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对不起,赵先生。” 赵阔走后,重案组几人一窝蜂挤进来。 肖建犹疑道:“会不会不是他啊。” 骆勇心里也有一丝动摇,“他看上去不像。” 汤圆嗤之以鼻:“哪个杀人犯,会在自己脸上刻上杀人犯三个字,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过头了。街坊邻居顾客有口皆碑就算了,自家穷得要死,老婆搁外面卖酒喝得胃出血,还整天干些吃力不讨好的好人好事,脑子瓦特了。” 骆勇立马提出反对意见,“做好事帮助人还错啦,你自己阴暗,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阴暗。” 汤圆跳脚,冲骆勇嚷嚷:“死骆驼,你说谁阴暗!” 骆勇翻个白眼,不搭理急赤白脸的汤圆,汤圆原本不打算跟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骆驼计较,但这白眼一翻出来,胖爷怒了。 “甜妹子,你说。” 打进门起花甜一言未发,她不清楚孟旭对新人的态度,万一孟旭不喜欢实习生瞎咧咧,她对枪口上撞,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坑自己嘛。 花甜视线扫过孟旭,发现对方低着头翻资料,即没支持但也没明确反对,花甜深吸了一口气,勇敢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 “赵阔有问题,刁美凤是不是他杀的不确定,但抛尸绝对跟他拖不了干系。运尸块的三轮车上有城东肉联厂的蛇皮袋,我们在肉联厂副产品处理车间赵阔的操作台下,发现与海鲜市场污水沟中翻出来捆绑尸骨一模一样的绳结,据工人所言,这样的绳结只有赵阔会打。 分尸者刀工精湛,擅于解剖,对重量敏感分毫不差,而且熟悉海鲜市场环境,这些客观条件作为肉联厂临时工和肉摊摊主的赵阔全部符合,最重要的是,赵阔的洁癖和强迫症彻底出卖了他,那些机理分明的肉块和干净齐整的骨头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我们把收回来的尸块跟赵阔以往处理过的猪肉,刀工一对比,他就无所遁形。” 孟旭手上一顿,仅仅一瞬就又恢复正常。 第16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7 山重水复疑无路…… 是夜,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晚上十点,南城警局重案组灯火通明,办公室大白板贴着分尸案的相关照片,孟旭站在跟前,眉头紧蹙,拿着马克笔时不时写写画画。 邵光手边放着一打厚厚的资料,刁美凤和赵阔夫妻的身份信息,人事档案,经济状况,通讯记录,走访笔录应有尽有。他把这些资料一目十行先过一遍,再挑出其中重要或存疑的部分,字斟句酌仔细翻看。 肖建盯着电脑里从交警队拷来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看,眼里红血丝清晰可见,他目不转睛五个多小时,眼角都抽搐了。 汤圆在整理赵阔的笔录,他最讨厌这类文字工作,但重案组剩下的人里,骆勇还不如他,脑袋里全浆糊,打架抓人冲得比谁都快,写材料错别字能把人活活吓死。 骆勇百无聊赖靠椅子上嚼口香糖,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打个哈欠,分析案情他不擅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要浪费大家时间给他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陪着熬夜。 花甜给他们一人冲了一杯速溶浓咖,孟旭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即没阻止她参与案件,但也没承认她重案组成员的身份,分派任务时直接跳过她,搞得花甜很是忐忑。 不过花甜到底花甜,脸皮厚撂得下,孟旭不给她派活,她就自己找,凑到邵光身边,就着他手里的资料伸长脖子仰着看,看到邵光不好意思,余光扫过孟队,见他没反对,主动分给她一部分。 静谧的夜里,办公室只余下翻书的沙沙声,踏实而心安。 “都在啊。” 骆勇率先注意到技术大队的马博谦,热情招待道:“老马来了,进来坐,进来坐。” 马博谦摆摆手,“坐就不用了,正巧都在,我给大家简单说说。” 孟旭把大白板c位让给马博谦,后者递给骆勇一打资料,示意大家分分。 “先说坏消息。” 骆勇急,“老马,不能先说好消息啊。” 汤圆嗤他,“人老马一直这习惯,好东西留后头,你第一天认识他。” 骆勇瞪他,汤圆毫不示弱,两人跟斗鸡似的恨不得扑过去啄对方几下,马博谦看不下去,解释道:“这次的分尸案还真只能先说坏消息。” 