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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和退休的叔叔从东京回到台北,夫妻俩在七条通开拉面店,叔叔是做法国料理的,但是在东京那几年,迷上拉面,四处拜师外加偷学,煮的拉面连日本人都称赞。 他得知将近二十年没联络的父亲已经过世四年,这件事是万花筒小弟告诉他的,因为万花筒小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万花筒小弟在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和一个女人抱着小孩,站在一栋房子前,照片后面有地址和一句「海天三岁生日」,这时万花筒小弟才知道父亲曾有另一段婚姻。 基于好奇,万花筒小弟跑来查看,却不知道如何跟陈海天说,于是默默喝了三年多的咖啡,直到今年初,陈海天在寒流来时,赏给万花筒小弟一碗热地瓜汤,让万花筒小弟一时激动,才鼓起勇气相认。 陈海天对这件事的看法,就只有「喔」一个字,除了万花筒小弟以后喝咖啡打九折外,他的情绪和生活没有太大波动,他没兴趣和万花筒小弟培养兄弟感情,对他而言,亲人不是建立在血缘上,而是互相扶持与否,所以他的亲人只有外公外婆、母亲、庄雪、雨天,和梁美莉。 「你弟弟那段至少可以拿出来写个十万字吧?这完全是韩式狗血。」梁美莉企图说服陈海天,万花筒小弟、庄雪、雨天加上他,配合一堆龙套们,可以写出一部混合耽美、兄弟、人兽的重口味小说,「写出来一定会大卖,还可以叫小雪儿译成英文版,我译成俄文版,卖海外版权。」 「好呀,那你什么时候要写?」 梁美莉二话不说,迅速告辞离开。 没人打扰,陈海天的动作更加利落快速,他将微温的咖啡豆倒进大筒子里散热,让炒豆机保持空转,等待轮轴冷却。 夏天的周六傍晚,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形成一块方形的光束,打开小笔电,连上facebook,咖啡馆的粉丝专页人数已经突破一千,他觉得人数有点多,但在能接受的范围。 「新品咖啡豆刚刚出炉,新几内亚虎克船长,有焦糖香和水果甜,但是喝了不会有小飞侠跑出来,庆祝夏天离开,前十包九折……」 贴上讯息,他默默看着网页变魔术,回应很快出现,有无意义的闲聊,也有人下订,这是他觉得有趣却最想不通的一点:好像所有人都黏在网路上。 新的留言持续出现,连武大郎都订了两包,指明要庄雪送货。 他忍不住想直接在网路上嘲讽武大郎,武大郎平常的优惠是八折,却还跑来订九折的咖啡豆,大概是脑袋有问题,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一定是那个人想喝,只有那个人能让武大郎脑袋出问题。 不到半小时,特价的十包全数卖光,他满意地盖上笔电,从网路回到他平凡的生活里,拿起扫把扫地。 庄雪正在二楼煮饭,等一下会端着晚餐下楼,在小厨房摆好后叫他去吃;等一下雨天会咕哝地抱怨减肥猫粮难吃,生气地躲在桌底下不出来;等一下他和庄雪会把冷却的咖啡豆包装好,然后喝辣椒可可或荔枝啤酒,听音乐聊天。 这是他的生活,当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时,现实生活里的咖啡馆老板和臭豆腐小贩,正在过着朴实无华的日子。 但是当他凝视这些单调重复的平凡时,总是发现里面积累了许多的碎片,甜蜜的、心疼的、安稳的、柔和又闪亮,幸福又快乐。 曾经他们找不到彼此,现在他们以彼此为原处,当旁观者阖上书本,当那些爱不得的、求不得的、舍不得的,都被凡尘俗事所掩盖,他们却会一直陪伴彼此,兀自拥抱,兀自缠绵,让幸福像他煮出的咖啡,一点一滴地渗进生活的缝隙,香气四溢,飘散不去。 ——写完了— / 「阿万,我要喝冰咖啡,热死了。」小可爱推门而入,开心地和陈海天打招呼,没发现自己撞坏了故事结尾,「我上来看李泰祥的音乐剧,好好看。」小可爱似乎还沉浸在亢奋里,坐在吧台椅上,向他描述剧里的场景。 「我明天下午会去看末场。」陈海天把撞坏的结尾捡起来放在一边,微笑地和小可爱聊天,一边磨豆煮咖啡,附上只有小可爱才有的免费饼干,傍晚的太阳在咖啡馆里移动,天空刷着薄薄一层淡紫,延续到巷子尽头。 小可爱在年初和司马昭搬到台中,但还是常常一个人出现在台北,大部份是来看表演或展览,有时就只是来闲逛。 陈海天对司马昭的评价不高,但也不得不佩服司马昭的心机,当不成风筝,就当放风筝的人,让小可爱照着自己想要的方式过日子,心里却多了牵挂。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好或不好,外人无权置喙,当事人开心就好,心甘情愿就好。 小可爱没有久坐,喝完冰咖啡后就算他告辞,准备去巷口吃排骨饭,然后坐夜车回台中。 陈海天把杯子放进水槽里,拿出被小可爱撞坏的结尾摆放好,准备放在书页末端。 「吃饭了,」庄雪从小厨房探出头来,「我做了前几天阿基师教的沙茶牛肉烩饭,闻起来还不错。」 「你不是讨厌沙茶?」 「但是你喜欢呀,我有另外做一份没放沙茶的。」庄雪说完就把头缩回去,小厨房传来摆放碗筷的声音。 他对自己笑了笑,故事有结局,生活却会一直继续下去,他踩开垃圾筒,把结局丢进去,走进小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