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她打听了一圈，这个镇上果真只有古日则能出个驼队。而且这个驼队几天前出去拉货了，要等沙暴过去才回来。

    事实上，整个海族就只有这一个驼队，负责三点一线的运输工作。

    他们现在所处小镇是海族人建的一个中转站，以前和帝国关系不好时，用来作为双方谈判的地方。距离他们曾经居住的沙漠边缘地区没多远，熟悉路况的人带着，一天一夜就能走到了。

    再往深入就是海族人隐居的地方，不是本族人是不会带过去的。

    驼队主要在沙漠边缘、中转站以及隐居地三处交易商品，每半个月往来三地一次。基本上每到一处休息一两日就要接着上路，除非遇到恶劣天气才会多停几日。

    这次驼队是从沙漠边缘往中转站来，休息一日后，还要再往腹地去一次。如此一来，想用上他的驼队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后。

    作为族长，古日则的任务就是处理内外部纠纷，每月跟着驼队回隐居地两次。

    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他都比较闲。现在，他正等着驼队返回后再一起去隐居处，闲来无事，就天天跑到好姨的店里。

    看到穆心发愁，他便好心劝道：“你看好姨他俩多快活，我们也可以啊。”

    穆心：……

    **

    沙暴起时，天都是黄的。

    穆心坐在店里，愣愣地看着外面昏黄的天空，明明是白天，照得像晚上。

    其它人完全不受影响，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

    两天后，风沙过去，古日则的驼队慢悠悠地回来了。

    跟着驼队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陌生人。

    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小青年，头发是银白色，嘴唇干裂，面色蜡黄，原本的相貌都看不清，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正被另一人背在身上。

    背着他的是个中年男子，同样的形容憔悴，但还能独自行动，身上有配剑，看样子是那小青年的护卫。

    驼队的队长让人把古日则请来，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两个人是从东边过来，说是来沙漠游玩，不小心闯进深处迷了路，又赶上沙暴，半死不活的时候，遇到一头野骆驼。

    护卫将那骆驼杀了，给小青年喝血。

    驼队的人经过时，就看到野骆驼的尸体。

    在沙漠，骆驼比人还要宝贵，经常穿行黄沙的人，哪个没受过它的恩惠。野骆驼更是神灵一般的存在，能指引迷路的人回家。

    瀚海腹地一直是海族人的地盘，驼队的队长见他们杀了野骆驼，理应受惩罚。他不敢擅自做主，就将人带了回来。

    古日则听完，先叫人给他俩喝水吃东西，又帮着小青年检查身体，安顿他们在镇上住下。

    过了一日，才开始判决此事。

    刘浪拉着穆心跑去凑热闹。

    休息了一天，那个小青年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倒是他的护卫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肃着脸，神情紧绷。

    古日则在镇上的小广场，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他身上穿着颇为正式的民族服装，还真有些威严气。

    不知为什么，围观群众的神色都不太好，眼神像小刀一样剐在那两人身上。

    穆心曾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教会私自审判刑罚的情节。现在的情景让她勾起回忆，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她想，昨天古日则对这两人的态度挺好的，还给吃的喝的叫了医生。也许只要罚些钱就可以了，看那小青年身上的衣服，不像穷人。

    穆心过于专注，没看到刘浪现在的脸色很差。他一到广场就没出过声。

    古日则看看太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开口宣判，声音洪亮，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野骆驼是沙漠的神灵，伤害它需要以命抵罪。”

    四周很安静。

    古日则抬了下手，压住根本不存在的声音，继续说：“不过现在，我们和帝国通商，也在学习他们的法理制度。这两个人是外来者，并不完全受我们的规则制约。”

    穆心松了口气，她听到第一句时，差点当真了。

    古日则抬头，指向那个护卫：“所以我决定，把他的右臂砍下，明日一早将他们放回沙漠，由神来决定要不要留他们的命。”

    右臂砍下再放回沙漠，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穆心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有几个提刀的高大汉子走上前。

    刘浪一言不发，拽着她胳膊扭头就走。

    等回到酒店，穆心忍不住问：“杀个骆驼有这么大罪过吗？”

    刘浪没心情跟她解释。

    对经常通行沙漠的人来说，命其实就是老天爷握着，骆驼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让他们能够平安穿越黄沙。

    穆心没有切身体会，是不会明白的。

    更不用说，在这远离文明，自治许多年的地区，海族人自有一套世代流传的制度。

    刘浪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他忽然问穆心：“古日则是不是明天就要去腹地？”

