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而看了看那滴答滴答作响的滴漏,君亦则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松开了紧抓着面前碟中的桂花糕,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了过去,最后随意地丢了帕子,端起面前的杯中的清茶,递到唇边吹了吹,轻噙了口。 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时辰了。 药效,该发作了…… 而君亦则这样异样的行为除了部分人注意到了之外,其余人等的注意力全都专注在了面前空地上的表演上去了。 就在这些人暗暗疑惑,还未来得及细想之际,空地上的表演已经进行到蹴鞠了,只可惜参加蹴鞠的人才刚刚穿着整齐的衣裳,齐步跑到了空地上,还没来得及跟高位上的皇帝请安,下一秒,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忽的从密林中疾步跑了过来,上头则正爬伏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 一看到这匹马,在场的诸人俱都皱紧了眉头,有些甚至转头就朝一旁的滴漏看了过去,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有人回来了,怎么回事? 可紧接着他们就来不及疑惑了,只因为那枣红色大马刚跑到了皇帝的面前,才刚刚停稳,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便立马从上头滑了下来—— 一瞬间,众人哗然。 然后大家就见满脸鲜血的侍卫挣扎着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声音高亢又凄厉地禀报道,“启禀陛下,有……有刺客,太子与诸皇子他们……他们……” 这人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就忽的往下一倒,晕了过去。 “来人……” 见状,皇帝刚想开口宣人上前将那侍卫拉下去,好好整治,同时派人去查探太子他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曾想才刚出声,他就立马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 “啊,好晕,怎么这么晕?” “不好,我们中药了……” “有刺客,刺……” …… 那些官员们一见皇帝不对劲,一个个刚想起身,下一秒便重重跌倒在了座位上,惊恐莫名地就发出了以上声音来。 这时,孤零零一人坐在皇子们位置上的君亦则,这才慢慢讲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拍了怕自己的衣裳,缓缓起身,就径直朝皇帝的高位上走来。 “端王!端王你竟然没有事情?” “端王你不是……不是傻子吗?” “你要干什么,端王?” …… 他一走出来,便立马吸引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而这些人一看到向来以痴傻闻名的端王在大家都中了药,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苟延残喘之际,竟然脚步轻快地朝皇帝走了过去,并且表情戏谑而淡定,根本就看不出一点以往的痴傻,在座的很多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瞬间就觉出了里头的味儿来。 皇帝在半瘫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缓步朝他走来的君亦则。 “则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君亦则却根本就没有回应他的意思,只勾着唇角,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缓缓俯下身,伸手就士气了对方那柄放在桌上的宝石匕首,一用力,便一下子就将其从宝石刀鞘里拔了出来。 “端王你做什么!” “你这是大逆不道!” …… 一看他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就拔出了匕首,一众官员瞬间就被吓得开口警告了起来。 闻言,君亦则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只是仔细端详着他手中的匕首,然后也没有收回,忽的就朝皇帝看了过去,笑着开了口,“父皇,儿臣觉得这柄匕首不错,不如你就干脆予了儿臣如何?” 这话一出,全场俱静。 毕竟这句话在这样的场景说出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他的潜台词来。 君亦则说的虽然是匕首,实则根本就直指皇帝坐着的那个位置。 他分明,在逼宫! 一瞬间,官员们俱都愕然地朝这个原先他们从来没注意过的七皇子来,哦不,不能说从没注意过,之前他痴痴傻傻的时候,他们还在背地里嘲笑过。 他们设想过很多人可能会即位,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等等,却唯独没有想过他。 但现在,事实教他们做人,第一个逼宫,甚至很有可能逼成功的却是这位七皇子,听之前那位浑身是血的侍卫的汇报,太子他们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而连皇帝和他们也被药倒了,现如今,连小命都在人家的手里头攥着。 他们真的,小看了他。 而这边的皇帝在听到了君亦则的话之后,抬头就深深地朝他看了过去。 “你将太子他们如何了?” “太子?哈哈哈哈……”君亦则扬天大笑了起来,然后一把将那匕首插回了鞘中,便恨恨地开了口,“都到现在了,你竟然还想着你的好太子,呵。我能将他们如何?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君亦则紧盯着皇帝的眼睛,这么说道。 “怨?仇?朕怎么不知道你的哥哥弟弟们到底与你有什么怨又有什么仇?” 皇帝眯了下眼。 “哈,他们与我没怨没仇,你说这话你都不会觉得惭愧吗?君玄信,你难道要让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众人,我的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君亦则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一听到这话,皇帝的眼中瞬间就闪过了一丝回忆。 “怎么?记起来了吗?我的好父皇!”君亦则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鞘上的宝石硌得他的手微微作疼,他都顾不上了,“当初我的母妃,可不正是被你那端庄大方贤惠的皇后,太子那个伟大而慈爱的母后亲自下令给毒死的吗?她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死不瞑目,你不要否认,这一切都是我意外躲在母妃的衣橱里亲眼目睹的……那时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看到了她在叫我给她报仇,报仇,一定不能放过害死她的仇人!你说我跟太子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嗯?” 君亦则的情绪有些激动。 “从那时开始,你就开始了装疯卖傻……” “你以为以皇后那么狠辣的心肠,都已经除了我的母妃了,会容得下我吗?我不装疯卖傻,难不成还好好地等死吗?” 君亦则毫不犹豫地这么说道。 “呵……” 看着这样的君亦则,皇帝直接就不受控制地嗤笑了声。 “你笑什么!” 这一笑几乎是瞬间就激怒了君亦则,他立刻这样厉喝了声。 “我笑什么?我笑你蠢,笑你傻,笑你的脑子是个摆设。” 皇帝毫不留情地开口骂道,“太子是嫡子又是长子,如无意外,他继承皇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皇后她生了嫡长子,又生了四皇子,十二皇子,大公主,膝下足足有四个孩子,只要朕不是真的昏聩无用,她的位置固若金汤,你的母妃惠妃,论相貌比不得德妃,论才情比不过淑妃,论柔情更比不过柔妃,膝下也只有你一个病恹恹的孩子,你怎么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皇后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对她出手,闲着没事干,还你不装疯卖傻就只能等死,就当时的你,连太子的一半都比不上,皇后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才非要至你于死地,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 被皇帝这用词极为刻薄的一番话给骂懵了君亦则,当即就瞪大了眼。 就连其余的官员们也都在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是啊,皇后这是为什么呢? “可我……可我分明就是亲眼……” 受到了极大冲击的君亦则,这时连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了,只因为他的心里也同样觉得皇帝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可师父……对了,师父…… 这一边的君亦则才刚想到他的师父,下一秒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便立马施展轻功落在了众人面前。 “则儿,你是亲眼目睹了你母妃死亡时的惨状,还在这里因为这狗皇帝的胡说八道动摇些什么,难道你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吗?” 一听到这声音,皇帝便立马转头就朝那黑衣男人看了过去,“你……是你?李昭!” 仅凭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皇帝便立马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来。 这一头被皇帝认出来了,可能是这人觉得已然胜券在握的缘故,竟然当场就扯去了自己的面罩,就大笑了声,“哈,想不到,多年未见,君玄信,看来最熟悉我的人还是你这位老对手啊!” “李昭!是你,你这个前朝贼子,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站在了这里?” 一旁瘫倒在地的一位老侯爷一看到他的脸,便立马大喊了起来。 “死?呵,当年的围堵,死的也不过只是我的一个替身罢了,大业未成,我怎么敢死呢?” “端王,你这是要勾结前朝太子后人谋反吗?” 那老侯爷对准了君亦则就开了火。 前朝,太子?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神秘师父正式身份的君亦则一下就有些懵了,转头就朝他的师父1看了过去。 前朝太子的后人,那他的师父不就也是,前朝的皇室? 前朝他知道,因为徭役繁重,导致民怨沸腾,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更是残暴昏聩,这才被他的皇爷爷为首的门阀推翻,最终成为了历史。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师父,自小教授他文韬武略,对他时而严厉时而慈爱的师父,竟然是前朝太子的后人。 君亦则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的三观都要重塑了。 而就在君亦则眼神闪烁不断之时,皇帝又开了口,“李昭,朕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觊觎我的位置,可你培养了朕的儿子来反朕又是个什么意思?就算朕倒了下去,到时候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依旧是朕的儿子,怎么,要让老七将你奉为太上皇吗?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等他没了利用价值了,你便会,将他彻底抛弃?” 一听到这话,君亦则的眼眸瞬间就垂了下来,直接就掩去了里头的纷杂纠结。 “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这名为李昭的男人顿时就大笑了起来,然后往前迈了一步就阴沉着声音地开了口,“你不用在这里故意挑拨离间,谁说……则儿是你的儿子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便瞬间朝那黑衣男人投去了愕然的眼光,就连君亦则都不例外。 一帮官员们更是吓得当场就哆嗦了起来,完了完了,这上头不管是谁做皇帝,他们都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完了,不,等等,在场这么多人,正所谓法不责众,要听大家都听到了,就算杀,难不成还能把他们这些人全都处死不成。 这么一想,他们不由得又淡定了起来。 “师父……” 君亦则有千万句话想问。 只是他这边还没问出口,在他身后的皇帝就先他一步地开了口,“呵,当初朕只查出了惠妃应该是前朝之人,所以才让皇后秘密处死了她,如今看来,朕查的还太浅了,也太妇人之仁了……” 闻言,李昭笑而不语,他并不想当着君亦则的面跟这狗皇帝解释,并非是他查的太浅,也并非他妇人之仁,而是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内,包括君亦则躲藏在衣橱里,包括惠妃的慷慨赴死,包括她死时倒向了君亦则的方向,一切都是他们两人算计好的,为的就是创造出一个心中充满仇恨与动力的,可以恢复大昭的完美继承人,如今看来,他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燕儿,你总算是死得其所了。 男人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与热血,转头就看向了君亦则的双眼,“则儿,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拔出匕首,杀了这害死你母亲的狗皇帝,到时候,你就是我们大昭的开国帝王,享无上荣耀,位九五之尊,你还在等什么,动手!” 他大喝了声。 “师……” 君亦则刚想开口这么唤上一声,却在触到了黑衣男人狠戾催促的眼神时,脑中有关于母妃死不瞑目的情形还有师傅对他的谆谆教导,与皇帝对他的忽视冷待,慢慢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父皇,这算是我叫你的最后一声父皇了,你坐了这么久的位置也该换个人坐坐了……” 说着,他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还未落下。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