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但也有在下面打瞌睡的。 王二麻子就是一个。他跟李向阳一样,也是寡母养大的。但侯秋云疼儿子是疼,却不会娇惯他。 王二麻子嘛,他娘太过宝贝他了,结果这棵独苗就长歪了。现在是队上有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有时候还会冲着那些黄花闺女说荤段子。 看着人家越难堪,他就越乐呵。 刘芳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收拾过他几回。现在看到没啥成效,这家伙居然在她带领大家学习新思想的时候打瞌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走过去,兜头盖脸地,就把报纸砸到对方脸上! 王二麻子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砸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再一看是她,那更是新仇旧怨全都起来了,噌地站起来:“你干嘛?!疯了吗?!一个娘们儿,动手动脚的,像什么话?!” 刘芳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都比你干活儿勤快、学习认真,你这个大老爷们脸皮上也过得去?” 王二麻子“呸”了一声:“放着地里的庄稼旱着不管,非要逮大家伙儿上这里来学习!学习个鸟!” 他说话粗俗,刘芳都不禁皱了眉头。 “你今天还非就得给我学习!要不然,你就是不尊重中央领导,不尊重《婚姻法》,还不尊重《□□》!”说着,她把报纸往他怀里一塞,“我今天念的内容,你必须全背下来。什么时候背好了,什么时候才准回家。要不然,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她还没说完,王二麻子已经接道:“你骗鬼啊?老子就是打了个瞌睡!刘芳,我跟你说,你这婊.子就是爱折腾……”说着,他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猥琐地笑了起来,“我都差点儿忘了,倒追男人的女人,能是个什么好的?最丢脸的是,那么费劲儿地巴结讨好人家,都没能贴得上去呢。人家还是不要她!” 说着,他四下张望,故意笑给其他人看,好带着那些对刘芳不满的人,一起跟着他笑话她。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可畅快了。 刘芳的高压手段确实早就让人不舒服了。 这下有人带头,下面不满她的,还能不跟着唱出戏吗? 底下一片嘲笑之声。 笑得刘芳又气又急又羞,火大地冲上去,给了王二麻子二巴掌! 其他人都惊呆了,赶紧上去拉人。 可王二麻子凭白挨了打,哪儿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把她拉住了,他却扑上来要打人。 大家又赶紧把他拉住了。 刘芳力气大,气性也大,一下子挣脱开去,又冲上去给了王二麻子两巴掌。 现场一片混乱。 大家各拉各的,生怕到时候事情闹大了。 有人还骂了王二麻子一句:“你少说两句吧!哪儿能这么说一个黄花大姑娘的?当时那事儿,刘副队不也是为了给咱们队通风报信吗?” 刘芳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听到“倒追男人”几个字,只道是那人有意提出来让她难堪,骂道:“你给我滚!关你p事!” 又挣扎着要去打王二麻子。 大家不让她去,拉扯得厉害。 这女人气性却越发大了,冲拉她的人吼道:“放开我!来拉我的都有谁,我可看着呢!” 这句话报复心这么强,她又是副队长,拉她的人手劲儿都轻了许多。 结果就被她一下子挣开,然后又冲过去挠王二麻子的脸。 这事情闹得太厉害,事后,不服气的王二麻子就找上了他们队长。 队长也早就对刘芳一直在跟他争权,心怀不满。这下,可不就找到借口,对付她了吗? “这个同志,怎么能这样呢?太不像话了,走,咱们找秦书记好好唠唠嗑!”队长这样对王二麻子道。 要走正常程序,应该是队长先约见刘芳,跟她好好谈谈这件事,私下调解。调解不成功,刘芳始终不承认错误,他才该往上找领导报告情况的。 现在跳过这道程序,摆明就是要趁机收拾她了。 可惜,他俩都把刘芳想得太简单了。刘芳,那可是最会做表面功夫的人,也最是一个欺下媚上的人。 就像李向阳,他虽然不愿意找她当对象,但他也只是觉得,她就是思想太过进步,他跟不上她的脚步而已。 第47章 又一起扔娃事件 于是, 他们到秦书记办公室把情况往严重了说后,秦书记还挺惊诧的。 他问这二人:“你们说的刘芳,是我知道的那个刘芳吗?就是那个常常组织大家一起学习先进精神, 深入领会上面的政.策文件的刘芳?” 秦书记, 就是牛书记上调之后,调到东方红公社当党委书记的。 他来了之后, 每回给几个生产小队布置学习任务、政.治任务还有作风纠察等事务时, 刘芳准是头一个站起来,保证有质有量地完成任务的那一个。 这些任务,三队也确实完成得很出色。 而且这位女同志, 她可不是闷声不响地搞工作。她会随时随地向他汇报工作进程, 有什么难点自己先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 也一定会向他请示。 他开会讲话的时候,她也一定拿个小本本, 一边认真听,一边做记录。 最重要的是, 她还会主动组织三队队员学习。三队的人在她的带领下,都特别有自觉性,觉悟也特别高, 还自发在自家院墙上粉刷革.命口号, 主动写诗歌颂公社好。 这些都令他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现在听到刘芳居然还跟自己队的队员打架, 而且被她挠花了脸的那个队员就站在他面前,他能不诧异吗? 王二麻子气忿非常地道:“秦书记,她仗着自己是副队长, 随便处置队员。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现在被她挠得一脸花,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呐?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由于刘芳给秦书记留下的印象太好了,他这时,还帮她说了句话:“我要怎么给你做主?