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早上八点半，解放路临街的店铺，断断续续打开门，开始新一天的营业。 靠近横街的一间品牌服装店，也准时打开了卷帘门。 让人猝不及防的时，那家店门口的两只大音箱，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把正从店门口经过的路人吓了一跳。 音乐声很大，偏偏又不觉得刺耳，反而带着股难以言喻的异国情调，入耳非常舒服。然后听到一个女声用磁性地声音说了一段英文，背景音乐变得更加缥缈，同时又带着强劲的节奏，让人不知不觉被吸引。 正在播放的这首曲子叫《sadness》，出自enigma的《mcmxc a.d》专辑，称得上是enigma的巅峰之作。 据说这张专辑发行后，在美国排行榜的前二百名，占据了五年之久，算得上经典之中的经典了，这时候国内还没有销售，是叶纤红专门找苏思诗向朋友借来的。 就叶纤红知道，enigma的音乐，是欧美顶尖时装界的秀场，用得最多的背景音乐，而这首《sadness》的使用次数，更是远远超过其它音乐，排在第一位。 当路人被音乐声吸引时，自然也注意到店门口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周年店庆大促销几个大字，下面一排写着：第一天五折，第二天六折，第三天七折……活动结束，恢复原价等字样。 五折？这么便宜？有人暗暗嘀咕，真的还是假的？ 要知道这时候的品牌店，基本没有什么折扣，最多在换季的时候，搞一下促销，或者在节假日期间，推出几款特价产品。 本来就有买衣服打算的人，这时候停住脚步，站在店门口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 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原计划购物的目的地，就是解放路南边的服装一条街，那边价格比较便宜。 这种大店的服装虽然漂亮，做工面料也比服装摊好很多，但是价格实在太贵了，他们买不起。 有人突然发现两个穿着漂亮服装的年轻人，站到原本应该放塑胶模特的地方，像个假人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忍不住，时不时地会眨一下，感觉特别好笑。 他们从来没见过服装店会这样做，忍不住好奇，走到橱窗前，对着两个模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音乐声这时候悄悄低了下去，变成了真正的背景音乐，有一个导购拿着扩音喇叭，走到店门口，大声宣传起来： “一年一次的大促销开始啦——” “一年只有一次机会，错过等一年啊！” “早买早便宜，晚一天贵一折！” “好货不等人，抓紧时间买啊！” 在导购的卖力宣传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结伴走进店去，开始挑衣服试衣服，没过多久，就有人断断续续地走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边走边笑容满面的说划算。 国人的心理，大都是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抱着这样的想法，刚才还在犹豫的人也动了心，走进店里。 导购小姐满面笑容，带着他们在店里各个地方走着看着，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店里每件衣服，都挂着特价标志。望着上面印成大红色的价格标签：原价一百几，现价五六十块的标价，这价格都快要跟服装摊持平了，那种视觉冲击还是非常大的。 最主要的是，墙上的衣服都是成套挂的，每一套衣服都经过细心搭配，怎么看都非常吸引人，有的人受不了诱惑，在试穿了几套之后，终于下了决心，开始付钱购买。 叶纤红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店里进出几拨托之后，就有真正的顾客开始掏钱购买，不由满意地笑了。 看来这套组合拳，用来对付九十年代初的消费者，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现在才九点钟，开门半小时就做了几笔生意，等一会儿消息传开，估计会有更多的人拥来这边。 章诗萍坐在收银台后边，忙着帮收银员开票收钱。 看着抽屉里慢慢变厚的钱，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果然像叶纤红猜测的那样，当第一批顾客回去之后，他们的亲朋好友听说这边有便宜的品牌货之后，很快就赶了过来。 一直到午饭时分，顾客才稍微少了些，叶纤红和章诗萍来到后面的杂物间，计算上午的营业额。 听章诗萍点完数，说有八千多，叶纤红也惊呆了。上午不过四个小时，就做了这么多，如果平均一件算八十的话，等于卖出了一百件衣服，几乎两分半钟就卖出一件。 当然大多数顾客都是两件三件地买，否则单是开票收钱，两个人都忙不过来。 照这样的速度，到下班都得超过二万了，叶纤红呼了一口气，真心觉得这个年代钱好赚。 难怪九十年代初，很多公务员都下海经商了，实在是碰上了好的时代。 这时候其实还处于卖方市场，只要把南方的产品拿到北方，或者把北方的特产卖到南方，就能轻易赚取暴利。 老百姓大多朴实，只要你产品实在，不糊弄人，她们就会卖帐，很少会你亏本。 叶纤红感觉非常惭愧，自己真的白重生了，居然一直缩手缩脚，到现在还没迈出第一步。 下午的生意依然非常火爆，章诗萍还叫在店里帮忙的工人，去别的分店拿了一些衣服过来，解决了几款货缺货的危机。 一直忙到吃晚饭的时候，顾客才变得零落起来，章诗萍正要安排过来帮忙的工人，先回去吃晚饭，看到章妈走进店里。 听人说店里生意火爆，章妈也很激动，工厂那边一下班，就匆匆赶了过来，拉着叶纤红的手，不停地说感激的话。 章妈四十多岁了，保养得很好。脸圆圆的却不显胖，个子比较高挑，烫了及肩的大/波浪卷发，脖子上带了块金镶玉的佛像，特别有富贵相。穿了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感觉比章诗萍还要时尚。 女儿拿促销计划给她看的时候，她虽然相信两人能成功，但是进行得这么顺利，还是她无法想像的。 “别去劳动路了，我们到舜杰饭店吃饭。”