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太多的往事,瞬间从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了当年初到哀牢山时的聂小凤,也看了到师父教导聂小凤读书写字时的场景,更看到了那天晚上,师父因为出去找寻聂小凤被毒蛇所伤的场景……陈天相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发痒,眉头皱紧了,微微侧头。 “小凤,是你吗?” 一说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是粗哑到不可思议。 聂小凤一直看着陈天相,初见的那一瞬,她显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世为人,再度经历与故人相逢这样的戏码,她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准备不足。 但到底是在世为人,她看开了一些东西,也看淡了一些东西,因此在看到陈天相的时候,虽然内心情绪依然激荡,却还能把持。 只听得聂小凤笑道:“是啊,是我。天相,别来无恙吧?” 陈天相听到聂小凤的声音,愣住了。原来有的人纵然是历经数年,从千山万水之外而来,短短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他内心波澜起伏。 陈天相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相比起陈天相,聂小凤却显得十分气定神闲。她打量着前方的陈天相,江清欢给她写的家书里,提到了很多陈天相和陈玄霜的事情。聂小凤早就知道陈天相会将陈玄霜教导成一个怎样的姑娘,可她却没料到陈天相竟然是藏身在仁义山庄,更没想到自己和陈天相的重逢,竟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 就在陈天相和聂小凤两人重逢心思复杂的时候,江清欢和洪七等人就到了黄岛主的东厢。 黄岛主一进东厢,脸色就冷了下来,他不冷不热地瞥了江清欢一眼,随即看向洪七少帮主,问道:“你怎会与陈天相一起来?” 江清欢微笑着,说道:“洪七哥哥和陈大夫是凑巧遇上了,其实他们——” “我没问你。”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态度不冷不热。 江清欢抿了抿唇,有些不甘愿,可她刚才在师父面前对黄药师的态度有些闪躲,到底心虚,只好憋着那口气。一憋气,就觉得原本就有些发闷的胸口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帮主在男女之事上天生少根筋,可那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黄岛主和清欢妹妹之间显然气氛不太对,少帮主想了想,再笨他还是能察觉这种气氛的不对应该还是跟今天江清欢和他去宰了白静这事有关系,少帮主打算在开口之前还是跟清欢妹妹通通气比较好。 这么一想,少帮主就侧头看向江清欢。 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江清欢不知道怎么的,那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是十分难过。少帮主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轻咳了几声,接着就是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少帮主见状,大惊失色,正想要上前问江清欢怎么了。可江清欢似乎是瞬间被人抽走了精力一般,吐了一口黑血之后整个人便软软地往后倒。 洪七少帮主正欲上前将人接住,却看到黄岛主身影一晃,便将人接住了。 黄岛主将人接住,手按在江清欢的脉门上一探,那英俊的面容瞬间脸色大变,他一边将人打横抱起往厢房走,一边怒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88章 黄药师把江清欢横抱了起来, 江清欢头枕在他的肩膀,额头渗出了细汗。 她觉得身上很热,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前, 刚才呕出了一口黑血,感觉像是好多了。胸口不闷了,但周身的力气不受控制地往外泄。 她掀了掀那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的眼皮, 有气无力地跟黄药师咕哝了一句:“我觉得好困。” 黄药师低头看了看她, 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了血色。她呕出了一口黑血, 分明是受了伤的缘故, 为何方才在前院, 她一点动静都没有表现出来? 黄药师眉头皱紧了, 顾不上其他的, 直接把江清欢抱进他的厢房, 伸手封了她周身要穴。少帮主也跟着进去, 只见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清欢妹妹此刻躺在床上, 双目紧闭, 脸色苍白, 透着十分脆弱易碎的感觉。 不等黄药师发问,洪七已经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与清欢妹妹带着白飞飞去找了白静, 清欢妹妹说白飞飞是白静之女, 我们得了白飞飞当人质,大概便能将白静手中的陈天相换回来。” 黄药师没有抬头, 一只手摸在江清欢的手腕上,替她把脉。 洪七:“可谁也不知道白静那个婆娘竟然那样狠毒,她不仅不愿意用陈天相将白飞飞换回去,竟然还要对白飞飞痛下杀手,幸好清欢妹妹离白飞飞较近,在白静动手的时候将白飞飞救下,可她救下白飞飞已经来不及避过白静那一招,便与她硬碰硬,愣是将白静那一掌接了下来。” 