去质问她,说她一介女流不该欺负你一个大男人吗?再说了,她也不能凭白无故地挠你脸啊。肯定是你说了啥话,或是做了啥事让她光火吧?” 王二麻子眼神心虚地躲闪了一下。 三队队长看他不顶用,索性自己出马:“书记,她一个女同志,咱们平时也不跟她计较什么。但她现在是在搞高压政.策啊,一言不合,就说大家是不尊重党,不尊重中.央首长。你说这样,谁还敢说她不对啊?现在在队里,她完全就是横着在走。大家意见可大了。” 他这话一说,就把一件普通的事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下,连秦书记都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不至于吧,这个刘芳还真把三队弄得天怒人怨的了? 秦书记马上让人把刘芳找过来,说是要找她谈谈心。 刘芳一听到传话,马上就愣了。公社党委书记突然找她,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都不用想,她就知道,肯定有人把她给告了。 心里把王二麻子咒了无数遍,又把红果儿也咒了无数遍。心想,要不是这死丫头临阵倒戈,把整件事儿的性质给弄变了,李向阳也不会那么讨厌她!她更不会被王二麻子,还有整个三队的人取笑! 她不被取笑,也不会气得跟王二麻子打起来,更不会被书记叫去“谈心”! 去了秦书记办公室后,他先让她坐下,自己拿着支钢笔在桌上有节奏地点啊点,像是在琢磨开场白。 “你们三队的人过来告诉我,说你在队上作威作福的,还实行高.压政策,把大家整得苦不堪言。” 秦书记这句话着实有些严重,把早就想好说辞的刘芳都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问道:“是王二麻子说的吧?他这么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我这个人太喜欢做先进帮扶后进的事了,他可能觉得,我非要帮助他,干扰到他的生活了吧。” 她聪明地选择了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一来,相比较那两个一来就全力以赴说她坏话的人,她的个人素质看上去显然高多了。 秦书记本来就对她印象好,现在看她表现得体,不禁对那二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不止是他,还有好几个人都这么说。” 他这是在诈她了。 刘芳慌了一瞬,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但她表情十分倔强,眼泪甫一落下,又马上用袖子擦掉,淡淡地道:“我无话可说。” 可她才说完,又一串眼泪掉下来了。 秦书记一个大男人,看着女人哭,也是有些举手无措的。特别是,她这种哭法跟农村女人常用的撒泼式的哭法还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忍不住道:“刘芳同志,你别哭啊,到底是咋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咱们今天不就是谈心来的吗?” 说着,他赶紧去把办公室的门敞得更开些,把窗户也完全打开了。生怕别人看到她哭,会以为她跟他之间有什么。 刘芳也不傻,点到即止,赶紧把眼泪止了。只是,她神情恹恹,看上去情绪很是低落的样子。 好一阵儿,她才开口:“都怪我……上回发现大肉那次,我也在现场。一队的谢巧云偷肉,我看不过,就当众给她做了思想教育。她是李向阳李秘书闺女的亲娘,听说家里断了炊,就把女儿送给李秘书养了。” 她说:“那闺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惯我教育她亲娘。就大声骂我,说我心肠歹毒,不是个东西。还说我……说我倒追她爹,不要脸……”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现在中.央首长们,都在提倡男女平等。可旧社会的毒瘤哪儿这么容易消除呢?我不过是想找一位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但落到别人眼里,就成了倒追男人的贱.货……我……” 现在建国才十年多一点,封建恶习确实还没有完全被消除。很多地方,都把女人当成是某种财产。这财产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一定要保持清白。 假如清白有了瑕庛,人们看她们的眼神都会变得奇怪。而倒追男人,对于这个时期的女性来说,特别是乡下地方,实在是一件另类的事情。 “现在好多人,不仅背地里对我指指戳戳,就是当着我的面儿,有时候都会给我难堪……我真不明白了,婚姻法不是说了婚姻自由的吗?为什么他们还那个样子……” 刘芳把事情全都归结到这上面,秦书记不由深深同情起她来。 “你跟王二麻子打架,也是因为这个?” “……”刘芳沉默了一阵,说道,“他说我倒追男人,就跟当街脱裤子的女人没有区别……” 秦书记气得拍桌子:“胡闹!这话也是能乱讲的?!”说着,又安慰她,“你放心,我最近一定会加强大家对于男女平等,以及女性权益方面的认识教育。大家也就是思想观念没转变过来,好好教育下,一定能改的。” 这事儿,也算让刘芳糊弄过去了。 但她为了糊弄过关,不得不把自己生平最大的糗事说出来,心里不是不火大的。 出来之后,对王二麻子和红果儿,恨得是更厉害了。 就因为这档子烂事,她现在威信都降了好多。王二麻子这种二流子也敢来告她的刁状了,以后指不定还要出些啥乱子。 而一队的人这回算是恨毒了她,以后还不知道会传些什么谣言出来呢。 想到李向阳,她一阵黯然。 没想到两个人的缘分,竟会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结束…… 想着,她把李向阳也一起恨上了。他要早点儿接受她,那天她也就不会为着那几斤肉打肚皮官司了。不打那肚皮官司,她又怎么会冲到“第一线”上去?不冲上去,又怎么会跟红果儿起那么大的冲突呢? 越想越气,她索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使劲儿跺脚发泄! 可她正跺着呢,却看到远处有个女人,正牵着一个小女孩鬼鬼祟祟在路上走。 她狐疑地偷偷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