听说她们为了省时间，要去劳动路吃快餐，章妈连忙拦住她们。 叶纤红没有拒绝。 她不是圣人，舜杰虽然是高档酒店，但是她帮章诗萍做的这些事，千金难买，吃她们一顿好的也心安理得。 章妈见叶纤红应对得体，颇有大家风范，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 把零钱留在收银台，将今天近二万的营业款装进包里，章诗萍提起包，交代了一下店里的人，和妈妈、叶纤红离开服装店，一起去对面的舜杰酒店吃晚饭。 三人要了个小包厢。 章诗萍今天特别兴奋，点菜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叫了很多招牌菜，一付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全点上的模样，想以此来表达对叶纤红的感激之情。 章妈一直微笑着望着女儿，没有阻止她的大手大脚。 最近因为产品销不出去，厂里不得不辞退了一批工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爸爸打电话过来，不但没有支持女儿的生意，反而叫她关门别干了，早点找个男人嫁出去。 没过几天，他又介绍了一个姓温的男孩子给女儿。 女儿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越来越沉默了。 知女莫若母，章妈知道女儿憋着一口气，想干点成绩出来，给香港那边的章家人看。 越是如此，她越是心疼。 她的能力有限，虽然和女儿不停商量对策，希望把生意搞上去，但是始终没有起色，这让她特别痛苦。 她以为女儿的命运会跟自己一样，越要强却越失败，没想到认识了一个朋友之后，很快有了转机。 女儿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章妈感觉特别欣慰。 至于吃饭的这点小钱，她真的没放在心上。 第二十章庆祝和招揽 因为不喝酒，菜上来之后，章妈亲自给叶纤红倒了一杯饮料，递到她面前。 “小叶，大恩不言谢，我先敬你。”章妈站在那里，将杯子举过来跟叶纤红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长期在香港生活的人，礼节比内地人讲究多了，章妈为了表示感谢，主动向晚辈表达了谢意。 “不敢当。”叶纤红连忙站起来，恭敬地向章妈回礼。 跟章诗萍怎么打闹都没关系，章妈是长辈，她不能失礼。 “坐，坐。”章妈热情地招呼叶纤红坐下来，夹了一只盐焗大虾放到叶纤红的盘子，感慨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家诗诗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笑过了，多亏认识了你——” “妈，别说这些了——”章诗萍性格要强，见妈妈又要提以前的事，连忙开口阻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她不愿意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别人知道。 特别是叶纤红，她不想被这个新朋友看轻。 “好，好，我不说。”章妈一听，宠溺地笑了笑，果然住了嘴。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确实不应该提那些不开心的事，破坏现在气氛。 “对了，小叶，看你年纪比我家诗诗还小，怎么就懂得这么多？”既然不适合聊女儿的事，章妈就把关注重点放在叶纤红身上。 她记得女儿说过，叶纤红本是农村人，高中毕业后到虞城打工，在一家酒店的前台当服务员。 但是看她的谈吐举止，一点都不输于她认识的名门闺秀，比女儿更像有钱人家的小姐，难道是她故意隐瞒了身世？ “哪里？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如果真要管理工厂，肯定比不上她——”叶纤红连忙放低姿态。 还真是巧了，章妈叫章诗萍诗诗，苏思诗她也叫诗诗姐，跟她关系最亲密的两个女孩子，居然重名了。 “你太谦虚了。”章妈显然不认可这个说法。 不过有些事，也只能点到即止，人家愿意说最好，不想说也不能追问。 毕竟大家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不知道对方的性格和人品，只要她认诗诗这个朋友，愿意帮帮女儿，她就心满意足了。 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只要付出真心，总会产生感情。 不过她是香港人，虽然也看重感情，但是更相信利益。 想要叶纤红一直帮忙，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来。 当两个好朋友，有了共同的利益，关系肯定会更牢固。 叶纤红笑了笑，没有出声。 现实中她只有十九岁，还不适宜太高调表现自己，特别是跟不太熟悉的人打交道时。 “小叶，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固定的工作？”章妈又问。 “是啊。”叶纤红大方地问答。 她能一整天陪章诗萍在店里，谁都能猜得到，她现在没有工作。 “那来我们厂里上班怎么样？就当帮诗诗了——”章妈试探地问。“待遇你放心，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谢谢章姨，我现在没打算上班。”叶纤红微笑着拒绝。“再说我也不擅长管理，去了反而会误你们的事。” “不会，不会。”章诗萍见妈妈招揽叶纤红，连忙在一边插嘴。“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有你帮忙，我们的工厂肯定会越来越赚钱，规模也会越做越大的。” 见叶纤红还是摇头，章诗萍搂住叶纤红的胳膊，像小孩子一样缠住她不放。 “我真的来不了。”当着章妈的面，叶纤红也不能跟章诗萍说重话，只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帮你搞促销吗？因为下个礼拜我自己有事，抽不出时间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