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第34章 混蛋 废弃的车队宿舍在正午的日头下被晒得有些失焦。 一路行至仓库,霍免摸摸脑门儿,不知何时发了一头的虚汗。 冷气从仓库门下的窄缝中泄出,大大的铁门背后,仿佛是一个尘封的冰库。 霍免这样想着,原地跺了跺脚,试图让自己找回一点底气。 ——要面对的,不过是尤谙。 她压抑住不安的情绪,上前扣了扣门。 门没有锁,轻扣之下,锁头松动。 老旧的铁门上有一块红色的锈迹,像极一道伤口,疤痕不平地溃烂至门把处。 脑中怪诞的联想挥之不去,霍免盯着把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找借口逃避了。 手握住门把,凹凸的锈迹带来奇怪的触感,有碎屑簌簌地落下;霍免并未低头去看,屏息拉开了仓库的大门。 内里的空间大得骇人,有人提前为她点上了一排的灯。 灯光不可触及是静谧的黑色,外头的人间烈日被彻底遗忘在霍免身后。 她沿着光亮向前走。 高高的货架被尽数改装了书架,成列于此的图书藏量惊人;大大小小的画作挂满墙壁,初时的那些是风景、是花卉;再往后走,画的色泽愈浓,花朵艳到极致,绽得扭曲……它们一朵朵衰败,朽成黑色,留下的花儿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朵。 红色颜料在画纸上凝成一团,像极一个破败的窟窿。 霍免冷不丁地想起尤谙曾经为她画过的玫瑰,他说那花是她。 水红色的玫瑰,在黑暗中兀自鲜妍美丽地盛开,光束与宠爱,尽数落在它的花瓣上。 那时她只觉得他画得真好,却不知他已经模拟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同一朵花。 尽头处,是一幅两米高的,霍免的画像。 画中的她裸着身体,紧闭双眸,沐在晨色中。 她的手环住自己的乳,蓬松的黑发铺满她的小床,洁白修长的腿是岔开的,以一种热情又娇媚的姿态,欢迎着看客。 ——这、这画得……也太他娘的写实了!! 霍免两眼一黑,哪顾得从什么艺术的角度欣赏一下画中人的表情姿态,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没穿衣服,于是下意识地反应要把画摘下来。 就在她踮着脚,准备进行暴力拆卸的时刻,耳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心中一虚,霍免奋力扑上那幅画,手脚并用地挡住它,不让他看。 始作俑者站在她的后方,眼睁睁看她将脑袋死死地埋进画里,眼睁睁看她的耳根子一点点变得通红。 他的目光,未曾从她的身上移开半分,越想遮挡就越是挡不住啊。 “它是我画的。”来人直白地提醒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霍免,一改先前的鸵鸟姿态,她迅速回过身,连瞄准目标的时间都不必花费,她精准地给了他一巴掌。 霍免想象过,尤谙躲在阴暗的仓库里茹毛饮血的模样;她想象他的住所遍布人类以及动物的骸骨,他是迷惘的,惨遭抛弃的,需要救赎的。 但他出现在这儿,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给她展示他的藏书他的画;他哪里需要摇尾乞怜得到她的怜爱,甚至——他利用她的自以为是的同情,戏弄了她。 尤谙走出来的亮光处,大约是他的房间,霍免余光瞥见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和触屏手机,更觉得嘲讽了。 去他妈的七岁……他根本是,什么都懂。 第35章 疯子 霍免不知道疯掉的是尤谙还是她。 顶着脸上鲜明的巴掌印,他心平气和地给她准备了一杯饮料。 而她在知晓他的真面目之后,没有选择立刻离开。她坐在他的房间里,亲眼看着他划破手指,往杯子里滴了一滴他的血。 那个叫蓝恬的女人没有骗她,尤谙想要同化她。 喉咙涌上一股怪异的腥甜,她之前喝过多少他的血? 霍免不懂为什么,尤谙可以毫不避讳到这种程度,他仿佛拿捏着她的什么似的,胸有成竹。 他凭什么能确定她不会走,敢当着她的面做出这种事? 明明是该陷入沉睡的白天,他却醒着等她;所以他是早知道她会来? 亏自己翻来覆去好几天睡不好,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过来找他,真蠢啊…… 目光从那人的背影处离开,霍免看向桌前亮着光的笔记本电脑,她急需找到些什么平复一下心情,说服自己来这一遭是有意义的。 事与愿违,电脑、手机,光是这两个词就足够让她失望透顶。 在仓库外初遇蓝恬的那个午夜,霍免问过她:“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蓝恬的回答是:“约.炮”。 ——淫.魔!色.鬼! 霍免攥着拳头暗骂尤谙,联想到挂在外面的那幅自己的画像,她愈发感到确有此事。 他端着饮料朝她走来,嘴角微微上扬,明显心情不错的样子。 “兔子兔子,尝一尝,你喜欢喝的西瓜汁。” ——呵,西瓜汁。 他递给她时,她一扬手将它打翻,冷着声音骂了句:“疯子。” 一声钝响,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洒落在地毯上,溅起的部分弄脏了他的裤管,场面瞬间变得很难看。 霍免等待着尤谙的发作。 她觉得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好装的了,索性他要掐她脖子、取她性命,都来得快一点才好。 可尤谙没有。 在饮料杯打翻之后,他安静地垂眸。 眼睫轻颤,他望向地板,漂亮的眉眼间有一抹郁色,显得局促又脆弱。 这样看来,罪大恶极的倒像是她了。 霍免别过眼,倔着嘴再往他身上捅一刀。 “自作自受。” 尤谙努了努嘴,憋了大概半分钟,憋出一个轻轻的:“嗯。” 此时霍免才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自己这样激怒他是为了得到什么……她想要死心。 他太知道怎么样的姿态,能让她动容,能让她心疼。 能撕破脸皮就好了。 如此一来,抛弃他,便可以心安理得。 “为什么往我的饮料里加自己的血?”她索性问了。 尤谙抬眼,看她。 他的好看,是一种惹人怜爱的好看,苍白如纸的面色,薄唇上的一点水红。 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得十分逼真。 可下一秒,他弯了弯唇。 “因为那样好喝。” 癫狂的情绪从隐藏的湖面下破冰而出,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眼神。 “我知道兔子在想什么……” 男人欺身向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他的手碰到她的脸颊,指腹贴合了温软的皮肤,在上面细细地磨蹭。 “可是,只是因为好喝还不够吗?你夸过好喝,我就愿意啊,别说是血,割我的肉都可以的。” ——疯子。 她满心惊惧地看着他。 尤谙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身影遮蔽亮光,他的眼底黑漆漆的。 “兔子没有了解到真正的同化步骤。同化你,得先咬死你,吸干你的血,再把我的血喂给你;加在饮料里的,只是小儿科。” 游走于脸庞周围的,他的手,移到了她的颈部,揽住她的后颈。 握紧的力道,叫霍免的心脏重重一抽。 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走得太远了? 七岁那年,他冒着雨、流着泪,求她救救他,她没听懂。 是她挥开了,他那只从下陷的泥潭中,用力往外挣扎的手。 如今他置身深渊之中。 他想要的,是什么? 她能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