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114节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自此,顾玉汝倒来了兴致。 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若是没事,我就先回了。” 她眉眼一垂,转身打算离开。 果然顾玉芳慌了。 “怎么?我们姐妹俩说说话不行?难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闹得今生永不复相见?” 顾玉汝转头回来看她:“所以你想我们和好?” 她俩有好的时候?反正自顾玉汝有记忆开始,顾玉芳就恨自己,从小就是这样。 顾玉芳连连点头。 顾玉汝心里有种明悟,果然顾玉芳做这些不是她本意,是有人让她来的,有人让她来找她缓和关系。 到底为什么呢? 齐永宁,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等着要回家,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没再停留,走了。 留下顾玉芳站在原地,又是怨怼又是扼腕,最后无奈只能转头离开。一直到走出巷外,又走了一段距离,齐家的骡车赫然停在街角。 她上了车,丫头翠萍正在车里。 “姨娘,您的事办完了?那我们回去?” “回吧。”顾玉芳懒懒道。 不知想到什么她咬了咬牙,握紧帕子,可能是又想到方才顾玉汝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了。 . 最近薄春山也很忙,忙着县衙的事,忙着民兵团的事。 他现在不同以往,以前只管着民兵团,现在县里的治安巡逻、缉捕稽查、囚狱刑名都归他管,哪怕很多事下面兵房、刑房都做了,但还有些事别人替不了的,只能他亲力亲为。 现在上午半天薄春山会去县衙,中午回家吃了饭后,下午去民兵团,一待就是一下午,有时候晚上很晚才会回来。 顾玉汝也是发现他身上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伤,才发现他现在竟然跟民兵们一起操练,甚至训练量被民兵们更重。 现如今的民兵操练场已经从县衙后面,挪了新的位置。 那个操练场太小,再来衙门里还有其他人要用,并不适合被民兵们霸占,所以薄春山又另择了地方,就设在县北,临着城墙找了片地方。 当初钱县令的想法还是设在县东,毕竟县衙在县东,可县东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了,再加上薄春山有意徇私,就设在县北。 这里不像一个操练场,更像是民兵团的一个据点,像一个军营。不光有宽敞的操练场,放兵器的仓房,还设了饭堂,办事和住人的屋子,连薄春山在这里都有一间屋。 民兵们换着出去巡逻,每次只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就在操练场里操练。 这一切都是薄春山从萧山带回来那两个老兵给的建议,再根据他的一些想法综合而来,如今因为时间原因,一切都很简陋,只有个雏形,想必以后会越来越像样子。 大量的操练和正儿八经的军规,一开始让所有民兵都不能习惯。 想跑、想退却的人太多,却只限于想想,不敢付出行动,因为民兵发现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 从未被人重视过正视过,如今走在大街上,人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还怎么做逃兵?不怕被众人唾弃,不怕家人失望? “唉,早知道就不来应征当民兵了。” 每次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是痛并快乐着。 “你们说倭寇真会来定波?如果不来,咱们成天这么操练着,不是瞎费功夫?”操练间歇,有人悄声道。 “老大让操练的,他说你们听着就是。”胡天盛道,他如今是薄春山忠实的拥护者,开口必是‘老大说’,以至于现在都快成他的绰号了。 “可实在太累了!” 谁又不累呢? 开始正式操练后,他们才发现他们以前做的都是假把式,关键是都在这么来的,包括薄春山本人。 这操练场拢共这么大,他们在这头,薄老大在那头,他们负重跑十圈,薄老大就是二十圈,还怎么叫苦叫累? 现在民兵已经开始上兵器了,根据每个人的体格和体力被进行了划分,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盾牌手、长枪手以及刀手,三人可成阵,五人也可,这只是最基础的队形变化。 再高深点他们暂时也学不了,毕竟连三人阵和五人阵他们都手忙脚乱的,最近才慢慢有个形状。 “你们说要是真有倭寇来了,咱们真跟倭寇干?” “说得好像你没打过倭寇似的,上次黑石山你不也去了?!” “可上次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就是杀倭寇吗?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这倭寇还没影子呢,你倒在这胡思乱想起来,等会儿被熊教头看见小心又受罚。” …… 操练场另一头空地上,熊瑞和薄春山正在说话。 熊瑞,三十多岁,有个绰号叫大熊,人如其名,生得格外高大壮硕,曾经在萧山卫也是猛将一名,只可惜在一次和倭寇的对战中,失掉了一只手臂。 对于一个将士来说,少了一条胳膊等于残疾了,也等于以后无缘于战场,可他十分不甘,邵千户也十分惜才,留他在卫所里做些杂务。 这次薄春山厚着脸皮找邵千户要人,邵千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熊瑞,以及跟他经历差不多的钟山。 他把二人给了薄春山,临行前一再叮嘱这两人若是用好了,别说帮他训练一个地方民兵团,哪怕就是训练一支军队也不再话下。 开始薄春山还以为邵千户是怕自己薄待二人,才会故意这么说,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他本身、甚至是那些民兵的变化,他才知道这话不虚。 薄春山也是才知道军中的兵士,和市井中逞勇斗狠的人有什么不同。