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蔡嫂出来和她一起收拾,小声问平安:“要不要告诉叶先生?” 平安摇摇头。 “他会帮你出气的,他那么在乎你。”蔡嫂小心说着:“这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主心骨,平小姐你年纪小,他们都欺负你,我又是个怕事的人——” 平安止住她:“最后一次了,蔡嫂,我保证以后都不让这些人来打扰我们。不要告诉清辰,他有他的工作和烦恼,这些都是小事,不用打扰他,好吗?” 蔡嫂点点头,难过地看了眼平安,长叹一声,再也不说话。 平安以为这烂事就这么过去,直到下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远没那么简单。 平家这次是彻底缠上了自己。 升完国旗后,照例是校长讲话,总结上一周,以及这一周各年级的一些注意事项。讲到高三,无一例外的,又是高考总动员,又是拿宋超、平安等尖子生做榜样,号召大家苦战最后两个月。 “你们看看330班的平安同学,从335班升级到330班,从一个最差生进步到年级第一,你们以为她是怎么做到的?你们看到她有一丝一毫地松懈吗,你以为她会有其它方法吗?无他,惟努力耳。你问问她,晚上学习到几点,早上几点起床?你们就知道差距。” 盖子在平安身边,小声凑过来说道:“难道他跟踪你?为何连你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都知道。” 平安啐了她一声,心里苦笑,这般抬举,不见得是好事。 平安更喜欢默默努力,在黑暗中努力。 只有人后遭罪,才能人前显贵。切不可人前显贵,再人后遭罪。 先后关系千万不能颠倒。 正当何校长慷慨激昂,讲得唾沫星子乱飞时,一道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横出,冲上主席台,嚷嚷着跃入大家视线。 赫然是平常春,还有他怀里,刚出世的婴儿。 只见他抢过话筒,年迈的老校长大概没想到他训了四十几年的话,突然会遇上这么一遭吧,愕然之间也忘记一切反应,任凭平常春夺过话筒,并把他推到一边。 平常春清清喉咙,目光在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搜寻着,有些狂热,又有些茫然。 “我我我——”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话筒,结巴道:“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出此下策,还望老师及同学们不要介意。” 他轻咳几声清清浑浊喉咙,继续说道:“我是你们里面某一个同学的父亲,也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父亲。一个星期前,我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上,可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动,他每天都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活着。医生说他脑里长了瘤,要切掉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活过来。” 平常春舔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底下一片寂静,大家都静静听着,他终于好像找到节奏,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因为我的女儿,我和我前妻生的女儿,她因为恨我,便狠心推倒了当时还怀着孕的、我现在的妻子,致使孩子不仅早产,还畸形。我去找她要说法,她还叫人把我打出门,我想问问你们,这样的同学,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吗?”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嘤嘤嗡嗡。 “是谁呀?” “这都什么破事?” “我好像听说过。” 盖子看了眼平安,平安轻轻摇头。 台上的平常春继续在人群里搜寻着目标,他看到了宋丽丽,看到了蒋依依,可就是看不到平安。 宋丽丽冲舅舅做了个竖起大拇指的姿势,并朝队伍后面指去。 于是平常春顺着她的手势往后搜寻,一边找一边说:“你们也许会问,就算我儿子生病,我为何要找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儿呢。要说我这个女儿,也是个人物,不仅在学校被竖为标兵,在社会上也极其吃得开,三教九流,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反正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赚了东方花园一套几十万的房子,还全款买的。所以,我想,如果她能看在亲情的份上,看在她弟弟是因为她而得病的份上,她能不能出点钱,或者卖掉那套房子,给她弟弟治病呢。” 平常春终于在队伍的末尾看到了女儿,正桀骜地看着他,冰冷如利箭。 他手指遥遥指过去:“瞧,那就是我的女儿,刚被你们校长表扬的平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刷向后面,向海水退潮,自动退出一条缝隙,而平安,就站在这条缝隙及目光的终点处。 终究还是逃不过的,一次次地,如履深渊。 平安缓缓走上主席台,看着中央位置的平常春,平心静气:“你非得闹到这一步吗?” 平常春蛮横地一甩头:“是你逼我的,平安,我已无路可走。” “所以你想把我的路也堵死?”平安继续轻声说道,边说边走向平常春:“你生下我,又抛弃我,还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和妈妈一度无家可归,把我逼到悬崖绝路。如今我好不容易自己走出来一条路,你却又想过来参一脚,把我的路堵死。我只想问你,你晚上睡得着吗,你咽下每一口食物时,是否心安理得过?” 平常春冷笑:“我哪管你什么活路野路,反正我不想活了,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躲清闲。” 平安叹口气,向父亲伸出手:“给我。” “什么?”平常春下意识把怀里孩子递给她:“你终于愿意管你弟弟呢?” 平安摇摇头:“给我话筒。” 平常春缩回手,不给她:“你又想妖言惑众什么?” 108、孩子畸形的原因 平安冷笑,郎朗扬声:“你害怕了?害怕我把真相说出来?还是害怕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不是来要公道的吗,好,我现在就把公道还你。” 她走向旁边校长:“何校长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向广播室借另外一个话筒吗?” 何校长此时才有点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他还主动叫人拿来了另一个话筒。 平安深吸一口气,前世的她,最怕这种大场合,没想到现世的自己,大大小小的,她要经历这么多,每一次都如履薄冰,每一次都筋疲力尽。 谁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平安一点也不想斗,像被人剥光了羽毛,袒露伤口于大众面前,每一次,每一下,都是连心疼痛。 她咽下情绪,缓缓说道:“不好意思,一点家里的家丑却闹到这么大阵仗,让大家见笑了,实际上上来这里之前,我都在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上来?解释吗,可是清者自清,浊者要污,避开就是,不然难道也让自己变得浑浊?还是我应该像眼前这位我应该称作父亲的男人说的,承担起理应是他和新妻子应该承担的一切?” “长期以来,围绕我的流言和纷扰都很多,也许,就这个机会,请允许我为自己说几句。我记得何校长曾经说过一句话,梅花香自苦寒来,可有些苦寒,那是炼狱,人间绝望的炼狱;它炼不出任何香气,只有畸形,人性最丑陋的畸形。” 平安有些哽咽,她费力地吞一口水,把以前的那些事,母亲病重,平常春和抛妻弃女与蒋艳艳同居,到平常春把她们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还背着一身债地流落街头,然后再是上次生日宴上的事,大致说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