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说时迟那时快,从楚留香引走蓝生到无花假扮东瀛武士偷袭,再到蓝生和楚留香过招,生死线上走了无数次,时间却不过半盏茶功夫,只够丐帮巡逻人员反应过来。 “有一东瀛武士杀了司徒长老,被我砍伤右臂。传令下去,让丐帮兄弟留意着,有武功高强、右臂受伤之人皆报上来。刚刚遁走的人是楚留香……” “楚留香?”舵主难以置信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若非楚留香调虎离山,我怎会护不住司徒长老。传令,楚留香乃我丐帮之敌,任何弟兄看见不必客气。罢了,他武功高强,不必正面冲突,报上来即可。”蓝生后面补了一句,终究没让愤怒冲昏头脑,知道丐帮帮众不是江湖成名大侠的对手。 “不必追了,你们也追不让。加强巡逻,让内管事来见过,准备司徒长老后事。” 蓝生交待清楚,俯身抱起司徒长老,回到屋内。司徒长老辈分高、地位尊,可他终究老了,早已退出丐帮核心,他的院子在总舵后院的位置,等同于家眷一般保护着。江湖人秉持着罪不及家人的道义,想要挑战丐帮扬名、或者抓某人威胁南宫灵都不会选择司徒长老,谁能料到他还是被无辜杀害。 再等等,以他的年纪,就能寿终正寝,可有些人就是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愿意给。 无花! 蓝生一拳捶在桌上,以往念着同胞血脉之情,忌惮石观音武艺高强,蓝生向来对无花虚与委蛇。可无花显然把顾念血脉、手下留情当做软弱可欺,若非现在说出妙僧无花是凶手无人可信,手上也没证据,蓝生真想公之于天下! 丐帮总舵今夜灯火通明,忙到快天亮的时候,厨房才送了餐点过来。南宫灵已经挥退下人,自己一人独自跪坐在刚搭好的灵堂前。 厨房的厨娘和引路的管事结伴把食盒送了过来,那身子粗壮肥硕的厨娘,轻声道:“小灵,吃点东西吧。”声音有些沙哑粗鄙,和这一身肥肉倒是相称。 “是啊,身体要紧。”那管事也这样说。 厨娘和管事正是传闻已经仙逝一年多的前丐帮帮主任慈和夫人秋灵素。一年多前,蓝生迫于石观音武力威胁和敌明我暗的形势,提出了假死脱身的主意。可任慈如何肯,他这样的大英雄,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隐姓埋名在他看来和跪地求饶有何区别。 蓝生却不是这样的人,在他心中,除死无大事,人总要活着才有资格说将来。直接一包药放倒了任慈,暂时封禁了他的武功,取代原先的管事,在丐帮总舵做了不起眼的内管事。一个年过半百没有丝毫武功的管事,是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所谓灯下黑,丐帮总舵守卫森严,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也有一搏之力。 秋灵素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以为是蓝生毒杀任慈,只为继承帮主之位。向昔年追求者发出了四封信,蓝生及时追回,无奈之下只能将实情告知。秋灵素这才知她险些酿成大祸,请愿假死脱身,陪伴任慈。秋灵素昔年便是被石观音这个女魔头毁容才退隐江湖嫁给任慈的,她被吓怕了。 蓝生摇头,“吃不下。”从怀里取出楚留香带来的那封短信递给秋灵素。 秋灵素大吃一惊,“不是毁了吗?” 任慈接过,严肃道:“有内奸。” 蓝生疲惫点头,以有心算无心,蓝生先前以为无花再狠心,不会真想要亲兄弟的性命,而今看来,他低估了江湖人的心狠手辣。不管朝堂、江湖、商场,只要在人世间,总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蓝生又从怀中取除一个朴素荷包递给义父义母,道:“这里面的红色药丸,能在瞬间解除武功封禁。白色药丸能瞬间激发潜力、提高武功,不过这是损伤身体的秘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任慈点头接过,分成两份,一份给秋灵素,一份揣进自己怀里。什么都不必说,只看今日的情形,若是司徒长老有一时保命之法,肯定能拖到蓝生返回救援。若是任慈、秋灵素遇到这样的情况,希望能等到援军。