邵光横了他两一眼,“老马,你别搭理他们,该怎么说怎么说。” “赵阔家和死者的临时住所,以及赵阔的电动三轮车均查探完成,临时住所发现大量死者的生活用品,现场采集的指纹中只有死者本人的,赵阔的电动三轮车尚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而且经对比发现,他的电动三轮车与抛尸过程中使用的电动三轮车并非同一辆。” 现场一片哗然,重案组成员议论纷纷,孟旭轻咳两声,示意大家先听马博谦说。 “肉联厂的绳结我们也取回来了,与捆绑尸骨的绳结对比,手法的确一致,但捆绑尸骨的绳结中未发现任何指纹、皮屑、纤维,所以……” 骆勇忍不住,他瞪大铜铃眼,不可思议道:“手法一致,不就是他吗!” 马博谦摇摇头,严肃纠正道:“绳结的系法千千万,我们不可能因为系法一致,就判定捆绑猪骨的绳结和捆绑尸骨的绳结是一人所为,这样的举证极不严谨,不说法院,我们技术部门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花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刀工呢?” 马博谦继续摇头,“刀工最多作为侧面辅证。” 纳尼!花甜怔住,那她之前信誓旦旦说钉死嫌疑人全是错的,她眼角微微抽搐,余光悄悄瞟一眼孟旭,发现对方一直在低头沉思,根本没注意她。 不知为何,花甜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隐隐又涌出一股失落来。 肖建问道:“换句话说,我们现有的物证根本无法钉死赵阔。” 马博谦点头表示认同,“所以我说是坏消息。” 汤圆颓然:“哎,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心疼哥们前两天淌过的臭水沟和翻过的垃圾堆,听说鸡鸣寺的菩萨不错,改天咱组团去拜拜。” “要去你去,我是党-员,不信菩萨。”骆勇率先反对道。 “诶,你个臭骆驼,不顶我会死啊!”汤圆咬牙切齿。 骆勇转头不搭理汤圆,后者一拳打棉花上,气得牙痒痒。 邵光懒得搭理这两活宝,问马博谦:“老马,你说的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在赵阔家找到的死者痕迹少之又少,仅有几件旧衣服和极少数的生活用品。” 花甜不解,“这算什么好消息。” 对新人,马博谦可比孟旭好太多,他耐心解释道:“死者和赵阔是夫妻关系,即便死者很少回家,但据赵阔所言,她上月15号回家过一次,理所应当留下指纹皮屑纤维等痕迹物,别的不说,漱口杯上的指纹、被子里的皮屑总该有吧,可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找到,十分不符合常理。” 花甜反应很快:“他清理过。” 马博谦点头,“而且很专业,我们在赵阔家厨房角落缝隙里检测到了双氧水的成分。”用双氧水做环境消毒,能消灭掉绝大多数的蛋白质,是血迹清理的不二之选。 骆勇不解道:“凶手不就是他,一般人谁家里用双氧水拖地。” “依旧是间接物证,哦,不对,间接物证都算不上,赵阔有洁癖,肉联厂他的操作台下放了大量的双氧水,他平时习惯用双氧水消毒,我们在他的操作台面上也检测到双氧水成分。” “这个赵阔也太鸡贼了吧。”汤圆匪夷所思,从警四年,杀人犯人抓了不少,头次遇见因为强迫症暴露又因为洁癖躲过一劫的嫌疑人。 马博谦耸耸肩,不予置否,技术大队只提供物证,怎么判断还得靠刑警本身。 孟旭皱着眉头,从资料中抬头,薄唇轻启,吐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下水道查了吗?” 对孟旭的问题,马博谦十分谨慎,“查了,下水口没有发现,至于管道本身,由于死者所在的楼房,下水道户户相连,尚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汤圆喟然长叹:“连下水口都不放过,赵阔可以啊。如此熟练,不像初犯。” 邵光接过话口:“目前为止,赵阔没有犯罪记录,而且他还获得过海鲜市场十佳诚信商贩的荣誉奖状,居住小区好人好事的宣传栏里现在还挂着他的照片。” 骆勇挠挠头,他被搞迷糊了,这一会穷凶极恶杀人分尸,一会诚信商贩好人好事,这是同一个人精神分裂了吗。 “到底是不是他啊?” 汤圆无语,若非知道孟队油盐不进,男女不亲,他都怀疑孟队跟骆勇之间有啥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孟队看上他什么了,难怪重案组以前骨干全高升到地方当刑警队长,骆勇还跟王宝钏似的苦守寒窑十八载,他这脑子真放出去,不被下面的老油子生吞活剥,汤圆改姓! “现在的情况是知道答案推过程,你脑子咋长的,掏出来都可以直接糊纸钱。” 骆勇瞪他,“你说谁脑子全浆糊!” “你两少说两句,听孟队的!”邵光此言一出,两斗鸡瞬间安静下来,花甜诧异的眼神在邵光脸上停留几息,移开目光。 孟旭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大白板上的照片,问道:“上月15号后,刁美凤有没有回过家?” 肖建回道:“赵阔和刁美凤所在的小区是以前东城区老电厂的集资房,小区一共两栋楼,赵阔和刁美凤在靠后那一栋的301,小区始建于80年代,硬件设施十分老旧,而且最近正赶上南城老城区集中改造,小区内仅有的几个监控摄像头全挖断了。” 