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养成手册 第71节
李慕之没有说话, 只是缓步入内, 走到了宁竹衣的榻前, 一撩袍摆,蹲下来捡拾那些瓷器。瓷器碎片锋利, 不小心就将他的手背割出了裂痕, 左丘羽见状,连忙上前道:“少卿,我来收拾吧, 您小心着些手。” 李慕之却摇了摇头, 笑说:“你退下吧,我亲自来就好。” 这句话, 叫左丘羽愈发坐立不安,只好面色僵硬地退到一旁,贴墙而立。 李慕之亲手将地上的瓷片收拾罢了,这才笑着对宁竹衣道:“宁大小姐,这下不必担心被割着脚了。” 宁竹衣听他说话,只觉得心惊肉跳。她皱眉问:“你又来做什么?我爹娘呢?” 李慕之用拇指磋磨着手上一枚扳指, 文雅地说:“只是忙完了,便来看看你。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左丘羽竟然这般失礼。这是慕之的过错了。” 宁竹衣微愣。 失礼?是说方才左丘羽替她遮住花瓶的那一下吗? “他倒也没有失礼……”宁竹衣忍不住替左丘羽反驳:“左小将也是个好人,是怕我伤着了,才用身体为我挡了花瓶。” 这句话话音一落,李慕之脸上的笑容便瞬时散去了,仿佛浓云刹那间占据了天际。 “是吗?”他面无表情地说。“宁大小姐真是宽忍,对以下犯上的蝼蚁也愿张口说情。” 宁竹衣听了,心咚咚一跳,皱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也是人,怎么会是什么蝼蚁?” 听罢了,李慕之无声地笑起来。 他抚着扳指,眼角余光向左丘羽扫去,笑说:“左丘羽,你办事不利,自己领罚吧。自折一臂,已算是给你留情面了。” 自折一壁?! 宁竹衣倒吸一口气,一下子就从榻上站起来:“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他什么也没做,你就要他自断手臂?!这实在是……狠毒!” 李慕之不改笑色,淡淡地说:“对你无礼的人,自然该从严处罚。” 宁竹衣喉中话噎住。 这句话何其熟悉? 曾几何时,李慕之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些个欺辱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于是,段小燕阖家流放,她本人亦莫名病死;永荣大长公主被揭举谋反,皇上将她废为庶人,剥夺封号。 如今,轮到左丘羽了吗? 宁竹衣的手颤了颤,拳头不由握紧了。她放冷了脸色,用最严肃的语气道:“李少卿,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多余之事。恶人自有恶报,无需你多管闲事。更何况,你的所作所为,已远远过了格了!” 这番话落地,殿内一时寂静无比。 李慕之的面容,在某一瞬扭曲了一下,但这可怖的神色也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哦?我多管闲事吗?”李慕之说着,笑意愈浓。 他那双淡茶色的眼睛望过来,仿佛被冰霜所覆盖,令宁竹衣觉得通体寒凉。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左丘羽的声音:“少卿,是左丘羽不周,左丘羽愿意领罚。” 宁竹衣微微一惊,正想阻拦,角落里的左丘羽就已经将右手伸到了左手的关节处,用力向上狠狠一掰!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左丘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左手像是脱了线的木偶似的,软绵绵地垂挂下来,而他的身体亦颤抖不停,额头冷汗直下。 “少卿……”他抖着嘴唇,低声说:“左丘羽已自领责罚。” 宁竹衣愣愣地僵住了。 而一旁的李慕之则重新展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意。 “既如此,你就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吧。