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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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虚虚描摹过那人俏生生的脸,不敢碰实了,免得脏了刚画好的仙姿佚貌。她幽幽一叹:你想如何,都可以啊。 少女的思慕沉甸甸的,八岁埋下了种子,十三岁生根,十五岁开出情爱的花,摇曳至今,暗香迷人。 谁敢想流烟馆淡漠冷然的琴师早早地恋慕一人?且还是在梦中情根深种,愿身心相许。 画装裱好挂在墙壁,琴姬一手托腮安安静静看着:画中人坐在小船,手里握着酒杯,扬眉笑得温文尔雅。 真好。她轻声道。 比起带着污浊气的世间男女好了太多。 云泥之别。 仰头看累了,她取下画卷装进楠木箱子,放眼看去,里面尽是装裱好的卷轴,箱子落锁,被她悉心珍藏。 这么好的情人,她舍不得给旁人看。 抱琴走出门,少女坐在小院梨树下弹琴奏曲,夏日和风拂过她洁白的裙裳,发丝飞扬,美不胜收。 也难怪这样如冰如雪的女子惹来多方觊觎。 常言总道美色误人,殊不知更多时候是世人的贪婪误了卿卿美色。 十里平湖,雕梁画栋的大船,满堂尽是身着锦绣的年轻男女,觥筹交错一番热络,莲殊坐在一水的权贵子弟当中,呈众星捧月之势。 原本她和馆内的姐妹出门游湖,没想到碰到秋水城一众世家子,被邀请来此,同坐席的还有闻名遐迩的几位才子。 流烟馆琴棋书画四块金字招牌,随便哪一位都可称得上各自领域的大家,莲殊在书法一道颇为自傲,面对众人的吹捧,谦虚了两句。 坐在上位的世家子手里把玩着酒樽,装作样子环顾一圈:棋书画都在这,琴呢? 要说流烟馆最美的,还是那位冰冷冷的琴师。 听他问起琴姬,莲殊笑意不达眼底:你还不知道她?她最不喜出门了。好端端的美人不爱金银和绸缎,最喜欢关在屋子白日做梦,住在白玉街那等繁华的地界,偏偏活出大隐隐于市的滋味,你说她这人奇不奇怪? 男子饮了口桃花酒:再奇怪,那也是冷傲动人的美人。 席上之人纷纷露出暧昧低笑。 是啊,美到琴姬那般地步,已经无人关心她琴弹得好不好,曲子是否可传世,一个美字就足够折了世人心魄,遑论绝美之余,美人风骨极佳。 前段时日为争夺当面听琴姬奏曲的机会,上至纨绔王孙,下至财大气粗的富商,砸银子砸红了眼最后色令智昏大打出手。 文坛上道貌岸然的文人骚客挥笔批判琴姬乃红颜祸水,可笑的是不论男女都上赶着想被她祸害。而红颜视千金为粪土,闭门不见,傲气得很。 再过三个月琴姬便年满十八,想亲手折花的人遍地都是。 她不来,这酒宴失了大半趣味。 几位才子深以为然,流烟馆的才女们闻言色变。 莲殊和他们关系处得最好,说话也最亲昵:哦?你这话是明摆着想得罪我们? 世家子笑呵呵地举杯赔罪:哪里哪里。我的错,我自罚一杯,万望姐姐们莫和我计较。 又是一番嘻哈笑骂。谈过风月,年轻男女们少不得要借酒挥发才情。 日落黄昏,流烟馆的才女们下了船结伴而归,墨棋、挽画一左一右走在莲殊身边,嘴上说着不满的话,无非是嫌弃世家子们眼里只有琴姬,没有她们。 相貌上生来输了几筹,才情盛名上又生生被一个不爱出门交际的人压了一大截,墨棋嘟囔道:真不甘心。琴姬那么冷,她有什么好? 挽画冷哼:食色.性也,同为流烟馆金字招牌,要怪就怪咱们运道不好,没有那举世无双的倾城容色,更没那勾人的身段韵味,琴姬年纪轻轻天赋异禀,我等比不得。 阴阳怪气,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在船上莲殊尚面不改色当着众人指摘琴姬,道她秉性怪异。彼时当着馆里的好姐妹更不会帮着琴姬说话。 想着出门前碰到的硬钉子,她不紧不慢道:是啊,把人弄得心痒痒求而不得,这才是琴姬呀。 都是肚子里颇有文辞的才女,文人相轻,美人亦如是。 流烟馆的四块金字招牌出身都不怎么好,墨棋一心想凭借才气姿容嫁个好人家,飞上枝头做凤凰。然而有人天生就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气得她咬牙切齿。 至于挽画,挽画不嫉妒琴姬那张脸,那张脸即便她投胎十回八回都不见得能比之十分之一。 她嫉妒琴姬的万丈才情。 无意中一瞥见识过琴姬的画作,她自愧弗如,生怕这人抢了她小画仙的美誉,是以对少女有着莫名的敌意。 文人想诋毁一人那太容易。可惜琴姬太美,终究是爱她的人多。 墨棋意味不明地笑道:阿殊姐姐,她和你关系不是很好嘛,你怎么出门在外总不向着她说话? 因为我巴不得所有人都讨厌她、冷待她啊。这样,她才能安安分分守在我身边,只看得见我对她的好。 她不言语,挽画似所有悟:啧。她真可怜。姐妹众多,无一人诚心实意待她。 我待她不好吗?