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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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晏瞳仁陡然一缩,握住茶瓯的手缓缓收紧。 宋茹甄将底下的另一张同样写着和离书的白宣,并列平铺在他面前,道:“在这两份和离书上签上你的名字。”顺便将笔墨砚台一起推向他。 褚晏向来古井无波的凤目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以为宋茹甄是因为他这段日子避而不见,所以生气了。 “我这段时间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褚晏急着想解释,可一时又顿住,暗自握了握拳。 可有些话他始终无法说出口,就仿佛要把他羞耻的内心,一点一点地剖出来给对方看一般,好叫他无地自容。 他抿唇,陷入了挣扎。 “你因为什么,”宋茹甄定定地望着他,笑了一下,“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褚晏猛地抬头盯着她。 宋茹甄淡淡道:“褚晏,如今要你在这和离书上签字,是因为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阿时不再想动你,你没有危险了。而我也已经成功入朝为官,以后再也用不着你了,我们之间的盟友关系,因此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褚晏:“……” 宋茹甄盯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可以走了。” 褚晏垂下眼睫,抿着薄唇,死死地盯着宣纸上的字,就是一动不动。 宋茹甄叹了一口气道:“签了吧,就当是为彼此保留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你也知道,你我身份有别,即使你不签,我也可以休书一封……” 褚晏忽然抬手拿起笔。 宋茹甄闭口不说话了,她的目光紧随着褚晏的笔一直悬着在半空中良久,久到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很微妙很复杂的感觉,一面希望他尽快签下,一面又盼着他千万别落笔。 宋茹甄没有继续催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晏终于落下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端端正正地把笔放好。 而后,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宋茹甄不敢直视他此刻的注视,故意转过脸去,看着窗外道:“马车和细软……我已为你准备好,不送。” 褚晏没吭声。 过了许久,宋茹甄终于听见绣墩挪开的声音,她想扭头再看他一眼,可最终还是生生地忍住了,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宋茹甄回过头,看着桌面上的两封和离书,褚晏竟然没有带走。 门外的蝉声在寂静的夜里,嚷嚷地让人心烦,宋茹甄一口一口地抿着手里的茶。 皓月偷偷地躲在了云层之后,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蕙兰抱着阿雪进了屋。 宋茹甄问:“走了吗?” 蕙兰道:“走了,但是驸马没有带走阿雪。” 他要去北方救他的心上人,自然不方便带着一个小畜生上路。 “给我吧。”宋茹甄接过阿雪,抚摸着它柔然的后背,低头冲阿雪道,“阿雪,以后你就陪着我吧。” “马车里放了去北方要用的御寒之物没有?” “都准备了。”蕙兰道,“但是驸马没要马车,他是骑马走的。” 宋茹甄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哂笑:“他倒是走的干净……”她叹道,“也罢,干干净净更好,省得纠缠不清。” 蕙兰于心不忍道:“公主,你明明是在意驸马的,可您为何要逼他离开啊?” 宋茹甄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淡淡道:“我想要的东西很纯粹,他给不了,既然给不了,那不如成全他,也算好事一桩。” “可……” “不必说了。”她怕蕙兰再说下去,好不容易坚定的心会忍不住动摇。 放褚晏走,不仅仅是在放过他,也是在放过她自己。 心里住着别人的褚晏,她不要,趁着还能抽身之际,当断则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儿砸,你这一走,追妻火葬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啊。 褚晏:我若不走,后面怎么打脸,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作者(心虚中):不破不立嘛,你不走一下,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在乎甄美人? 【开窍倒计时——3】 【今天这两章更我只想抱狗头,生怕被褚晏的亲妈们暴揍啊,不过我可以摸着良心告诉亲妈们,不虐,真的不虐,我这是高糖配方,先抑后扬的糖。】【——下章揭示文案,很重要,千万不要跳】 第43章 茫然(七)【一更】 大雨如注,淅淅沥沥地从亭子的青瓦槽中滚滚而下,最后流进了一望无际的碧泽湖里,荡起无数圈涟漪。湖里的残荷被大雨打地抬不起头来,垂头丧气地在风雨中摇摆,远处的湖面压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亭子里,并肩而立着两名男子。 一名白衣束发,英俊又不失儒雅。 另一名青衣披发,面似琉璃,清冷高洁,但脸白唇淡,似带着明显的病态之色。 “阿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褚穆勋扭头看着褚晏。 褚晏望着分不清天际与湖水的交界处,十分平静地道:“我说,我要造反。” 褚穆勋剑眉紧蹙了起来,半晌后,他抬手搭在褚晏的肩膀上:“……你,可想好了?” 