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走一趟红毯的时间控制在十分钟以内，每辆车都是按照定好的时间掐着点到的。沈棠抓着裙摆下车的时候，目之所及是长长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远处酒店正门的阶梯，红毯两边站满了记者和粉丝。 他们刚一露脸，耳边就炸开了震耳欲聋的“宋余舟”声浪，少女们跟疯了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沈棠眼睛被镁光灯晃得还没适应，就立马被这可怕的音浪给震得趔趄了一下。 “小心。”宋余舟抓起她的手勾住自己的臂弯。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耳边尖叫的浪潮又强烈了几分。 沈棠当即要抽回手，宋余舟却按着她手掌不让动，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脚下又细又高的鞋跟，“如果不想待会儿摔在红毯中间的话，还是保持这样比较好。” 离正门还有一大段距离，高跟鞋确实碍事，走路不稳还硌得慌。 沈棠没再拒绝，心安理得把他当成了个好用的扶手，只管跟着他往前，看他对哪边粉丝招手，自己也跟着微笑。偶尔侧过脸看见他，他唇角微勾，无数闪光映在眼里仿佛布了璀璨星河一般。 也许是因为在剧组接触久了，便不觉得身边有谁特别，如今直面感受到他可怕的人气，沈棠才觉得他的神情，甚至轮廓，都仿佛和平常不太一样起来。更像是当初他出现在医院，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随随便便往哪里一站，就叫人移不开眼。 * 宴会厅内设有自助餐点，但其实并不会有人真的把时间花在吃上面，他们只会端着酒杯状似优雅地四处寻找“猎物”。说是晚宴吧，其实就是个衣香鬓影的名利场，所有来这儿的人，目的都是结识更高一层的名流，或其他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人。 走完长长的楼梯，一步入宴会厅，沈棠便抽回了手，宋余舟无所谓地笑笑，还没说什么，两人之间就挤进来一道突兀的声音。 “宋余舟！” 回头，一个穿着黑色鱼尾长裙的女孩站在身后，细腰长腿，涂着大红唇，眼角笑意很深。 和满是女人味的外表不同，她上来就不客气地用力拍了拍宋余舟的肩膀，还险些把手中的香槟洒了出来。 “顾童，你能不能注意点你影后的形象，别对我动手动脚。”宋余舟长身往后躲开，扬起无奈的语调，看似嫌弃地掸开她的手，脸上却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 “你要不要这么夸张，我只是动了你的肩膀而已，能不给自己加戏吗——” 听到顾童这个名字，沈棠眉头微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对她印象深刻，不过眼前的顾童化了大浓妆，才没认出来。 感受到旁边的注视，顾童轻啜一口酒，朝宋余舟勾了勾下巴：“有美女在，不介绍一下？” 宋余舟反应过来，往沈棠身边站近了，下意识想揽过她肩膀，手举到腰侧才觉得不妥，又突然落了下来，“噢，这是沈棠，最近在出演我们剧的女三号，武打戏功底特别好。对了，她还是童星出道，你应该看过她的电视剧的。”说完，微微侧头面向沈棠，介绍顾童的时候语气和内容都简洁了不少，“顾童，我大学同学。” 没错过宋余舟背后的小动作和语句里的差别对待，顾童笑意更深起来，眼底满是揶揄：“啧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临时经纪人了。” 笑归笑，她还是先主动对沈棠伸出了手，漂亮的眼睛朝她眨了眨，“你好，我看过你在《帝相》里面的定妆照，很期待你的角色哦。” 不知是顾童天生有这种过人的亲和力，还是因为好友介绍所以才如此热情，嘴角绽开的笑容看起来亲昵又真诚，很是感染人。沈棠凝视着那抹笑，原本淡淡的神情也变得丰富起来，轻握住对方的手，“谢谢，我也看了你的电影，很精彩。” 她声音温温凉凉，听着很舒服，举止也不矫揉不刻意，顾童一下对她印象大好，立刻上手，拉着她摆出一副小姐妹淘的语气，故意当着面拿宋余舟开起了玩笑，“我跟你说啊，你不要离宋余舟太近了，他最近犯太岁，身边怪事可多了，连我都不敢和他接同一部戏……” 两人私下胡说八道惯了，没什么忌讳。 宋余舟没好气地斜乜着她，正想打断。 突然听沈棠在耳边从善如流地答了一声“好”。 惊讶地看过去，她被顾童揽着半只手臂，平常老神在在的气场削弱了几分，看起来莫名乖顺的样子，连眉眼都是微微笑着的。 居然是在配合开玩笑。 在剧组相处这么久都没看见过的模样，居然在这里见着了。 不得不说，顾童这男女通吃的能力，真有点让人妒忌。 