不知道下次来的是无花还是石观音,不知道石观音的武功高强到什么地步,蓝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任慈和秋灵素为司徒长老上香,即便是丐帮总舵的下人,也十分爱戴这位慈祥的老前辈。 简短急促的会面过后,蓝生催促任慈和秋灵素回归到管事和厨娘的身份中,自己也要专心为司徒长老守灵。 蓝生的两条命令被帮众不择不扣的执行,江湖上很快就传出消息。盗帅楚留香夜探丐帮总舵,这次却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偷人命。 一时之间江湖上众说纷纭,当事人双方都是富有盛名之人,谁也不能确定哪方正义。双方在江湖上都是广交好友、广结善缘的豪爽大气之人,他们本是朋友,甚至他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 听说这事儿,许多人都往济南城赶。一为祭奠司徒长老,二为两人劝和。大家都在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可当有人问到楚留香,楚留香却愧疚道:“是我误打误撞引开了南宫兄,这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我之过。” 这不是变相承认他杀人吗?楚留香初出江湖到现在,一直以不杀生折服江湖中人,如今一朝毁诺,江湖为之哗然。 外界再多的风雨,不能影响楚留香调查真相。 或者,江湖人大多人云亦云,真正的强者,谁又在乎流言蜚语。 任慈宅心仁厚,对楚留香十分看好,约束着蓝生不做过激言行。久而久之,帮众也放松警惕,至少楚留香出门不必再易容了,省了苏蓉蓉许多功夫。 丐帮已然成仇,楚留香要寻找真相,只能从那惊鸿一瞥的东瀛武士入手。或许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能联系到一起,被盗的天一神水、死在对方成名技之下的四位江湖前辈、总把他往丐帮南宫灵引的背后推手…… 楚留香所做的一切,蓝生却分不出精力关心。蓝生近日加强总舵守卫,调整巡逻队守卫,还要加紧排查丐帮中奸细。蓝生只担心石观音突然袭击,蓝生知道石观音必然不是整个江湖故事的主角,因为她老了。任何一个江湖故事,必须要有少侠、美人和传奇故事。如果石观音要做主角,那必须是二十、三十年前,现在,江湖属于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了。 蓝生担心的是在整个大背景中,他和他的义父义母沦为炮灰。 蓝生想安静等待大戏落幕,可总有人不让他安心。丐帮中近日有流言传出,老帮主任慈并非旧伤复发病亡,乃是南宫灵用神水宫天一神水毒杀,帮主夫人知道他的兽行之后,南宫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义母也毒杀了。 证据就是有帮众夜里挖开任帮主坟墓,墓中并无尸身。 谣言越传越烈,帮中长老不能见丐帮人心惶惶,提出召开丐帮大会,说明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5章 仁慈之灵5 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闯进来。蓝生正头疼如何抓出内奸,就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一出,主动跳出来找事儿,不是白给蓝生机会吗? 蓝生从不畏惧所谓流言和千夫所指,退一步讲任慈和秋灵素就在总舵,总不会看着义子被人污蔑无动于衷。不过, 蓝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任慈和秋灵素假死是为了躲避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石观音, 在没有想到破解方法之前, 蓝生不会让二老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为快刀斩乱麻, 不给幕后人更多准备时间, 蓝生直接把丐帮大会定在了第二日。正巧, 济南城是丐帮总舵, 不缺德高望重之人。 总舵集会的广场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帮众们都在揣测新帮主毒杀老帮主的可能性。 时辰一到, 蓝生领着帮内诸位长老鱼贯而出。