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江月心彻底懵了。 她一懵,就容易干傻事。 她身体如不听使唤似的,竟自个儿转了过去,还用手攥住了陛下的领口,将陛下狠狠地拎到了面前。只见江月心挑了眉,有些凶巴巴道:“阿延,你偷偷摸摸地对本郎将做什么呢?!” 这副气势十足的模样,活像是为了找回方才脸红丢掉的场面。为了掩去她愈发绯红的面色,她露出怒且讥的容颜来,大声道:“要亲本郎将,就大大方方地来,我不带怕的!你可是本郎将的心肝小宝贝!贴心小棉袄!” 说罢,她将男子的身躯往前一拖,抬头吻了李延棠的嘴唇。 男子微愕的清俊容颜,倒映于她的眸中。 作者有话要说: 心心发动了攻击:土味情话。 第54章 清凉宫(三) 小郎将的吻, 可算不得高明,满满都是青涩和拙劣。可她偏偏能摆出一副“老子经验十足”的架势来,浑似个调戏花姑娘的风流公子似的,轻佻地在陛下嘴上亲了一口。 大概,也许,现在的江月心已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为了挽回脸面,她什么都能做。 譬如,她松开了李延棠的衣领,勾一下男子下巴的轮廓, 竟还轻浮地吹了声口哨,挑眉问道:“小心肝,怎么样~” 这话说的, 可真真是市井里的登徒子了。 若非她的双颊红成了初成的苹果,这句话定然会更有说服力。但她这副强做风流镇定、实则羞煞无比的神态, 实在是叫李延棠好笑。 李延棠用指尖擦了下嘴角,微扬笑唇, 道 :“味道甚好。”一双微弯眸子里,满是笑吟吟的温柔之意,如那山花齐齐绽了的春日似的。 一句话,便足以打破江月心全部的镇定。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急急搭住身后的椅子, 深呼吸一口,又结结巴巴道:“你、你喜欢就好!姐姐就知道你喜欢!” 李延棠的笑意愈发温和了。他缓缓前踏一步,可江月心又后退了一步。李延棠微顿脚步, 继续向前,江月心则继续后退;如此四五步后,两人始终保持着相同距离,江月心已退到了一道博古架前,手里正抓着个翡翠匣子涨胆气。 李延棠慢悠悠道:“小心,这口匣子乃是番邦仅供,上缀三十六颗明珠,颗颗皆是绝世珍品;另点了翡翠绿玉,镶有金线银丝,价值连城。若是摔了,朕会心疼。” 江月心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松开了匣子。 “怎么?”李延棠将目光从匣子移到了她的面庞上,问道,“小郎将这副模样……莫非,是怕朕?” 江月心怒道:“本郎将怎么可能会怕你!” 喜欢还来不及呢! 会退开,当然是因为害羞…… 不,她一点都不害羞! “笑话。”江月心又挑起眉头,恍若在战场上似的,面带讥诮冷意,对李延棠重复道,“本郎将连大燕铁骑都不怕,又怎会怕阿延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只不过是怕靠的太近,就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届时你冲出去梨花带雨地哭,说本郎将轻薄于你,那岂不是杀头大罪?” 她已近乎在胡言乱语了。 李延棠越听,越觉得心底好笑。 敢说当今天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只有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小郎将有这般胆识了。还说什么“杀头大罪”,他又岂会舍得? 他真是喜欢极了小郎将这样的性子,直白单纯。在她眼里,他不是需要敬畏的天子,而是一个可以享受平凡之乐的普通男人。 “小郎将放心对朕动手动脚。”李延棠轻笑了一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朕不在意。” “……?”江月心懵了一下,口中似连珠炮一般说道,“小棉袄、小宝贝,你当真不在意啦?” 李延棠:…… 他轻揉了一下太阳穴,道:“不在意。