笑道,“他让我不要再烦你们兄妹俩,作为交换,愿意每三个月汇给我五十万。” 我内心的怒火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炙,三个月五十万,一年就是两百万,他也敢要! 我攥紧拳头:“你要他的钱?你他妈是疯了吗?” 席宗鹤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这场失忆简直就像一把打开秘密宝箱的钥匙,将他隐瞒的,不想让我知道的,都一一呈现了出来。 他别扭又谨慎,骄傲又脆弱。一边试探着我,一边保护着自己,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袒露真心。 真是个傻子! “瞧你这话说的。”顾源礼表情更为不屑,“你能要我怎么不能要?儿子卖身老子收钱,这在以前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我要的也不多,他一年少说也要挣个几千万吧,我这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竟然是我的亲身父亲……他竟然也配当一个父亲!我妈被他毁了一生,她死了,现在他又要来破坏我和顾霓的生活。 他毁人不倦,还引以为傲。 我气到浑身发抖:“你真是无耻至极!没有钱,不可能再给你钱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你不要再去烦他了!” 顾源礼有些诧异又有些遗憾:“原来是分手了啊,我还以为他挺喜欢你的呢。”他笑了笑,“你们俩挺有意思,他不让我烦你,你又不让我烦他。不烦也行,给我五十万,我立马消失。” “你怎么不去死!”我破口大骂,“别说五十万,我五万都不会给你。你给我立刻滚,不然我叫人了。” 顾源礼完全不惧,无赖般靠在墙上,摊开手道:“你叫吧,让他们知道你有个赌鬼爹,问你要钱不够,还问你相好要钱。你说这世道是同情你的多,还是看你笑话的多?你前阵子刚出过负面新闻吧,再出一件,你可就彻底不要混了。” 如果手边有把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捅上去。 我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个人的血脉,从出生便注定,一辈子无法舍弃,这实在太恶心了。 我指着门口道:“你尽管去闹吧,闹到人尽皆知,我也好彻底退休,然后你再也别想要到一分钱。我会带着顾霓离开这里,去国外,让你再也找不到!” 我虎他的,顾霓不可能放弃学业,我也不可能放弃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演艺事业。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逼我。 然而我错估了顾源礼的无耻程度,他似乎早有对策,完全没有退缩,反而顺着我的话道:“那我就告你个弃养。小棠,你可想清楚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身败名裂后不得不付钱给我,或者现在就爽快地付钱给我。这两者的区别你不会不知道吧?” 区别就在身败名裂吗? 我几乎要把牙都咬碎了,下颚紧绷着,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在厕所把人弄死才最迅捷不引人注意。 而就在此时,男厕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进来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人——容珅。 过去在梭骏时,我从始至终跟在梁文豪身后,与其说是梭骏的艺人,不如说是他个人的艺人。我在公司是透明得不能再透明的存在,容珅不要说对我眼熟,恐怕连有我这号人都不知道。 但他这张脸我却是认识的,作为一名娱乐公司老总,他有着与其下男艺人媲美的英俊长相,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四十出头,这导致他的花边新闻三不五时就要出现在娱乐版块。加上他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夸张的说,这些年来容氏父女已经是梭骏的第一金字招牌了。 这样一块金招牌突然莅临小小男厕,我和顾源礼瞬间都将视线投了过去。我还在犹豫是要先打招呼露个假笑,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拉着顾源礼走人,容珅目光从我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顾源礼脸上。 他眯着眼好一会儿,才像终于想起来:“哦,是你啊,映雪的姘头。” 听到“映雪”这两个字,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映雪是我妈的名字,她姓吴,就叫吴映雪。 容珅竟然认识我妈,听口气还和顾源礼很不对付。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我们三人聚首在这间厕所里? “别叫这么亲密,她是我老婆。”顾源礼脸上没有一点惊异的表情,似乎早就认出了容珅,也一早知道他的身份,“况且什么姘头姘头的,她当年又没和你结婚。最后她选择的是我,嫁的也是我,我们是合法夫妻。你自己留不住人,怪谁?” 他一字一句都戳人心肺,嚣张至极。 容珅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是我留不住人,没用。她过得还好吗?”他微微一笑,“毕竟是我第一个女人,我到现在还会经常想起她。” 我刚理清关系,还在震惊世界之大,容珅竟就是我妈当年那个倒霉未婚夫,顾源礼就从我眼前风一样冲了过去,对着容珅面颊就是重重一拳。 我连阻止都来不及,容珅就因惯性摔到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操你妈!”顾源礼就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怒不可遏地想要将侵略者撕成碎片。 我见事态不好,连忙过去把他和容珅拦住。 我真是搞不懂顾源礼,他从未珍惜过我妈,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好好对过她,现在她死了,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句话他就气成这个样子,做给谁看?最该被千刀万剐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顾源礼被我抱住了还想伸着胳膊去够容珅:“别以为你是她第一个男人就有多了不起,她一辈子爱的都是我,到死都是我!” 这是门外人听到动静,纷纷涌进来查看情况,一见容珅被打,都过来将顾源礼按住了。 他被人擒住双手压在地上,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骂着,我干脆解下领带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这才总算消停下来。 也许是我想错了,他根本不是因为容珅含有羞辱性的言语而为我妈生气,单纯只是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罢了。 他永远爱的只会是他自己。 顾源礼打了容珅,他好说,报警坐牢我都没意见,可我就不好说了。 我是顾源礼的儿子,俗话说父债子偿,容珅会不会因此迁怒我,判我个连坐,我心里也是没底。 容珅走时用一块手帕按在唇角青紫的地方,顾源礼随后被人移送去了警察局,可能是容珅特意做了嘱咐,当晚在场的媒体竟没一家报道此事。 我有意向容珅主动示好,跟他陪个罪,还没等我行动,《单家百年》那头,王琛打来电话,让我先不要进组了。 我一愣,心里有了大概的轮廓:“是不是……因为开机宴那天的事?” 王琛在电话那头一声长叹:“你怎么有个这么不省心的爹啊,容珅是我们这部戏的投资人,他现在说你是劣迹艺人,不允许我们用你。其他投资人都是和他有交情的人,没道理他坚持不用还硬要与他唱反调。顾棠,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下去,直达冰点。 容珅果然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结束了与王琛的通话,我转头翻找出梭骏总部的电话号码,拨打了过去。在我表明自己身份后,电话很快被接给了一名自称容珅助理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有听我讲,只与我说了一句话:“今晚十点到金玉阁来,容先生要你亲自赔礼道歉。”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心里万分忐忑,金玉阁是家有名的高级会所,比我曾经待过的最高级的场子还要高一个级别,可算是这座摩登城市中富人消遣的首选之地。 容珅约我在金玉阁见,还不知是要怎么整治我。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过找一下我妈有没有留下什么容珅送给她的首饰情书之类,想学金老先生小说中那一套,在怀里藏一块定情信物,好让容珅见了对我手下留情。 不过我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去了,去的时候,还在大门口遇上了席宗鹤。 第38章 我与他在金玉阁的门口撞个正着,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他眉头紧锁,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