说起来,少帮主心里难免有些内疚,他也是没想到白静竟然那样心狠手辣,所以根本就没防着白静会去杀了白飞飞,江清欢才会去接了那一招。要是他再谨慎警惕一点,江清欢也不会受伤。 黄药师没有吭声,他只是低头帮江清欢把脉,半晌之后,将她的手放在床上,随即从袖中的暗袋中取出九香玉露丸,一连让江清欢服了两粒。 洪七看黄药师半天不搭腔,心里也有些忐忑,“黄岛主,清欢妹妹到底怎么了啊?” 黄药师站直了,瞥了洪七少帮主一眼,“受伤了。” 洪七:“……” 他当然知道江清欢受伤了,问题是她好像伤得很严重啊! 黄药师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似是有些心浮气躁,但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黄药师:“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 洪七看了看那个和衣躺在床上的江清欢,又看了看黄药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黄药师对江清欢的举动。 “黄岛主,你和清欢——” 黄药师回过头,朝洪七少帮主露出了一个微笑,十分淡定地说道:“我和清欢,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洪七:“……!” 少帮主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山西吃一顿肉夹馍的功夫,黄岛主竟然就已经和清欢妹妹心心相印了。心酸,他和表妹认识的时间比黄岛主和清欢妹妹认识的时间要长得多,清欢妹妹和黄岛主都已经成双成对了,他跟表妹还八字没一撇。几天前路过表妹家里,他想念得慌便想去看看表妹近况如何,还没进门呢,就被表妹十分嫌弃地撵走了。 表妹说你不是都半年没来看我了吗?如今来做什么?回你的丐帮去当好你的少帮主,少来我跟前碍眼。 被嫌碍眼的少帮主委屈巴巴地听表妹的话,心酸地走了,这一走就走到了开封来。 谁知道到了开封,就被黄岛主和清欢妹妹的事情虐了,简直就是虐心虐肺虐肝啊……少帮主觉得虽然清欢妹妹还受伤躺在床上,可大概是因为他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他觉得黄岛主方才那样,好像是在跟他秀、恩、爱! 为什么被表妹虐完还不够,还要被清欢妹妹和黄岛主虐啊?! 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洪七少帮主满心憋屈,想怼黄岛主两句,可却发现黄岛主此刻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春风得意的神态,他的神情可以说是有些凝重。洪七眉头一皱,问黄岛主:“清欢的伤是不是挺严重的?” 黄岛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清欢,“有点棘手。” 洪七顿时愣住。 黄岛主看着洪七那怔愣的模样,笑了笑,说道:“这事情少帮主不必忧心,有我在,自然可以保她周全。” 洪七见黄药师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说要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黄药师微微颔首,紧接着就让曲灵风送洪七离开了清风斋。 黄药师站起来,走至床沿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江清欢。她原本脸上还在渗出细汗,此刻那些细汗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她眉头微蹙,身上好似极冷一般,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起来。 黄药师伸手摸了摸她颈部的肌肤,触感极冷。 江清欢眉头微蹙,身体轻颤着,无意识地说了一声好冷。 黄药师见状,直接上床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个无意识说着冷的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热源,本能地靠近,然后窝进了他的怀里。 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端,那个结实的怀抱里有着源源不断的温暖,江清欢窝了进去之后,额头在他的颈侧蹭了蹭。 “师父……清欢……冷……” 呓语无意识地从她嘴里溢出,黄药师听得眉头一皱。 师父?他哪里像是她师父的模样了? 在这种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师父聂小凤吗? 黄药师伸手,一只手摸到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她依然双目紧闭,对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毫无所觉。他将她的头抬起来像是让她感觉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想要躲开。 可黄药师却不让,他直接低头,将那毫无血色的唇含进了嘴里。 江清欢睡了过去,身上一会儿冷会儿热,她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好像是回到了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的时候。