莲殊暗忖:她生得那么美,若再被更多人追捧我还怎么护住她?只有名声坏了,那些真正自矜身份的权贵才不会想着染指她。 你们说琴姬那样的人,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把自己交出去吗? 你会吗?墨棋反问。 挽画捏紧帕子笑而不语:在她看来,若侥幸得一品貌上乘的痴心人,交出去有何不可呢? 好了,莫说这个了。一想到如冰如雪的冷淡美人也会娇柔含.春地屈居别人身.下,莲殊攥紧掌心,步子加快率先回了流烟馆。 她想和琴姬好生谈谈。 第4章 心有思慕 该说的都说了,琴姬没想到她还会跑来恶心自己。 暮色四合,晚风掠过莲花池掀起轻暖的香,少女横琴在前,指尖轻勾,冷淡地没给莲殊一个眼神。 莲殊知她傲性,说过的话绝不悔改,愁得坐在庭院内的小石凳,低头酝酿感人肺腑的说辞。琴姬面冷心热,她是知道的,这个节骨眼需得完全的和她服软,事情才有转机。 琴弦被散漫地拨弄,发出回荡盘旋的一声响,琴姬说了不再是朋友,就没义务陪她在这傻愣着喂蚊子,她饿了,想喝碗莲子羹,喝完了沐浴一番再去床榻入梦找恩人调.情,思及此,精致的面容洋溢了淡淡春风。 莲殊抬眸的一瞬看得心惊胆战:怎么会?琴姬这是在思慕谁?! 她如临大敌止不住战战兢兢。 别看她当着外人的面各种指摘少女的不是,面对面和琴姬倾诉心事她还是慌的。 不过琴姬没闲情听她将迷恋疯狂的心事掰开了揉碎了做成一碗膈应人的红豆粥,她懒洋洋起身,抱着价值百金的琴打算回房。 琴姬!莲殊张开手臂挡在她面前:你等等,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她有眼,会看,有心,会抽丝剥茧地体会一个人是否真心待她好。 回顾这些年扪心自问其实她待莲殊算不上特别好,充其量就是无所亏欠。 莲殊为色所迷,不顾她的意愿意.淫那些男子做梦都想对她做的事,这没什么,觊觎她的人多了,琴姬没怎么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真没解释的必要。莲殊觊觎她,这觊觎使得她恶心作呕,尤其是在琴姬还拿她当朋友的时候。 这种冒犯过于不尊重人,是以现下连朋友都没得做。莲殊一个没忍住暴露了真实的内心,琴姬总算慧眼识人,亡羊补牢犹未晚。 情情爱爱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只想在梦里和恩人抵死缠绵。 连朋友都不是的莲殊此刻在她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陌路人,被陌路人挡了路,她好险没吐出那句好狗不挡道。 一般说这话的多是存了一半厌恶、一半挑衅的心。琴姬很忙,没功夫挑衅别人,她忙着进食沐浴做梦,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咽回去。 好。你解释罢。 她直来直去绝不拖泥带水,莲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番变幻赶在少女耐心耗尽前开口:琴姬,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还记得吗?十五岁那年我害了一场急病,馆里的姐妹怕被传染躲得我远远的,前来伺候的下人也不尽心,是你借着馆主的威势冷脸敲打他们,为我延医、熬药,坐在房里陪我解闷。 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我思来想去,除了娶你,没其他好法子了。 不瞒你说,这几年我攒了很多银钱,即便你不做琴师我也能养活很多个你,你总要有个人来伴你一生,我觉得我很好,够忠诚,也有和你谈婚论嫁的胆魄。 你想想,你我青梅多年还有谁比得过咱们之间的亲近? 越说越离谱。不听还好,听了,琴姬真想去洗洗耳朵,她寒了眸,手无意识地抚着横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昔年之事你无需感激我,救你,是秉承为友的本分,我尽了我的本分,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又肖想了我多少回。你轻贱了我们之间最后那点情分,说你狼心狗肺自大自负一点都不为过。莲殊,别再来找我了,我见你一次恶心一次,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莲殊白了脸:你 少女面无表情走开,不忘吩咐左右侍婢以后不准她再踏足小院。 她说得光明正大,莲殊一颗心碎了又碎,失魂落魄地被驱逐出去,不敢想少女哪来的底气和她一刀两断没了她,往后孤孤单单谁还敢和她做朋友? 