只是你这称呼……算了,你喜欢这样喊,便这样喊吧。” 他笑够了,便折返回书案前,似是要挑拣一本折子看。一边翻找着,他一边道:“你来清凉宫住,朕本该是一直陪着你的。但有些麻烦事儿,不处理不行,且给朕半柱香的时间。”说罢,便拎出几页纸并一章奏折,坐下来批点圈画。 江月心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着,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吻着陛下的时候,那滋味真是好极了,似心底发了芽一般。原来与心上人这般亲密接触,是这样的好味道,难怪男子要娶妻、女子要嫁人,原都是为了享一享这人间乐趣。 更别提方才陛下瞧着自己时,那温柔眼神真是能叫人化开了。 江月心有些怀恋,怅惘地叹一声,又凑过去看李延棠在看些什么。李延棠倒也没有遮挡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了——是与淮南王有关的信件奏折,信上说淮南王在京外蓄养私兵,与京畿兵马司等要员来往甚密,甚是可疑云云。 江月心只瞥了一眼,就敏感地察觉到这应当是李氏皇族的秘辛,自己这样的下等将官本不当看见的。于是,她立刻缩了头,道:“我什么都没瞧见。” 虽这样说了,但她心底还有些忐忑。 帝位已定,早就落下尘埃。这淮南王李素,莫非还想逆天一搏不成? 李延棠道:“小郎将不必如此谨小慎微。……老实说,这些事,朕不打算瞒着你。”顿了顿,他微叹一声,道,“朕从前只道,若想护着一个人,便不该叫她知悉外头的风风雨雨。可与小郎将重逢甚久,朕觉得小郎将定是那种不愿置身事外的性子。” 江月心仔细斟酌了一番,道:“我确实是不想被人蒙在鼓里的。” 说罢,她又觉得心底微沉。李延棠都这样说了,可见淮南王的事儿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恐怕事态颇有些严重了。 这淮南王本就是先帝储君,若非李延棠中道还朝,又被霍天正强行扶上帝位,这江山本该是属于淮南王的。于夺帝之争中落败,淮南王心有不甘,那也是自然。 江月心思虑一会儿,忽地抱拳单膝跪地,对李延棠铿锵道:“若陛下有用得着末将之处,但请吩咐,末将定会赴汤蹈火,誓死功成!” 李延棠:…… 他揉了下额头,道:“小郎将,你这性子呀……叫朕拿你怎么办?一点儿都用不着朕来护着,反而要护着朕……” 江月心爽朗一笑,道:“那自然,阿延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李延棠:…… 一句插科打诨,便叫方才那等紧张氛围褪去了,她脑海里也忘了淮南王的事儿,又惦念起了与李延棠碰碰嘴唇的好滋味。 于是,她起了身,小搓搓手,缓缓靠近面容清俊、正低头执笔批阅奏章的帝王,小声道,“那个……阿延……我想……” “嗯?”李延棠抬起头。 他一抬头,清俊的轮廓面容便映入了她眼中,如道皎皎月辉。她一时没忍住,手撑着桌案,又低下头去吻了男子的嘴唇。 这回,她不急着退开,而是阖了眼,任时刻一点一滴流长。 清凉宫里极是安静,声声花漏已是震颤耳间,另有清浅的呼吸声,绵密细长,如蝶展开薄薄双翅的声响似的。她间或悄然睁开一条眼隙,透过轻颤不停的眼睫,便瞧见李延棠的眼眸,如晕开了红尘日月似的。 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声模糊的“阿延”,双手搭在帝王的肩上,整个人都要依到他怀里去了。 清凉宫的门扇未合,宫女太监都退出去了,如樽樽无声泥偶似的守在外面,头也不抬,一点声都没有。 霍淑君本在侧殿更换身上的丫鬟服侍,换好了衣衫,便大刺刺地朝清凉宫正殿晃去,一抬眼便瞧着太监宫女无声地立在外头。 她正想去找自己的好姐妹,冷不防段千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霍妹妹,你换好衣裳了?陛下当真没有罚你?”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不甘心。 