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我逃晚自习不正常嘛，”许畅把手里的空奶茶杯随手一扔，左手向后一撑，半斜着身子，右手指着沈彦，以一种悠闲慵懒，带着三分得意的姿态咂咂嘴道：“得了吧，你这就是报复，人杨丁丁不就是答应和我约会，你瞧瞧你这气度，还全校第一呢。” 沈彦脸色微变：“杨丁丁答应和你约会？” 蔡导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试镜的这段戏说的是，身为好哥们的许畅和沈彦在夏夜的晚上吐露心迹，发现对方都喜欢女主杨丁丁的剧情。周玉和只是在这个剧情前面加了一点情景：沈彦逃晚自习被抓，逃跑时在校外撞到了正在喝奶茶的许畅。短短几句话，就把故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还非常自然地带出了奶茶这个表现人物的小道具。 这个演员……不光有灵气，他还相当聪明！ 对于人物和剧情的处理改编得恰到好处，又深入人心。 他仿佛看见了夜空下，那个骄纵又张扬的少年，发现好朋友心迹的迟疑，步步紧逼的试探，最后发现自己的感情被利用，却故作轻松，又暗藏心碎的一笑而过…… 那种骄傲，那种释然，那种洒脱！一切都像沉在浮冰下的暗礁与漩涡，看起来风平浪静，却又暗流涌动。普普通通的一段试镜，竟然被演出了一种话剧最后一幕的高潮感！ 这样的台词功底，这样的临场发挥，完全不能用惊叹来形容，而是不可思议！ 所有人的心里都被撩拨得瘙痒难耐，如果这是一场电影的预告，那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掏钱，买票！畅快地看完这个少年的前尘过往，看清他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蔡嵘希强忍住叫周玉和再演一段的冲动，看着两个同样身姿挺拔的少年以落幕的姿态站在舞台上，忽然有种涌上全身的空虚感。 是真的结束了。 ********** 试镜的结果毋庸置疑。 周玉和低头听着蔡导恩威并施的鼓励和敲打，直到走出剧场大门，窗外春日的阳光照射在他白净的脸上，那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越发将他笼罩起来。 许畅，这个前世错过的角色…… 真的就这样落进我的手中了吗？ 他握了握空空的十指，好像在试着抓住些什么，时光，往事，故人…… 什么都没有。 新的人生，新的未来，在前方等待。 他再也不是过去的周玉和了。 十指渐渐紧握成拳，周玉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把胸膛胀得满满的情绪往剧院大门处走去，却在一个拐角处被人用力抓了过去。 “曾昂？”周玉和语气冰冷地皱眉道。 “说好了不试许畅，你怎么能言而无信！”这句话几乎是曾昂用舌头抵住牙缝挤出来的，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带起的小小回音，是那么阴狠又深沉。 “试了一个角色就叫言而无信？这许畅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你能试其他人都不准？”周玉和勾了勾嘴角，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却在下一秒，眼神蓦然变冷，说出来话犹如刀锋般尖利冰寒—— “来，你来教教我，什么叫言而有信，是你明明不是gay却欺骗我的感情，还是你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小三？” 周玉和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但曾昂却感觉自己突然被抛上万米高的雪山峰顶，那种缺氧般的紧张感让他的大脑轰得一下，一片空白。 “你，你胡说！小三我怎么可能，你居然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曾昂的双眼陡然瞪大，他语无伦次地争辩道。 周玉和眼神凉凉地注视他，也不多说，这种冷漠而笃定的表情就足以让心虚的曾昂感觉自己正凌空下坠。 “我知道了，你试了我的角色，你怕我翻脸，所以你就先给我泼脏水！好啊你周玉和，你有本事，你是不是想分手！”曾昂脸色涨红，他千算万算都不会想到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会被单纯无知的周玉和发现，当下也顾不上这里是走廊拐角，压着嗓子，就面色狰狞地要挟道。 谁知—— “对，那就分手吧。”周玉和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6章 你别后悔 周玉和脸色阴沉地走在充满阳光的走廊上，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觉温暖，只有一缕又一缕的凉气从他的面上散发出来。 他的脑子里是几分钟前曾昂满脸凶狠，对他抛下的那句“有种你就别后悔！”，那双眼发红的模样简直像一头因受伤而愤怒的孤狼。 当然，也只是“像”而已。 他要是真有一丝狼性的话，也不至于这么久以来，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资源。 周玉和冷冷一笑，他生气的是自己没有当场一拳就把曾昂揍趴，反而让他抓住自己发愣的时间，扭头就走，一副苦大仇深，戏精上身的模样。 也气自己当年年幼无知，看上这么个东西。 别的事也就算了，说他养小三还冤枉他了？ 要不是自己是重生回来的，恐怕真会被他那副样子动摇。 上辈子曾昂利用周玉和爆红之后，就一脚把他踹开—— 如果只是这样的忘恩负义，倒也不至于对周玉和的伤害那么大。 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个人，从越来越敷衍的态度，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那天晚上他在酒馆里喝闷酒，却无意中在电视机上看到对方与某个号称甜心教主的女星在一起出入酒店的样子，春风得意，谈笑风生，哪有半点像他说的忙于工作，日渐憔悴？ 对峙，争吵，挽留，然后以最惨烈的方式分手。一直在这段感情中处于被动的周玉和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整整两年没有谈恋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事业上。 明珠蒙尘？开了天窍？ 他已经不记得当年拿下金龙奖最佳新人的时候，杂志微博是用什么样的标题来形容脱胎换骨的自己。 他只知道，曾昂得到的那些资源，曾昂获得的那些名利，是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在每个因为压力睡不着的夜晚都会准时破胸而出，仿佛四周有无数个声音来来回回地嘲笑他对这个人卑微的，不值一提的付出。 那些撕心裂肺，那些痛彻心扉，折磨得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只能努力地，拼命地向前奔跑。 好像只有跑到他的前面，才能证明这个家伙当初放弃他是有多么有眼无珠，而自己又能以多么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种过激而疯狂的不甘心，在周玉和功成名就之后回想起来都会心悸。 