帮众们瞬时静音, 躬身抱拳:“见过帮主。” 蓝生叫起, 和长老们相互致意之后,分别落座。 马长老起身出列, 朗声道:“这些日子,有宵小传播流言、中伤帮主、霍乱人心, 为揭穿这等小人,今日特召开丐帮大会。诸位弟子都是我丐帮培养多年的弟子、身受帮主大恩,不可人云亦云, 伤了帮主英明。” 马长老本不想召开这次大会,一有谣言就要开会,真当丐帮是那些传谣言者的应声虫吗?江湖上哪天流言少了?奈何帮主坚持。如今丐帮并没有副帮主,几年前南宫灵就是作为副帮主闯荡江湖、主持丐帮事务的。副帮主几乎等同于下一任帮主。南宫灵还十分年轻,二十年内,丐帮都不会有副帮主。这才由资历最老、尚未退出核心的马长老担任主持。 “马长老此言差矣,我等深受丐帮大恩不假,可受的是老帮主的恩惠,如今老帮主死得不明不白,我等为他讨回公道,正是报恩呢!”人群中有人如此号召。 蓝生伸手一指,叫说话那人出列:“你既想说话,就站出来吧。” 那位乞丐装的中年汉子拨开人群,毫不畏惧站了出来。“我雷老三敢作敢当,站出来何妨,我还不信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对我不利,除非是不想让老帮主惨死的冤情昭雪!” 蓝生轻笑,“别给自己加戏,有事儿说事儿。” 加戏这词蓝生在帮中说过多次,帮众们会意笑了起来。 雷老三脸色微变,提高声音道:“帮主不要推脱,我等兄弟是为老帮主讨回公道。” “好,那你说说你要什么公道。”蓝生并不着急。 “老帮主的坟茔内并没有尸身,可见当初下葬就是个幌子。总舵中老仆可以作证,当日是你毒杀老帮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让伺候的老仆看见了。帮主夫人也有所察觉,你干脆一并毒杀。想我任慈帮主是何等英明人物,只因不防备你这等小人,你又用了天一神水这样的厉害东西,才让你的阴谋得逞。”雷老三台词背得很溜,转身在角落里拉出一个下仆打扮的老人,朗声道:“就是这位老仆能证明,是他亲眼所见。” “你挖了义父坟茔!”蓝生一拍桌子,雷老三愣了愣,不是,现在难道不该和老仆对质吗?重点怎么是挖了老帮主坟茔,更何况里面什么都没有! “雷老三,谁给你胆子盗掘老帮主坟茔,让他死后不得安息!”马长老也跟着叱问。 “你们不要混淆视听,甭管为什么,总之老帮主坟茔里只有一个空棺材,又有老仆为证,肯定是你杀人!” 蓝生轻笑,“内管家,取名册,核实一下这所谓老仆是不是我丐帮总舵之人。雷老三就不必了,我记得他,的确是我帮中人。” “事情一件一件说,当初下葬是诸位长老主持、帮众抬棺,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成。作为丐帮中人,谁会莫名其妙想到挖掘德高望重老帮主的坟茔,你是怎么有此奇思妙想?和大家伙说说吧。”蓝生好整以暇,他一直都不明白江湖人的逻辑,就像小时候不明白天枫十四郎为何求死,任慈又为何毫无芥蒂收养他。 雷老三真有急智,虽没有准备这方面的问题,但眼珠一转,就想出了应对。“我雷老三深受老帮主大恩,时常祭拜。那日天阴,墓园和老帮主差不多时日身亡的兄弟墓前都有蚂蚁昆虫出没,只有老帮主坟前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可见棺材里没人!我这才想挖开坟茔看看,不想一挖就挖出了真相。” “你又是如何肯定坟内什么都没有。没有蛇虫鼠蚁难道不能是义父墓中撒了驱虫的灵药?” 雷老三一时语塞,耍赖道:“我怎么知道,当时没想这么多,念头一起就挖开了!” “如此也不无可能。”坐在上首的一位长老颔首。 蓝生侧头看了一眼,心说你是内奸还是傻,难道在江湖人看来,莽撞、不顾后果、想干就干才是正常逻辑吗? 此时,内管家已取了名册过来,禀报道:“的确是老帮主院中仆役,管洒扫庭院。” “大家听到没有,果然是他杀了老帮主,兄弟们,要为老帮主报仇啊!”雷老三一听内管家所言,立刻振臂高呼。 帮众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人群中突然响起两声“为老帮主报仇!为老帮主报仇!” 人都是从众的,江湖人心思简单,眼看就要掀起浪潮,蓝生一拂,桌上茶盏应声急射飞出,打在两个高呼的帮众身上。 “想说话,就站出来说,藏头露尾的鼠辈!”蓝生冷哼一声,吩咐道:“内管家,和众人说一说总舵内院的规矩。” 内管家躬身道:“总舵内院巡逻、仆役各有章程。