那时候就是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既难过又虚弱,她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去。是师父一直在陪着她,照顾她,哄她喝药。那药很苦,每次喝完药之后,师父都会给她糖果。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给她糖果的时候,那糖果好像让她吃得有些费劲,还将她堵得快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的四姑娘终于清醒,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黄岛主近在咫尺的俊脸。 男人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着,从她的嘴里撤了出来,满意地看着她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变得水润红肿,还十分自然地再亲了一口。 江清欢:“……” 黄药师与她对视着,半晌,江清欢才问:“你怎会在这里?” 黄药师:“这是我的房间。” 江清欢一愣,将他推开坐起来一看,她从未进过黄药师的房间,但这房间装置简洁明了,显然不是她的房间。 黄药师也随她推,男人半靠在床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鬓发有些微乱的四姑娘。 江清欢:“我师父呢?” 黄药师:“不清楚,岳主此刻,应该还在跟故人相聚吧?” 江清欢:“我要去找师父。”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去啊,你要是能下得了床,那我就喊你师父。” 江清欢回头,看向黄岛主,神情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也笑了,“黄岛主这话说的可就惹人误会了,就你我这般,你怎能喊我师父呢?” 江清欢刚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还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如今记忆回笼,她当然也没忘记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吐血了。既然吐血了,洪七少帮主也还在,她当然知道自己阳奉阴违去找白静的事情已经被黄岛主发现了。 发现了也没什么,江清欢倒不觉得自己错了,有的事情,只是冥岳和她师父的事情。黄药师性情和洪七少帮主也很不一样,少帮主那样的人去收拾一下白静,那是行侠仗义,他自己乐意得很。可黄药师这人,让他去收拾白静,他说不定还嫌掉架子。四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的好恋人,在这些事情上,能不麻烦黄药师那是最好的。 黄药师靠在枕头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搭腔。 江清欢见他不搭腔,也无所谓,转身就要起床,谁知还没站起来,忽然浑身无力,整个人往床上栽。黄药师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怀里。 江清欢被人捞了回去,浑身发软,连手指头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皱着眉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淡青色的衣襟,有些狐疑地问道:“我怎么了?“ 黄药师将她安置在床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笑着低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受了点小伤,被我封住了周身要穴,暂时动不了内力,这两天你可能会很虚弱,所以你就暂时留在东厢。” 江清欢瞪大眼睛看向他,“那怎么行?!” 黄药师挑眉,“有什么不行?” 江清欢被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噎,男未婚女未嫁,显然不行啊?! 黄药师那双桃花眼中闪着几分戏谑,轻笑着说道:“你那时将我推在墙上轻薄我之时,也没说不行啊?” 江清欢瞪他,可惜瞪也没有用,她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方才还能用上一些力气,此刻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瞪黄药师都觉得有些吃力。她想问些什么,可是黄药师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双眼,眼前一片黑暗。 她只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睡吧,有我在,没事的。” 她想问,不过就是受了一点伤,吐了一口血,还能有什么事?但是她还来不及问,就又睡了过去。 聂小凤在前院见了陈天相,又听身边的梅绛雪跟陈天相说陈玄霜已经离开清风斋回了仁义山庄,笑了笑,也就跟陈天相摆了摆手,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情绪已经被她收拾得滴水不漏。 “我与你过去的那些事情,等日后我再来与你一笔笔算清楚。你如今既然是仁义山庄的大夫,听说朱富贵身上的箭毒也是你医治的,想来他十分信任你。你走吧,回到仁义山庄,不妨告诉朱富贵,他若是想要杀了快活王,冥岳愿与他结盟。” 陈天相眉头一皱,微微侧首,脸上的神情有些狐疑,却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