耳根子恢复清净,碍眼的人不在眼前,琴姬叹了两声,多年付出尽喂了狗,倒也真被膈应地没了食欲。 服侍她的侍婢垂首低眉地守在两侧,花红小觑了两眼,担心她作践身子,柔声道:后厨的银耳莲子羹熬好了,主子好歹吃两口罢。 不想吃。 她说一不二,花红和柳绿面面相觑不敢再劝。 琴姬回房继续作画,落笔好整以暇瞧着画纸之上含笑的美人,她心情顿好。想着没必要因着无关紧要的人糟蹋己身,她莞尔:莲子羹呢,端过来。 她肯进食,花红开心地往后厨跑,柳绿上前来为她整理笔墨。 站在那,别动。 柳绿身子一僵,老老实实当一根木桩子。看不见桌上的画,只看得见主子曼丽纤薄的背影。她早对画上那人产生浓厚兴趣,料想是主子藏在心底不与人道的意中人。 在她看来,主子马上年满十八,若真有看得上的俏郎君总不该一直藏着掖着。 她也委实想不明白主子和哪家儿郎有了交集,一年到头出不了三回门,看她的模样已是一头栽进情网无从挣脱也不愿挣脱。 她在这冥思苦想,背对她的少女笑着将画装裱好,她做惯了此事,便不觉费事,小心翼翼将崭新的卷轴放进楠木箱,满满的情意比金子还闪耀。 箱子锁好,花红端着莲子羹献上,琴姬坐在梨花木椅,捏着白瓷勺,音色冷清:备水,稍后我要沐浴。 是。 流烟馆琴棋书画四才女,最不好接近的是她家主子,最好相处的也是她家主子。从不打骂人,性情淡薄如水,给的月银最多,最好伺候。 沐浴不要人服侍,更不喜她们守夜,穿衣梳妆想都别想,平素要她们做的多是打杂跑腿的事,省心得两人拿着银子都觉烫手。 热腾腾的白糖糕不再吃两口吗?花红可怜兮兮地问。 琴姬看了眼空了的小瓷碗,又看向碟子里摆放齐整新鲜出炉的糕点,给面子地拿了块,斯文秀气咀嚼入肚。 主子,喝茶润润喉。柳绿眼睛亮晶晶地将茶盏捧到她手边。 她二人年纪比都琴姬大了三四岁,琴姬看起来冷冰冰的,实则心比软乎乎的白糖糕还软。待她好的人她从不亏待,面冷心热,又有一张绝美的面容,花红柳绿都喜欢往她身边凑,嘘寒问暖,唯恐有一丝不周到的地方。 她们心是好的,琴姬从善如流地接过茶盏慢饮两口,她食量小,长不大的小猫似的,填饱了肚子就坐在窗前看窗外飞落枝头的花蝴蝶。 临近七月,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夏蝉叫声不绝于耳,内室寂静,少女眸子半睁半阖慢慢的有了浅浅睡意。还没沐浴,不适合去见恩人,她陡然清醒过来。 主子,水备好了。 她嗯了声,花红自觉退出去,掩好门坐在门外的石阶,和柳绿一左一右打起精神守着,谨防闲杂人等搅扰。 主子今天算是彻底和莲殊姑娘撕破脸了。 也是。莲殊姑娘所作所为根本是把主子一颗真心摔在地上踩,踩了还要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别的不说,这人背地里没少说主子坏话,心就是脏的,人能干净到哪儿? 主子和她断交再正确不过。只是以莲殊姑娘的心性手腕,住在流烟馆一天,主子想避开她不会那么容易。 琴姬不会猜到她的两位侍婢正真情实感地担忧她日后的处境。 洗漱完毕,绞干头发,少女昏昏欲睡,人倒在床榻,随手扯过薄被遮在小腹,沉沉睡去。 后半夜,星子在苍穹忽闪忽闪,明月高悬,晚风顺着窗缝悠悠哉飘进少女香甜美梦。 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梦境里青砖白瓦,小桥流水人家。 行人来来往往疾步匆匆看不见桥上穿着素白衣裙的少女,琴姬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襦裙,好心情地笑了笑。 她这次有备而来,不知恩人是否喜欢。 踮着脚尖凑上前,纤纤玉手蒙了白发女子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掌心搔着痒,也在她心尖搔着痒,少女娇躯贴在心上人挺直的脊背,轻喊:恩人。 昼景耍赖地倚靠在她怀,隔着层层衣衫感受她的姑娘绵软的雪团团,她笑:还跑吗? 琴姬不好意思地将下颌搭在她肩膀,软软道:我没想跑,是控制不住。 也就在梦里和她纠纠缠缠做情人间的亲密事,到了外面,饶是浪荡不堪的纨绔子都要顾忌流烟馆的威势不敢擅自碰她一根手指。 而世家出身的公子,各个恨不能戴着温厚儒雅的假面企图骗去她的心,哪像恩人,装都不肯装,说要她,抬手就能扯了她衣服。 别生气了,好吗?少女温言软语,哄着哄着她自己先笑起来:阿景景,我不是故意吊着你的。 某人神色微囧。 琴姬手放下来依赖地环紧她细瘦腰肢,被抱得半边身子都酥了,昼景喉咙微痒,清咳了两声这才道:那就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