手臂就先不处置了,叫你长长教训。”李慕之淡淡笑着说罢,又转头对宁竹衣低声道:“宁大小姐,叫你受惊了。今夜我会留下来陪你……” “少卿!” 李慕之的话还没完,外头就传来金羽卫紧张的呼声:“不好了,少卿!那些个殿内老臣,凭空消失了!” 闻言,李慕之身体一僵,表情骤然变化。 片刻后,他强打起笑容,对宁竹衣道:“宁大小姐,看来今夜我也不能陪伴在你身侧了。”说罢,他就快步朝外走去:“怎么回事?” “卑职……卑职也说不清啊!门都锁得好好的,几个宫门也都把持着,但那群老头子就凭空消失了……” 殿门合上,李慕之和金羽卫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宁竹衣站在榻前,脖子上透出冷汗。 看来,是李贺辰成功了! 在《扶摇弃妃》那个梦中,她是宫中贵妃,知悉不少宫内秘道。而那囚禁老臣的殿宇中,是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下巷道的。 那巷道原本是前朝的皇帝所修,为的是能私自出宫押妓。皇帝不爱宫中的娘娘,却喜欢秦楼楚馆里的女子,这说出去有损皇家体面,因此皇帝才修了这样一条小道,也未曾将这小道记在案上。 梦中的宁竹衣偶然得知这小道,便不动声色地利用其与宫外之人往来。她平日里要帮李慕之办不少事——撺掇皇上杀了这个老臣,或者要那个翰林老实低头,她人在宫中,没那个本事把手伸到外头去,便只能以这等方式帮忙。 这条密道,她连李慕之都不曾告诉。她怕李慕之得知这条密道后,能更轻易地入宫,见多了别的宫中女子,便移情他人。 这理由说来委实可笑,但如今却成了救命的关键。 耳听得李慕之的脚步越走越远,宁竹衣如被抽了骨头似的,瞬间垮在了美人榻上。片刻后,她拿袖子拂去冷汗,对左丘羽心不在焉道:“左小将,你赶紧把伤处理一下吧。” 左丘羽是折手臂,要是不及时夹个板,他这手可能一辈子就好不了了。 但左丘羽却摇了摇头,道:“少卿吩咐我不得处置伤口,还是算了吧。” “你管他?当真和自己的手过不去啊?”宁竹衣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起自己方才翻箱倒柜时,看到巷子里有些药物,便连忙从中取出那些绑带来。但左丘羽手折了,仅仅绷带不够,还需要夹板。她左看右看,觉得柜子上的木板不错,便直接上手,硬生生将那木板给掰了下来。 她力气大,掰两块木头不在话下。“咯嘣”一声,木屑一爆,那木板就被摘到了她手里,看得一旁的左丘羽大吃一惊:“宁大小姐,你……”你这力气,也太大了吧! “没见过力气大的女子?”宁竹衣没好气地说罢了,便拿那两块木板给他撑上手臂,又拿绷带给绑住固定好,道:“就先这样吧,免得到时候接都接不回去。” 左丘羽苦笑道:“谢过宁大小姐了。” 看他这副模样,宁竹衣忍不住教训道:“你说你是不是傻呢?他让你断手臂,你就当真断了?” 左丘羽垂下眼眸,道:“少卿规矩严格,不得不从。”顿一顿,他道:“而且,若我不自断手臂……我怕他将气头转到你身上。” 这回,轮到宁竹衣愣住了。 她看着左丘羽那软绵绵的手,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你看,我说了他不是好人,你不信,非跟着他,这下好了吧,遭罪了吧……” “这也是我自己选的路。若是不跟着他,别说是手臂了,哪怕性命也不保。”左丘羽苦笑愈浓。“要是手当真接不回去,那也没法子。我妹妹断了腿,我断了手,我俩一样的命,这多巧呀,难怪老天要我们做兄妹。” 这玩笑当真是不好笑,宁竹衣压根就笑不出来。 她想起那群失踪的人质老臣,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左丘羽,这宫里要变天了。你家少卿之所以在宫中屯兵,是想逼皇上让出朝政掌理之权,由他做个执掌一切的摄政王。但他眼下拿来做人质的老臣们都跑了,放跑他的人还是用你的腰牌跑出去的。你要是再跟着少卿,就没活路了呀!” 闻言,左丘羽愣了愣。他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金羽卫腰牌当然是不见了。 “我的腰牌呢?什么叫做……放跑老臣的人,是用我的腰牌跑出去的?” “当然是被人拿走咯。你别看我是个女流,还是有些手段的,这宫里多的是我的人呢。”宁竹衣用余光瞥他:“不消半个时辰,少卿就会知道你的腰牌放了人的消息。你说说,怎么办?” 左丘羽彻底愣住。 听宁竹衣的意思,是这宫里还有不少她的人。她不知不觉拿了自己的腰牌,就是为了让宫里的内应帮她去放跑人质。 “你……”左丘羽的脸色忽然恼火起来。他龇牙咧嘴地说:“真不知道我这自折一臂是图什么!!” 宁竹衣眼睛向上瞟去:“我也想拦你,但我又拦不住你……” 左丘羽恼火了好一阵子,重重地叹口气,说:“宁大小姐,你这样儿,等于是将我的退路都断了。说罢,你想做什么?要出宫的话,我能想法子带你出去。” 宁竹衣定了定神,说:“不,我不会出宫。恰恰相反,我要去见皇上。” 第88章 因缘际会 还有一件事,想必你是不知道…… 月过柳梢, 夜色更浓。今夜的皇城,灯火不绝,彻夜难眠。 赤色的宫巷内, 两名金羽卫疾步而行。前者身量高大, 脚步如风, 但一只手上却夹了夹板, 好似受了重伤。后者矮矮小小,恭敬低头, 大抵只是前者的侍从。 二人穿过这宫巷,在转角处, 恰好与一队巡逻的金羽卫撞个正着。 “什么人!”那巡逻之士厉声喝道:“今夜宫中宵禁, 不论是谁, 均不得随意外出!” 但见那高大的金羽卫冷哼一声,说:“我你也拦?” 巡逻之士愣了下, 连忙将火把往上一凑。明亮火光, 照出一张带着威胁笑意的青年面孔。这人脸上的笑,就像是画上去似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快来。 一看清这张脸, 巡逻之士便微吸一口气, 忙低头道:“原来是左小将。天黑路暗,没能识出来, 是卑职不力。” 这人的脸,巡逻的金羽卫都认得。他姓左名丘羽,乃是少卿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平日里只替少卿办事,轻易得罪不得。 “左小将这是上哪儿去?”巡逻之士多嘴问了句。 毕竟如今宫城里人心惶惶,也不知天亮之后会如何。若是能从少卿近身的人口中套得一二, 也好方便弟兄们看看情势。 “去寻少卿。”左丘羽面不改色,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道:“今夜执勤时,不小心滚落台阶,断了手臂,怕是没法再待在值上了,得和少卿去求个饶。” 巡逻士露出唏嘘之色:“怎生这样倒霉……” 说罢了,他便命身后的弟兄让出路来,给左丘羽放行。 左丘羽点了点头,带着身后那个侍从快步而过。 巡逻队里,有个小巡逻卫盯着二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不安道:“头儿,按照道理,咱们得查一查腰牌才行……” 巡逻队首瞥他一眼,道:“你笨呐?那可是左小将。你长了几个胆子,去盘查他的腰牌?小心他在少卿面前说你一句不好,明早你便从京城里头消失了!” 小巡逻卫听了,哆嗦一下,连忙庆幸自己没问出口。 这金羽卫里富贵荣华来得容易,性命也去得容易,真是个胆子大的人才能待的地方。 * 左丘羽走出许久了,他身后那个小“侍从”才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孔来。 宁竹衣屏着口气,紧张得面色发青:“左丘羽,咱们快到了吧?” “快到了。”左丘羽扫她一眼,嗤笑道:“我见宁大小姐进宫的时候,胆子倒是大得很,单枪匹马的就来了。怎么眼下这个时候,反倒慌里慌张的?” “你管我?”宁竹衣皱眉瞪他。“快带路。要是再不见着皇上,咱两被李慕之抓着了,那就一起玩完儿了。” 左丘羽听了,露出怀疑之色:“宁大小姐不是说,这宫里多的是你认识的人吗?怎么瞧你如今这幅心虚的样子,像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呢?” 宁竹衣听罢了,目光直往上瞟:“我……我怎么没底气了?这宫里的人,我确实认识不少呢……” “比如说?” “比如……呃……”宁竹衣卡了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