或许，真正令他难以释怀的，不是曾昂的狼心狗肺，也不是自己的有眼无珠，而是二十年前，在被那样背叛，伤害之后，却毫无还手之力，还为对方找借口的周玉和…… 那个愚善的，懦弱的他自己。 ************* “哎，我说要是曾哥选上许畅的话，咱们几个得加工资了吧？” “还是别这样说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也不指望加工资，只要周玉和那个小子不要再出幺蛾子，害得我挨骂就成。” “瞧你这衰样，什么别不别的，曾哥那可是下过苦功的，要是他都演不了，难道像周玉和那样的家伙能演吗？” …… 周玉和拉开保姆车的车门，里面三个正在唠嗑的助理顿时一静。 周玉和看了三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坐上车，拿出手机来摆弄。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周玉和这沉默寡言的样子，助理们早就司空见惯，要搁在平常，就算当着周玉和的面，他们也是直言不讳。但是今天，三个人却有种神一样的直觉，齐齐闭了嘴，三双眼睛不受控地在周玉和精致冷漠的脸庞上来回扫视。 这小子今天好像跟平常有点不一样，不说话的时候莫名让人感到压力山大，这种只有在大牌明星或者娱乐圈大前辈的身上才见过的气场…… 嗯？气场……？ 助理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气场”这个和周玉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只是单纯觉得现在说话似乎不是什么好时机。 周玉和刚上去微博，才翻了两下，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了。 他有些烦躁地拎住手机一角，往自己的交叠起来的长腿上敲了两下，等自己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才往边上一递，语气温和：“苏苏，帮我充下电。” 那个叫苏苏的女孩子看见隔壁伸出来的白皙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应。 周玉和不讨人喜欢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刚出道的那会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流。 上节目的时候还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私下里没有摄像头的时候就冷得不行，不知道他家庭情况的人通常不能理解他这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只会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地两面派，很假。这样的性子别说在娱乐圈，就算是普通的社会交流也很容易引起人的反感。 尤其还和长袖善舞的曾昂在一个经纪人手底下，几个助理的亲疏远近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这好像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私下里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苏苏？”周玉和挑眉，就在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记错名字了的时候，苏苏眼疾手快地接过手机，从包包里拿出充电宝，给手机插上电。 “谢谢。”周玉和笑道。 苏苏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不得不说，周玉和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杀伤力巨大，尤其他冷脸惯了，突然这么春日濯濯地笑一下…… 苏苏立刻捂上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忙说了两句“不客气”，搞得其他两个助理见鬼似的看着他们两个。 “还等什么？不走吗？”周玉和见车子停了这么久也不打算开，不由问道。 “那个，曾哥还没上来。”面对如此反常的周玉和，就算是平常对他毒舌惯了的另一个助理大伟，也一时摸不准情况，居然破天荒地，这么客气地对他说话。 “不等他了，我们先走。”周玉和这么说着，身子陷进了舒服的皮座椅里，微微闭着眼，像一只雍容贵气的猫儿，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与疏离混合的气势，让人下意识就想答应他，不管他说了什么。 大伟强忍住内心那股奇怪的感觉，面露难色地道：“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他一下午不来，我们等他一下午，他半天不来，我们等他到凌晨吗？”时隔多年，曾昂那作天作地的戏精性格，周玉和仍记忆犹新，现在应该关了手机，不知道在哪发着脾气吧。 大伟说了句“我还是问问吧”，便掏出手机打给曾昂。 周玉和睁开眼，看着大伟尴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他勾唇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继续休息去了。 说到底，现在离重生不过几个小时，又经历了人生中如此重要的一场试镜，他还需要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三个醒着的助理看着睡梦中，依然保持着说不清楚的独特气质的少年，不禁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以为周玉和完全睡着，准备私底下交流一会儿的时候，少年懒懒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起了。 “记得帮我买一些时下高中生喜欢穿的衣服，还有他们最近流行什么，都帮我做一下功课。” “这是……？”苏苏一头雾水。 “为接下来的拍摄做准备。” “你选上了？！”苏苏惊喜地说道，在看到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之后，又不禁把声音放轻，“恭恭喜啊小周。” 周玉和和曾昂，一个试张齐，一个试许畅，是他们几个都知道的事情，这时得知周玉和入选的消息，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选上的角色是张齐，并没有往许畅上去想。 还以为这家伙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原来是拿下了张齐！ 大伟撇撇嘴，心情却还是很不错。 虽然从曾昂不接电话的举动上来看，他多半是落选了，但周玉和能选上张齐那也是喜事一件啊，毕竟许畅这个热门角色选不上也很正常嘛。 三个助理心情颇好地带着周玉和去吃了晚饭，然后又把他送回了公寓。 周玉和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里面所有关于曾昂的东西都搜刮出来，随便塞进编织袋里，直到塞满了两个大袋，这个家伙在他家里的痕迹才算彻彻底底地清干净了。 他和曾昂在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