没有监控,花甜心下一沉,下意识望向孟旭,发现对方依旧皱着眉头面无表情,唯有握着马克笔的右手极小幅度的紧了下。 “好在小区只有一个大门,大门外就是三道街,三道街由南向北两车道,其中南北街头和道路中间段各有一个交通摄像头,三道街中间的摄像头斜对着小区大门,只要有车辆出入一定能被拍到。但由于三道街并非主干道,交警经费也紧张,摄像头存储的录像只保留了七天。” “什么玩意,你在说一遍。”骆勇目瞪口呆。 肖建耸耸肩,他也很无奈,“摄像头只保留七天,也就是说截止16号,我去交警队调监控只拿到10号到今天的录像,得亏我手脚够快,不然10号的也被覆盖了。” “交警队也忒坑了吧,监控录像怎么可能只保留七天!”骆勇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肖建长叹一口气,“我以前也认为大多交通摄像头至少保留20天,但谁曾想,南城这几年大改造,不是地铁就高架,城市外扩,中心外移,一天能多出好几十条道路,经费就这么多,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人家交警队也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花甜跟着长叹了口气,这一天天跟过山车似的,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立马迎来绝望,办个案忒不容易了。都知道赵阔有重大杀妻嫌疑了,还楞没法逮他,警校里也没老师教过知道答案怎么推过程啊。 第17章 海鲜市场分尸案8 柳暗花明又一村…… 案情陷入僵局,马博谦走后,重案组出现短暂的沉静。 半响,孟旭敲了敲大白板,声音沉稳有力:“死者家属什么时候到?” 肖建回道:“已经联系到死者的父母和妹妹,刁美凤的妹妹刁妹红今年考上大学,他们一家人趁暑假去三亚旅游,明天上午才能赶回来。” 汤圆啧啧出声,“这家人有意思,对大女儿不闻不问,带小女儿游山玩水。” 邵光回道:“不懂别瞎说,刁美凤自从跟家里断绝关系后,跟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僵,基本不往来,我查过她的通讯记录,仅有几通电话都是打给她妹妹刁美红。刁父嗜赌,近两年才收敛点,刁家没钱,刁美红的学费都是刁美凤暗中资助,这次三亚之行也是,刁美凤把钱打给旅行社,安排家人外出旅行。” 花甜暗自点头,刁妹子可以啊,自己卖酒喝到胃出血,辛辛苦苦挣的钱安排家人旅游,三亚七日游可不便宜。 这么好的妹子却被人渣老公残忍杀害,死无全尸,切分成一块一块,扔大马路上让陌生人捡回去,甚至下锅烹煮。 花甜的心脏忽然疼了下,遥远的黑暗深处,好像听到细若箫管的女声,她在□□,在挣扎,在喊疼。 交通摄像头没有发现,抛尸车辆不是赵阔的,他该如何抛尸。 花甜开始倒推模式,假设赵阔有预谋的杀妻,在明知道小区门外有交通摄像头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选择从正门出发,老小区只有一个出口,两扇铁栅栏,一叶行人道,十点半之后铁栅栏落锁,钥匙在门卫手里,行人道无人看守,开门需要喊门卫大爷。 13号的交通摄像头只拍到赵阔下午六点五十三进入小区,之后一直没出门,他的电动三轮车停在小区院子里也没有出去,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不可思议也是真相,赵阔他压根没走正门。 小区一定有其他出入口! 花甜想到华夏银行的后门,若非她被人带着走过一次,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银行有后门。同理,赵阔住三楼,小区后面是院墙,院墙后是电厂荒废的旧址,里面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如果赵阔从三楼沿下水管道爬下,从院墙翻出去,再翻进来,谁知道他曾经出去过。 花甜眉头轻蹙,但有一个问题,赵阔身为屠夫加肉贩身体素质好毋庸置疑,但哪怕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可能背着七八十斤重的肉块和骨头飞檐走壁,而不惊动楼下的一大家子邻居。 即便13号晚上大雨倾盆,浠沥的雨声盖住了攀爬的声音,但携带物体积过大,邻居又不瞎子,自家窗口滑过超级黑影,难道没反应,只要一人起夜抬头,赵阔便无所遁形,而以他狡诈的性格谨慎的态度,绝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 所以13号夜里,他是一个人出去的! 花甜之前一直想不明白,赵阔为什么要将刁美凤分尸,起初觉得他丧心病狂,为了让人把尸块当肉块捡回去,才特意骨肉分离切割成两斤重的肉块,高明的分尸手法,若非花甜的狗舌头,又恰巧啃到人-肉鸡排,他几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