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卫衍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往秦书淮走去。他停在马车边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说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谁?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亲姐,四公主秦芃吗! 卫衍这一声嫂子让所有人想起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也为他们解答了他出现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并不是毫无依仗,卫家便是这位这么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这一层,当秦芃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时,所有人内心对这位女子的评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妇,未来,她还会是齐国权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头来,看见卫衍伸出来的手,知道他是在为她搭桥铺路,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优雅高贵,神色端庄大方,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过来时,仿佛牡丹盛开,端庄艳丽。 卫衍在她身边一直伏低做小,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到秦书淮面前。秦书淮瞧着那身着华丽繁复宫装,头顶繁重发饰女子朝他走来,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六岁那年和赵芃成亲那日,那个人身着火红嫁衣,由侍女搀扶,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当秦芃走到秦书淮面前,浅笑说那一句:“王爷金安。”时,秦书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点点头,回礼道:“公主金安。” 两人一人是内定的摄政王,一人是内定的镇国长公主,作为辅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坛下方一些的台阶下,等候着秦铭作为皇帝过来。 秦芃肚子疼得厉害,好在她一向装惯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秦铭还没来,现场乱哄哄的,秦书淮看了她一眼,却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这人瞧出来了?! 秦书淮看出她的疑问,垂下眼眸道:“你总是抬手挽发。” 这是赵芃的习惯。 她紧张或者难受得时候,就喜欢抬手弄她的头发,这样的习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这样的小习惯,却也不提醒她。她那个人做事向来追求尽善尽美,最恨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装无事,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事。 他怕告知她这样的习惯后,她以后就会刻意改掉,这样要知道她的内心,就更难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习惯就赵芃独有,今日看见秦芃频频抬手挽发,忍不住询问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确是不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内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爷多想了,”秦芃缓过神来,心里有些慌,觉秦书淮这几年不见,真是修炼得像老妖精一样,什么都瞧得出来,忙调整了状态,含着笑道:“我没什么的。”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第十五章 秦芃听着熟悉的话,感觉有了股莫明的力量涌上来。 当年在她谋划下,她带着母亲走出冷宫,她母亲重得盛宠,她也成为了皇帝宠爱的公主,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