还有邵千户说他上次和倭寇搏斗只是凭蛮力,只是侥幸,可能倭寇也没提防到平民中会有敢于拼杀之人,一时不慎才死了几个人。 说实话,当时薄春山内心是有点不服气的。 可熊瑞来后,两人私底下打过一场,熊瑞一只手一条枪,就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他才明白在萧山那会儿他跟人切磋,可能是大家都让着他,他才能跟人打得旗鼓相当。 其实是熊瑞本身也是以力气见长,薄春山的蛮力在他面前没有太大的优势,再来也是和薄春山切磋的都是些小兵,熊瑞可不同那些小兵,以前是邵千户手下的得力干将,不然也不至于残疾了还能留在军中。 这阵子薄春山跟着那群民兵一起进行基础操练,熊瑞私底下给他开过不少小灶,他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的变化。 那种变化无法言喻,如果说以前他一个人能打十个人,现在一个人打二十个不在话下,若是能给他一把兵器,可能这个人数会更多。 “你说,若是现在把这群人拉出去打倭寇,能打成什么样?” 熊瑞沉吟了一下,道:“和倭寇作战不同于和正式的军队,他们单体杀伤力强,但打发杂乱无章,从来不懂配合。若是与他们交战,首先必须得无惧,你不怕他们才会敢于与他们交手,若是能懂得配合阵法,杀他们宛如切瓜。 “可能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劣势,从不会正面和正规军交战,而是擅长游击、诡诈之道,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他们拼杀时勇猛无畏,多用跃击劈砍,并配以喑噁叱咤,震人心魄,让人未战先惧。你若是惧了,正好上了他们的当,惧就会逃,一旦转身逃去,就会以背对敌,毫无防备,顷刻被劈成两半,横死当场。 “很多时候,一些卫所兵卒和地方上的民兵,恰恰就是吃了这种亏,才会丢掉性命。可就算告诉他们这个道理也无用,这些都是教不来的,只能自己去经历,去用血来让他们成长。” 他看了薄春山一眼,道:“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不好答你,若是他们都能无惧,又能把现在所学掌握,杀倭寇不再话下,可若是未战先惧,拉多少出去都是送命。” “说来说去,真正的精锐之兵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薄春山感叹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 薄春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熊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只是一个地方典史,这群人也只是地方民兵,你实在不必用百战之军来要求他们,我总觉得你很急切,什么让你这么急切?哪怕是邵大哥对你寄予厚望,他也没指望你现在就能拉出一支军队出去百战百胜。” “我倒不是急,”薄春山苦笑地抹了一把脸,喃喃道,“可能是知道的越多越胆怯,胆怯就想弥补自己的不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话有一语双关之意。 不过薄春山并没有听进去,等熊瑞走后,他还在这里练着,沉默地练着。 . 腊月二十八这天,薄春山给民兵们放了假。 也不算放假,该巡逻还是继续巡逻,只是操练的人可以回家。一天一轮换,这样就可以替换着都回去过年。 三十这天上午是祭祖,中午在薄家吃饭,等到了晚上在顾家吃饭,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虽然都是那么些人吃饭,但寓意不同。 初一才真正清闲下来,薄家没什么亲戚,邱氏也没娘家人,所以没什么亲戚要走。顾家虽然亲戚也少,但并不是没有,初一是在顾大伯家,初二孙氏要回娘家,孙氏的娘家在邻县,虽然距离不远,但来回总要一天时间,所以他们初二的走,初三下午才回来。 初三顾玉汝和薄春山去了趟顾大伯家,这次过年顾晨也回来了。 薄春山交给他的那批东西,他陆陆续续都出手了,银子是分批分批捎回来的,这趟他回来时带回了最后一笔银子。 因为数额较大,都兑换成了银票,顾晨一路上走得很不心安,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多银票行走。 初四去了趟刘成家。 这还是顾玉汝第一次见到刘家老太太,是个和蔼但十分爽利的老妇人,估计也是清楚薄春山和刘成的关系,她待顾玉汝十分亲近。没少拉着她说话,还让她上些心,帮着刘成也找个媳妇,免得他一直打光棍。 初五去了玉娘家,初六去了陈伯那里。 去陈伯家没留在那吃饭,薄春山将买给陈伯的东西一放,就拉着顾玉汝去了埠头。 天气寒冷,虽然今年还没下雪,但空气里的湿气很重。有那种上了岁数的老人说,今年还是有雪的。 两人在这种天气,划着船围着定波转了半圈,两人都冻得鼻尖发红,脸颊冰凉,但十分开心。 这种开心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上元节是大晋最大的节日之一,每到这个时候,大街小巷都会悬挂着新的彩灯。 到了这一天,下午时晚市就开始了,会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 卖吃食的摊子都出来了,其中卖花灯的摊子最多,还有卖狗皮膏药的,套圈、捞小鱼、表演皮影戏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舞龙灯、踩高跷……感觉平时见不到的热闹,今天都出来了。 小孩、老人、男人、妇人,尤其是那些未出嫁的姑娘和小媳妇们成群结队行走,在人群里格外亮眼。 她们是出来走百病的,走完了百病,再去城门上摸一摸门钉,这就是所谓的走百病、踏太平、摸门钉。 今晚邱氏和孙氏也出来了。 顾玉汝和薄春山先出来的,两人去灯市上玩了一会儿。 等邱氏和孙氏出来后,顾玉汝与她们汇合去走百病,薄春山则去衙门。 今天这么热闹,人多就容易出事,所以今天衙门里的人都没下差,不光巡街的衙役出来了,连民兵们都全部出动了,防止发生拥挤踩踏或是走水的事情。 顾玉汝左手提一个灯笼,右手提了个小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