老帮主院中有男性仆役三等,不用丫鬟伺候,老夫人院中只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位都不是喜好奢靡之人。一等仆役贴身伺候,二等仆役跑腿传话,三等仆役干杂活儿。像此人就是三等仆役,只管洒扫庭院、搬运花木,若无允准,不得靠近正房。” 江湖人潇洒自由,哪里知道普通人家内院是怎么管理,是如何的等级森严。只有经历过官场、宫闱的蓝生,才能理所当然用上这套规矩。 “一个连正房都无法靠近的三等仆役,是怎么亲眼所见这等惊天秘闻?”蓝生问道。 “道理都是你的不成,难道就不许无意中看见吗?”被蓝生击倒的一人捂着胸口喊道。 周围帮众也不是傻子,退开几步把两人显出来。 “有话站出来说。” 两人相互扶着走到雷老三旁边,蓝生才好整以暇道:“内院规矩森严,没有无意中的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老帮主坟茔内么有尸身?”雷老三厉声问道。 “我为什么要解释?事情是你们提出来的,怎知你们不会故意带走义父尸身贼喊捉贼?该你们提供证据才是,怎么一个劲儿让我证明?我凭什么要证明?丐帮帮主之位本就是囊中之物,我何须伤害义父?” “是啊,老帮主在世的时候总夸帮主仁善、孝顺,继承老帮主一身风骨,多次说要提前隐退,把帮主之位传下。”马长老一拱手,道:“此言我等都听老帮主说过多次,大家回想一下,是不是?” 雷老三见众人附和,只觉得今天这事儿走向太奇怪了,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你要狡辩,我还有物证。看,这是什么,这是天一神水!这是从你房中偷盗出来的,你就是用这天一神水毒杀老帮主。” 雷老三高举着水晶瓶,环视一周,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曙光。 蓝生侧身抓过放在桌上的长鞭,马长老擅长使鞭法。蓝生也会,他手腕一抖,长鞭如长了眼睛直直冲着雷老三而去。雷老三知道躲不过,弯腰趴下用身体护着天一神水,大喊:“杀人灭口,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大家快看,帮主要杀人灭口啦!” “肯定是怕事情暴露!” “兄弟们一起上啊,不能让忠义之人受伤!” “为老帮主报仇!” 四面八方响起了应援之声,这些人自以为声势浩荡,又分散躲在人群中,喊一声就挪位置,肯定不会被发现。却不知身边人看他们已经像看傻子了。 蓝生砰得一声摔碎马长老的茶盏,分出几片碎瓷片冲着嚷嚷的几人飞了出去,几个煽动闹事的应声而倒。 蓝生又狠狠抽了雷老三两鞭子,施施然道:“就这点微末功夫,还敢放言于我房中盗窃,你没这等本事!”蓝生又指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几个人道:“是哪一舵的人,舵主出来认一认。我早说了,想说话,站出来说。躲在人群里,有的是办法揪出来。” 站在长老们身边的舵主应声而动,查验过后,道:“都是冒充的,虽然穿着七袋弟子服饰,但不是我丐帮兄弟。” 蓝生把鞭子还给马长老,马长老麻木接过,他的鞭子、他的杯子,没事儿,帮主爱用就用。 不一会儿,巡逻队的首领小跑进来,抱拳道:“帮主,在外煽动的帮众已经拿下,有七成不是我丐帮中人。来人衣衫褴褛、消瘦病弱,但还没查到出处。” 内管事身边有仆役耳语,听完之后,内管事也躬身道:“回禀帮主,内院已清理干净,并无异常。” 蓝生收到消息,这才放心,环视一周,被谣言煽动迷惑的人都羞愧垂下脑袋。蓝生大声道:“诸位兄弟请了,我南宫灵对天发誓,从未杀害义父义母,若有违誓言,人神共弃!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栽赃挑拨,风雨飘摇之际,兄弟们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尔后,又轻声吩咐各舵舵主、香主、堂主加紧排查,不要让外人混进来。 “一场闹剧。”蓝生轻斥一声,对无花的组织水平大失所望,这就是他所谓的反击,太小儿科了,真当他这些年的威望是摆设吗?蓝生觉得自己get了天峰大师不把掌门掌门之位传给无花的真相。莫名其妙高呼口号,别说自己看着可笑,真正的帮众都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