霍淑君汗毛倒竖,一阵大怒——这段家的杀千刀,竟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 她懒得和这死乞白赖的登徒子计较,连忙抬了脚朝清凉宫冲去,想抬个救兵来。不等宫女通传,霍淑君就冲到了正门口,恰好瞧见未来的帝后……亲密接触。 霍淑君的脚僵在了空中,满面惑色——小郎将这是干嘛呢? 她很不懂这两人为什么要叠着坐在一起。 霍淑君探头探脑的,想要再观察一下。段千刀也跟了上来,瞧见殿内这一幕。下一瞬,段千刀就急急蒙了她的眼,把她拎了出去。 段千刀倒吸一口冷气,一边蒙着霍淑君的眼,一边对门口正欲唱词的太监道,“公公行行好,就当我俩没来过。还是别通传了。我霍妹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 被蒙着眼睛的霍淑君:??? *** 天近傍晚,夏雨又落。 淮南王府里,一片浮光昏聩。剪了叶的半枝残荷,立在水塘之中,有些衰败萧瑟。正对着池塘的八幅流云门扇,半开了一条缝,透出些许昏暗来。 房中真珠帘低垂,窗纱纸被夹着雨珠的风吹得鼓起。乱曳的鹤纹床帘下,倚着一个辗转反侧、于梦中频频蹙眉的男人,正是淮南王李素。 天空中飞过一道白电,几乎刺亮了半个京城。继而,便滚过一道惊雷。这雷声轰隆,惊醒了躺在枕上的男子。李素大呼一声,带着涔涔冷汗坐了起来。 “婉宜!”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梦魇纠缠住的面色一片苍白。 此时,外头有人扣门。 “王爷,叶家派人来了。” 李素微定了定神,压抑着沙哑嗓子,道:“是来商议下定的事儿吧。” “王爷……是……”外头的仆从有些为难,“叶大人是来说解亲的事儿的。” 第55章 清凉宫(四) 李素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少时, 梦到自己第一次于宫中见到叶家婉宜的场景。 约莫是秋日的时候,天辽地阔,甚是晴爽。叶家的大小姐打扮得秀美端方,活脱脱一个绝色美人的胚子。她朝自己笑笑,很腼腆地见礼。 那时的叶皇后,后来的西宫太后,对李素道:“素儿,婉宜日后会嫁予你为妻,你要好好待她。” 虽年少, 李素也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瞧一眼那美色婉约、难有人出其左右的少女,心头微跳,耳后如烧了一片霞似的。 李素顺着叶皇后的话, 应了下来。那一次,叶婉宜赠给他一块玉佩, 玉料是上好的璞山玉,光润如水, 上刻“志存”,乃是劝人志存高远之意。 这块玉佩,李素一直留到后来,未曾舍得丢。直到一次酒后,在宫宴上将其摔落在了草坪中。 后来, 李延棠还朝,李素不再是储君。虽他与皇位失之交臂,但他却没什么脾气, 也不大想去争。他想着,能娶到叶婉宜,与她成亲过日子、生儿育女,已是人间一大桩幸事,他应当知足了。 李延棠受冠东宫那夜,李素问过叶婉宜:“若我不再是太子,你可还愿嫁给我?” 那夜,为了庆祝李延棠受冠东宫,整座皇宫皆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一副几欲照亮半边天的模样。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角落里,初初长成未久的李素与叶婉宜相立而谈。 彼时,叶婉宜点了头。 她笑得甚是纯美,面庞上皆是动人的笑意。在李素的眼里,叶婉宜虽有着“端方雍容”的名头,可她私底下也是有些小棱角的,和她的妹妹叶柔宜如出一辙。 ——愿意放弃太子妃之位,嫁给无缘帝位的李素,便是她的一颗小小棱角。 那夜,虽无缘太子之位令他有些失意,可他更多的却是欢喜——他觉得倒映于叶婉宜眸中的烟火甚是好看精彩,因此欢喜不已。 只可惜,叶家却不愿将婉宜再嫁给他。叶家世代名阀,嫡长女便是算好了要当皇后的。做不了皇后,那便是让叶家十多年的精心教养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