    穆心点点头。驼队会在中转站留下一头骆驼以及它身上的货，其实的骆驼在休息一日后，继续往深处去。

    刘浪没说话，独自转身离开。

    **

    穆心一个人呆了会儿，脑子里还转着刚才的审判场面，对她这种连警察都没接触过的乖乖女来说，那样的场景实在有点惊悚。

    她到楼下，和老板娘的儿子玩了一会儿，就见古日则迈着大步走进来。

    他从兜里掏出两块糖，递给小孩子，又抓抓他的脑袋，把人轰出去玩。

    今天在广场时，他看到穆心也去了，这会儿见她面色不好，以为她是被那场面吓住了，就打趣道：“谁叫你跑过去的，这么血腥的事也凑上来。”

    他大咧咧地坐上椅子，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放在桌子上。

    穆心瞅着他，昨天还以为他好心帮人家治病，结果今天就要人家的命，野蛮。

    “你这样让他们回沙漠，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古日则反驳她，“假如运气好，他们就能活下来。他们遇上沙暴不是也活下来了。”

    穆心撇开眼：“你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如果……”

    “管他们什么身份，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穆心不说话了，她还想借用他的驼队，没必要得罪他。而且强龙难压地头蛇，说好听点是入乡随俗，有些事就算知道不对，也未必有立场和实力出声。

    古日则抬眼瞅她，笑了下，问：“怎么？你认识他们？”

    她摇摇头，语气平和：“我就是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以强欺弱。”

    遇到帝国的人就怕，碰上没有攻击力的就随便处刑。

    可能是她语气温和，古日则倒没生气，只是嗤笑一下，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呵，以强欺弱。”

    **

    夜晚，刘浪潜入两个外来人的房间。那小青年不认识他，神色有些茫然。

    倒是护卫忙起身说：“七……”

    刘浪摆手打断他，看了眼他断臂处的伤口。古日则事后让医生给他处理过，现在血已经止住，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但毕竟碗大的伤，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人命。

    他知道小青年指望不上，就专门嘱咐护卫：“明日你们进入沙漠后，去东南方三公里处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连天和穆心就见面咯，大家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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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这天晚上，焦华给连天把脉, 顺便告诉他, 刘浪自从离开家后一直没有回去过。

    连天半靠在床上, 尽量让自己放松，少消耗。

    焦华扯着嘴角, 话里带着讽刺：“这么个小国的国君, 居然有二十几个孩子。”

    芒国的种子都是帝国赏赐的, 数量很少，能得到接种的人必定身份不一般。

    连天想过，刘浪肯定是贵族这不用说。不过他一直觉得奇怪，刘浪这个人聪明是有的却过于贪图享受, 不是个能办大事的人, 按理说找棚葵这种事应该交给能力更强的人才对。

    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一个国君自己的孩子都不出色, 但又不愿相信外人, 那只好矬子里面拔将军，哪个好点哪个上了。

    刘浪是国君的第七个孩子，也就是芒国七殿下。再小的国家也是国家，即使它说不上话，它的殿下也是殿下。

    这么算来, 他的身份还要在连天之上。

    连天现在没心情想这个。他已经问过家里的佣人，谁也说不清楚这坠子是怎么到他家园子里的。

    如今芒国没有刘浪的消息, 有可能是他不想回家，也有可能是他无法离开现在所处的地方。

    连天手里握着那个坠子，他几乎能感受到穆心的气息。昨日他已拜托江君帮他在全境范围找人, 任何可能都要考虑到。

    她如今已经不能重生了，若是出点什么事……这个念头让他有些焦躁。

    担心这种坏情绪影响他的判断，连天稳稳心神，闭上眼，轻声嘱咐焦华：“派个人一直守在那边，一有刘浪的消息就马上告诉我。”

    **

    第二日一早，古日则先是带着部分族人，将那两个外来者赶入沙漠。

    一个刚刚断臂的伤患加一个实力差劲的少年，两手空空，慢慢往沙漠中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完成这件事，古日则就跟着驼队上路。

    他临走前告诉穆心：“我一来一回也就四五日。你老实等我回来，然后就送你出去。”

    穆心听了很高兴。作为族长，古日则说话还是挺靠谱的，说到就能做到。

    她真诚地道谢，开心地回酒店和刘浪说。

    刘浪漫不经心，只问了一句：“他说四五天回来？”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哦”了一声就离开了。

    **

    漫漫黄沙，一座沙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