褚晏偏头看他,枯井般的眸底里是无尽地绝望:“大哥,我再也不想独自一人在地狱里仰望她,我要亲手斩掉她所有的羽翼,然后拉着她……共赴地狱。” 褚穆勋看着褚晏沉默了,眼里满是心疼。 褚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转头垂眸看着湖面上交织在一起的凌乱涟漪。 褚穆勋提醒道:“你要知道,我们褚家军与太/祖曾有过约定,无诏终生不得离开所镇守的边境,否则,将视为造反。” 褚晏淡然道:“你放心,我这次不会动用褚家军。” “不。”褚穆勋放在褚晏肩头的手微微用力。 褚晏再次扭头看向褚穆勋。 褚穆勋眼里闪动着坚定,道:“我要说的是,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大哥陪你就是!” “大哥……” “你为褚家牺牲的太多了,我早想端了昏君的老巢救你出来,如今我们既然要造反,就需找个正当的理由出师,还得寻个宋家的人,替我们把这江山端稳。” “宋家的人?”褚晏蹙眉,“不是都被绣衣司赶尽杀绝了?” 褚穆勋松开手,负于身后,扬起下颌眺望远处的水雾,道:“我有个义弟,他是戾太子流落在民间的遗腹子,因此才躲过了绣衣司的追杀。他曾找过我,表露过想要讨伐昏君解万民于水火的意思……” …… 血染的公主府,到处都是哀嚎与杀戮。 褚晏一尘不染的云纹锦靴踩在蕙兰身下的血泊里,波动的血纹里倒映着宋茹甄惊恐扭曲的面容,他提着滴血的冷剑,一步一步地朝宋茹甄走去。 宋茹甄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褚晏,你想做什么?” 褚晏握紧住剑柄,盯着面色发白的宋茹甄冷笑:“我想做什么,公主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你果然造反了。”说话间,宋茹甄飞快地向门外瞄了一眼。 她的瑶光殿里安静如斯,然而一墙之隔的外院却交织着惨烈的尖叫与呼救。 看来,不止她府上的下人,清客们,连她的府兵们应该也已经被杀光了,没人能来救她了。 褚晏逼近:“这不正是你和那个昏君一直想要的结果?” 宋茹甄一路后退,直到退到床边,无路可退,跌坐在了床上。 她知道,褚晏恨她,今日他带兵闯了公主府,她定然是难逃一死了,便闭上眼睛,咬牙道:“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清冷的梅香混着淡淡的血气逼近,冰凉的手指忽地掐住她的下巴,用力抬了起来。 宋茹甄被迫睁开眼睛,正好撞进了褚晏那双凉薄幽深的凤眸里。 褚晏的凤眸底流淌着一股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眼尾染着堕仙般的殷红,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样一点一点地斩断你的羽翼,”他一边说,指尖一边轻轻地摩挲着她白皙的下巴尖,肌肤所触之处,带给宋茹甄的皆是死亡一般的战栗,“让你变成同我一样的废人,我还会将你囚禁在身边一辈子,然后……慢慢地和我这个废人,一起下地狱,可好?” 宋茹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嗓音也跟着抖地地不成调子:“褚晏你这个疯子!” “疯子?”褚晏勾唇,凤目里的水光寸寸成冰,他慢慢俯下身,冷峻的脸庞压迫性地逼向宋茹甄,“难道不是你逼我变成这幅鬼样子?” 宋茹甄一边后仰躲避,一边解释:“无论你信不信,那日给你下寻欢散的人不是真的我,我是恨你玩弄我,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变成废人,也从来没想过真的逼死你。” 褚晏一愣,动作顿住,眸底的冰封似有消融之势。 “褚晏,”宋茹甄见状,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回旋之地,忙带着一丝喜色乖乖认错道,“对不起,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尚公主,不该几次三番地折辱你,这些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但这一切跟阿时无关……” 死到临头了,她心里想的竟然还是保那个昏君! “宋茹甄,”褚晏忽然冷声打断她,“现在说这些,你认为还有用吗?” 宋茹甄一怔,紧接着,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没用,没用了…… 雨势渐大,砸在血流成河的金銮殿露台上,溅起一朵朵的殷红色水花。 褚晏静静地注视着趴在露台上的单薄又狼狈的倩影,薄唇抿地紧紧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放,放了握,直到看见宋茹甄幽幽转醒。 看到眼前的惨烈场景时,她果然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第一时间扭头看向自己,那眼里的乞求不言而喻。 她想让他救下宋应时。 多么可笑,难道她不知道,他们褚家和宋应时之间,注定只有一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一人可以扭转了。 他救不了宋应时,但他可以保下宋茹甄,前提是昏君必须就地正法,方能平天下悠悠怨气,方能换下她的命。 他冷酷地从她面前走过,来到宋应时面前,宋应时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当初真该宰了你,而不是让阿姐只折辱你。” 他垂眸,仿佛悲悯的神佛,静静地看着宋应时。 而宋应时则像是被激怒的小兽冲他低声嘶吼:“朕只后悔当初没把你们褚家军全族都给宰了!” 闻言,他闭上眼,飞快地从一旁的甲士身上抽/出佩刀,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鲜艳的热血溅在他天青色的衣角上,宋应时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宋茹甄的面前。 他不敢去看宋茹甄,握住佩刀的手在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