宋余舟没有预计错，这两人确实挺合得来，才没过一会儿，就愈发熟络了，开始逮着对方互夸，从头发丝夸到鞋子颜色，再到美食心得，他插着口袋，很没存在感地跟在两人后边，悲催地沦落成了人形背景板。 “你们今天不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吧，我看你们这样子，起码认识得有十年了。”倚在落地窗边，看顾童从餐点台拿起一小块糕点塞进沈棠嘴里，宋余舟鼻梁上架着四个字：难以置信。 沈棠早都饿了，这会儿有人陪着她做宴会上的泥石流，倒是很开心，老实地回道：“真是第一次见。” “来，喝这个。”顾童根本不理宋余舟，又往沈棠手里塞过去一杯红酒，好像这宴会是她开的一样，“这酒年份很好，你试试。” 水晶杯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 还没到沈棠手里，就被宋余舟中途拦截了。 “你自己喝就算了，宴会还没开始，你就让她喝酒，万一醉了怎么办。” 顾童蹭了过来，问：“你不会喝酒？” “会啊，不过……” 没喝过这种。 “那不就行了，试一下而已嘛，又不是让喝一瓶。”顾童不由分说夺回宋余舟手中的酒杯，眯着眼尾瞪他，“你又不是人家经纪人，干嘛管这么宽。” “我们一起拍戏，我肯定要照顾着啊。” 话一出口。顾童忽然停了动作，嘴角噙笑，投过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照顾？就以他宋余舟随心所欲的性子，什么时候还有照顾别人的习惯了？ 接收到她的目光，宋余舟怔了怔，满不自在地松了手，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顾童并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恰恰相反，大多数时候，她比宋余舟靠谱多了。 沈棠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捏着杯子尝了尝红酒，酸酸涩涩的，很新奇的味道，仔细再尝，又能品出葡萄的甜味来。一杯红酒不过只有三分之一，他们在无声地对话时，她已经静悄悄喝完了一杯，再伸手时，顾童靠谱而及时地制止了她，提醒她少喝，毕竟晚上还会有很多要喝酒的时刻，现在应该浅尝辄止。 “对了，我收到了《暗狩》的剧本，听说导演想找你演男主？”顾童问。 “嗯，是联系过。”宋余舟说，“但我之前就和骆明宇说过，我现在不怎么想接电视剧了，现在这部也是因为王导的人情才接的。” “所以你拒绝了？看了剧本么，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我打算接了。” 宋余舟拈了块刚才沈棠吃过的小糕点放进嘴里，甜得微微拧眉，“你可以试试，反正你没拍过民国剧。我就算了，那个角色和我之前接的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听着他们谈工作，沈棠没怎么出声，张望了一下四周，在找黎漾。 顾童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三个人听得到的音量，低声道：“我比较犹豫的是，听说女二号定了谈诗沁，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看见她就忍不住生理性厌恶，如果要和她一起拍戏，我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沈棠被她这句话抓回了注意力，正好奇她口中的谈诗沁是谁，就看见顾童的目光落在宋余舟身后，漂亮的眼眉牙疼似的皱巴起来，好像还骂了句脏话。 “她怎么会来这里。” 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正在宋余舟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拉着缀满了花朵的薄纱裙摆，小跑着朝宋余舟扑过来。 “学长——” 声音甜甜的，扑面而来的香水味道也是甜得发腻。 沈棠只瞧了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散发出来的高糖分，怕是比刚才吞下去的马卡龙还要多。 眼看花一样的女孩在靠近这边，沈棠却发现，宋余舟神情少有的不耐，连脸部线条都变得冷硬起来。 沈棠止不住好奇心，偏头问顾童：“那是谁啊？” 一直笑容满满的顾童此刻也苦大仇深地皱着眉，不太乐意提起的样子。 “谈诗沁。” 作者有话要说： 童大助攻终于登场了 第22章 戏精 谈诗沁是宋余舟和顾童的大学学妹，从学校那会儿起，就很擅长炒作自己的名声，到处宣扬自己是宋余舟的迷妹，博了校内不少关注。等宋余舟开始小有名气后，她也出道了，则更变本加厉，还厚着脸皮找过骆明宇，表示想和宋余舟炒cp。