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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窗里的咖啡豆慢慢上了颜色,空气中飘散些轻淡果香,接着陈海天听到水分爆干的声音,从单独的音变成此起彼落,像是从缓慢的吉他旋律,慢慢变成狂放敲打的鼓点。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带甜味的焦糖香,大叔示意他安静,然后闭眼凝神地听着咖啡豆的爆裂声,像是一首歌唱到高音之后急转直下,大叔快速按下停止键,手在闸门上一扳,炒好的豆子哗一声地洒落在散热盘上,清朗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浓郁的咖啡焦香味灌进他的肺里。 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在等待的一刻,他得到急性煮咖啡成瘾症是为了引发猛爆性炒咖啡豆成瘾症,咖啡豆发出的美妙歌声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广陵散。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兴奋以及激动而发抖,一股热气从脚底窜起。 他疯狂地爱上炒咖啡豆。 新生活运动第二章 炒豆篇,比起第一章吧台篇更适合陈海天。到大叔店里喝咖啡的客人,真的是来喝咖啡,喝完就走,极少坐在店里消磨时光,他不用摆出太多营业用笑容,加上大叔的店离他的住处近,摩托车骑个十分钟就到,他从此告别在台北车站转捷运的痛苦。 而且大叔不止教他炒豆,还带他认识黑胶唱片,他为黑胶厚实而柔软的声音着迷,薪水还没领到,就砸钱买了黑胶盘和扩大机。 「败家。」尾随而至的梁美莉无言摇摇头,把自备的黑森林蛋糕从中间切断,把没有樱桃的那一半递给陈海天。 「总比拿去赌掉好。」他斟了一杯咖啡给梁美莉,拿起蛋糕在一旁坐下,五月的天气开始变热,常常下雨。 「最近李组长如何?」这问题,梁美莉每隔两天就问一次。 「一样啊,聊天,写信,装作没有关站这件事。」陈海天瞄了梁美莉一眼,「你重复问不累啊?怎么不把时间拿去见网友?」 「前阵子电视连续播《欲望城市》,我看了五个小时,得到一个结论,」梁美莉吞下半块蛋糕,一脸认真地说,「我跟那四个女人都有妄想症,妄想找到永不离开的幸福。」 「她们四个都找到了。」 「所以这部剧烂尾了,你要以一到三季为准,之后的别理。」梁美莉舔着手指,「我也很想烂尾,但这辈子大概只有阑尾,所以我暂时金盆洗手不见网友。」 「你不是说有怪堪打直须打,莫待无怪耍白痴。」 「怪打太多会累,意识涣散时,很容易就把拖鞋看成鸡腿,我可不想把胃搞坏,更不想跟猪头一起幸福快乐。」梁美莉耸耸肩,「而且我想要的是可微波的鸡腿,想一个人时就把她冰到冰箱,要人陪时再拿出来微波。」 「你可以去肯德基买现炸鸡腿。」 「陈小万,你知道我们的差别在哪吗?」梁美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以做到无情,但你不适合无情;我做不到无情,但我超适合无情。」 「好可怜,无情又无鸡腿的人,我请你吃烧饼。」 「不能加个油条吗?」 「没钱。」 第十七章 断绝 踢走梁美莉,陈海天拉下店门,到后面帮忙大叔炒豆子,炒完五锅之后,他热得快中暑,搬生豆搬到肩颈僵硬,不过他没有休息,因为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这个工作抓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下班后,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用热毛巾在肩膀敷着,抱着巷口买来的牛肉面,坐在电脑前边吃边上网,他一向坚持吃东西要坐在餐桌或客厅沙发上,但是今天太累了,他需要看没有事的信来放松几乎不能转动的肩颈。 「昨天看了幽游白书,飞影的妹妹是雪女,流的泪会变成值钱的冰泪石,跟中国神话里的鲛人一样,不过鲛人的眼泪是变成珍珠,后来我找到猫头鱼尾的人鱼Kitty,可惜打扁了也没掉珍珠给我。 但是我觉得不是每颗眼泪都会变珍珠,必须是有感情的眼泪,感情就像肉冻里的胶质,把水分凝固。所以跟雪女或鲛人买珍珠时,要问清楚这是谈恋爱的甜蜜珍珠或是闯红灯被开单的不爽珍珠,不要买错。不过,打哈欠掉出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所以不用担心买到眼屎珍珠。」 眼屎珍珠。陈海天边笑边喝牛肉汤,太习惯没有事的嬉闹低俗时,有时就忽略没有事藏在背后的层次,仔细想想,没有事从来没展现过任何负面情绪,也不曾批评过任何人或事,这样的人,不是过度善良正向,就是过度深沉内敛。 他突然觉得可笑,将近两年的时间,他对没有事的认识其实趋近于零。 吃完牛肉面,喝掉一壶奶茶,咖啡浓郁的味道却还是哽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他在站上等到凌晨两点,没有事一直没出现,他只好打着哈欠写信给没有事。 「我的肺里装满一百磅的咖啡味,如果我会吐烟圈,也许可以吐出五十个甜甜圈跟五十个贝果,全是咖啡口味。」 入睡前,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在脑中拼凑这两年来,他所知道的没有事。 对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反应快,观察力敏锐,不盲从,文字敏感度高,知道很多故事,看的电影、听的歌都很杂,心思细,举止却有些粗心,老是撞到或忘东忘西,不太在意社会体制和别人的看法,凡事对得起自己就好,对新事物充满好奇,喜欢吃路边摊的小吃,喜欢蛋黄酥,有个很粉红的花名…… --