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阿裙在瞧什么?” 文帝温柔道。 他非弱不禁风的文人,这大隋江山亦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眉宇之间自有一股生杀威严之气。 众臣说那是帝王气象。 而九公主便是帝王最后的仁慈。 吴裙若有所觉地看了眼隐于市间的重重楼台。在看到那策衣寒刀时,目光微顿,最终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心不在焉,隋帝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拍了拍手,便有一百零八怪仙自城上摇落。 那一百零八人相貌各异,体态也大不相同。 却俱是着仙人高冠,齐齐愿彩而来。 楼下鼓声震震,隋帝面带笑意看着仙人玉童由鼓直上城墙千丈,宛如鱼跃龙门。 他们手中有一百零八件宝物,天南地北,世间珍奇尽在其中。 穿着粉桃衫儿的小公主眸光微转,看向一旁静立不动的高瘦怪面仙人。 仙娥娇娆已是随行多时,可那古冠仙人却纹丝不动。 连隋帝也不由有些好奇。 “这锦盘之中所献何物?” 古冠瘦面仙人长笑:“陛下且等九路笙歌延后。” 吴裙缓缓勾起唇角。 接过嬉笑仙童递上的蟠桃来。 这时节正是花开,哪儿有鲜桃,可那粉皮儿薄汁却又不能再真。 隋帝低叹:“宇文化及倒是有心。” 他这话听不出喜怒。 倒是显示出几分帝王难测来。 小公主微微蹙起眉,将蟠桃递给一旁帝王。 她眼如星鹿,又娇又软。 隋帝纵是颇有微词,此刻也只剩满心怜爱。 伸手抚了抚那鸦羽嬛髻儿: “阿裙也长大了啊。” 小公主用发轻轻蹭了蹭帝王那宽厚的掌心。面上浮现出一抹笑靥来。 杨坚不由也笑了。 空中烟火烈烈,十二贺愿桃携仙鹤而来。围绕在那桃粉衫儿的公主面前争相竞艳。 吴裙瞧着有趣,指尖微点,那原本鲜艳的桃儿竟化成了簇簇桃枝,顷刻间绽出花骨来。众臣不由睁大双眼。 却见隋帝支手而笑:“宁道奇那老东西却是花样不错。” 他这样说便是已经肯定了那献桃的童子乃道家门下。 李渊心下一惊,却不知皇权赫赫已至如此。想到日前慈航静斋的批命之语来,心中越发惶恐。 仙鹤绕空盘旋。 那瘦面仙人终于动了。 拂尘轻扫间手中托盘倏忽现在帝王与公主面前。 天空震响,烟火吹拂起那盘上金绸。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后庭胆小女子已尖叫出了声。 独孤皇后强忍着恶心去看。却见那托盘上放了一个人头,皮肉保养得当,颌下却鲜血淋淋。 正是南朝后主――陈叔宝。 他正睁大着双眼恐惧地望着前方,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杨坚微微皱眉:“这贺礼是谁送上来的?” 南朝旧事一直是他心上之病,陈叔宝一日不死,那圆月便永远缺着一块,如今却不知这献上重礼者有何目的了。 隋帝眯眼看向那瘦面仙人,却见老道也一脸惊诧。 “这……这原本是人型老参的。” 一旁拿着礼单的太监手也有些颤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这单子上确实写的是古参。” 那古参本不稀奇,可人型之态却貌若绝色女子,见者不由惊叹其栩栩如生,这才出现在了礼单之上,博公主一笑。 可谁曾想中途竟换作了后主项上人头。 瘦面仙人面色煞白,正待解释却听天边一声长啸。 一高伟武士策马自城外奔来。 城门之外不仅有宫内禁军,亦有诸多慕名而来的武林高手。可那束袍武士却丝毫不惧,在马啼跨过栅栏之时飞跃而起。 竟似腾空一般直上高云塔端。 这轻功却是比方才乘鹤而来的几位仙人还要高上许多。 宋缺眼中闪过一丝赞意。 那武士面容俊邪,古铜色的肌肤在耀耀烈日之下让人遍生寒意。 不少江湖人人已认出来了。 只因那长矛太过醒目。 “月狼矛!” 有将军惊呼。 小公主微微眨了眨眼,看向那被高丽奉若天神的武尊。 他手持长矛立在塔端,与城台遥遥相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像草原上的孤狼一般残忍妖邪。 他也在看她。 那双烈烈魄人的眼睛扫过城墙之上的粉衣公主。 那确实是隋宫最美的花儿,雪肤花貌,天真动人。 毕玄眸光微动,朗声笑道:“在下奉东可汗之命为九公主献上贺礼。” “来迟一步,还望隋帝见谅。” 他此话一出,台下不由议论纷纷。 文帝微微眯了眯眼:“武尊远道而来又备此厚礼,朕岂有怪罪之礼。” 他长矛之上还沾着血,想必那后主人头亦是刚割下不久。 宇文化及指尖微顿。 却听那古铜肤色的俊邪武士继续道:“九公主天人之姿,又岂是那陈叔宝区区人头可祝。” 吴裙长睫轻轻颤动着。 空中烟火烈烈,明灭自云下而落。 这是隋之盛事。 毕玄纵声而笑:“东可汗愿以突厥富城三座,金脉九数求娶九公主。” “自此突厥与大隋永结同好。”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娇弱桃枝儿,刚强之声一字一句在洛阳炸开。 隋帝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却听独孤皇后道:“武尊一人之言尚不可作突厥之数,况且九公主今夜才算及笄,此事却是不急。” 宇文化及这时也站出来道:“武尊既是远客而至,想来路途疲惫。不如稍作休整,今夜一起参加宫中之宴。” 隋帝眯眼看向那塔端男子。 毕玄扫了眼那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目光几经变幻。 最终却是拱手笑道:“自是客随主便。” 隋帝面上终于带了丝笑意。 灼灼烈日之下。 洛阳城内极尽笙歌,千树万树桃花自枝头簌簌而落。 舞娘们赤脚作鼓上之舞,以贺圣愿。 直待夕阳落下,这态妍之色还仍未褪去。 一百零八仙人驾鹤而去,城墙之上只余袅袅沉香。 吴裙在卯时便已回了宫。 珠翠玉珰伴着车辘声在铺满桃花的宫巷里驶过。 她是极盛极美的年纪,这世间殊色都得为此让路。 策衣寒袖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车内。 待那尊贵的公主睡醒时伸出手指摇了摇头。 他眼中颇有些玩味,刀气横横却是疏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