别说宋余舟不同意，骆明宇压根看不上她，果断回绝了，但谈诗沁整个团队似乎都是脸皮厚的属性，竟然单方面尬炒，大买通稿，今天宋余舟穿件外套，明天她就搞件同款撞衫，连微博上的照片都和他找相似的背景角度。 人一旦不要脸，出名也不是什么问题了。那段时间，她靠着宋余舟确实蹭了不少热度，名气渐长之后，学会了适当洗白，顶着甜美无害的脸说之前都是误会，但也没放弃宋余舟这个大腿，还挺从一而终的，再次回归卖起了迷妹人设，一口一个学长，盖章宋余舟是自己的理想型，总之是个十足可怕的牛皮糖。 不怪宋余舟嫌恶她，被人喜欢和被人消费完全是两码事。 如果她是真迷妹也就罢了，偏偏演技不足装得不够像。几次采访有记者问到关于宋余舟的问题，只要稍微深入，她就答不上来，每次都装着傻白甜打哈哈胡混过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因为顾童和宋余舟是老师钦点的搭档，两人经常合作，她还毫无立场地去找顾童说过些阴阳怪气的话，后来知道两人私底下是好友之后，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学姐长学姐短的叫个不停，两副面孔无缝衔接的样子让顾童膈应了好久。 “就是个戏精。”顾童精准地下了个总结。 在见面至今的接触中，顾童已经在沈棠心里刻下了热情善良的印象，所以这会儿再听她这么刻薄地评价别人，就觉得很稀奇，视线忍不住往话题中心飘过去。 谈诗沁人不高，站在宋余舟面前显得更加娇小，明明看起来是好好站着的，但总让人觉得身子拧出了一股矫揉造作的劲儿，粉色腮红衬得很少女。她视线划过顾童，轻柔地喊了声“学姐”，然后在沈棠脸上只微微停顿了一下，便换了副比刚才更念甜腻的语气和宋余舟周旋起来。 “学长，我刚刚来的时候还一直在想，今晚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你呢，想着你在拍戏不一定有空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啦，真有缘份。” 宋余舟周身散发着冷漠的气息，皮笑肉不笑，“我正对着大门，只要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见。” 他声音低沉疏离，毫无感情。 连站在身后的沈棠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眼底肯定掺着嫌恶。 可谈诗沁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依旧挂着甜美的少女系笑容，独自很愉快地硬把谈话进行下去。 “欸，要是待会儿我们坐同一桌就好了。” 好个屁。 宋余舟冷淡地扫一眼她的手腕，上面的系带手环是浅紫色，代表是品牌方邀请。 “官方邀请和品牌邀请的不会坐在同一桌。” “啊……真可惜，”谈诗沁软软地拉长了尾音，垂下眼，挺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学长你要接《暗狩》这部剧吗？我有听说他们送剧本给你了哦。” “本来是有意向接的。” “然后呢？” “然后，听说你出演女二。” “欸？怎么会传出来的，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啦。”谈诗沁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有意无意瞥了眼顾童的方向，又笑起来，“不过，可能也差不多吧……” “所以我就拒绝了。” “……” 不留情面地说完，宋余舟懒得再理，直接走开，谈诗沁也没好再跟过去。 被顾童拽走前，沈棠虚虚扫了一眼处境貌似可怜的谈诗沁，本以为她应该挺难堪的，没想到都被人怼成这样了，居然还能保持住清纯甜美的笑容，沈棠心里想，这女孩要么是粗神经，要么是心理素质不同寻常。 她一只手被顾童八爪鱼似的缠住，被迫跟在宋余舟身后，看顾童故意压着嗓子学谈诗沁娇滴滴的语气。 “欸，学长，真有缘，好开心噢。” 一听就是学了多年的水平，惟妙惟肖，连尾音那点让人受不了的余韵都学过来了。 沈棠先是耳朵一麻，而后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原本就烦死了谈诗沁那个牛皮糖，宋余舟心里正炸毛，被顾童这么一闹，突然听到沈棠的嗤笑声，他脑子一嗡，从耳尖到耳后根红了一片，恼怒地转过身来睥着顾童这个始作俑者，眼里分明写着：你要不是女的我就揍你了。 沈棠笑着，瞥了眼，又觉他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有趣，眼尾都笑弯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